正文 第18章 文化(2)(3 / 3)

事實上,有這種除了上級、根本沒人管得了的絕對權力,才會有這樣一個又一個富民工程(或者說升官工程),有這樣“民之父母”的權力架構,才有柳縣長這樣的升官圖,舊的權力接在了新的市場上,才使得資本的威力發揮得如此淋漓盡致。既想買列寧遺體獲利,又想在列寧水晶棺旁安排自己的水晶棺,以圖永垂不朽,在正常人眼裏,也許是荒誕的,但如果我們聽了某些貪官“放鬆思想改造,被資產階級糖衣炮彈打中,辜負了黨和人民的培養信任”之類充滿革命意境的懺悔,也許感覺就不那麼荒誕了。過去的意識形態話語,就是這樣天衣無縫地和某些現代西方的概念,嫁接到了一起。

其實,像柳縣長這樣的官,說到底,也是農民,盡管進了城,當了縣長,卻沒有抖幹淨身上的土氣(即使當得再大也一樣),同樣要受那隻看不見的手擺布,他的功過禍福,造的孽和做的惡,都有那隻手舞弄的影子。小說最後讓柳縣長弄殘了自己的雙腿,來到受活莊落戶,其時,外麵的“圓全人”都在裝瘸弄瞎,變成了不殘而殘的殘疾人,世界徹底走進了荒誕的受活莊。

小說的結尾,受活莊在經受了屈辱和劫難之後,終於換回了擺脫行政管轄的一紙“文件”,讀者也許鬆了一口氣,但是且慢,這充其量隻是作者給書中飽經磨難的人們的一個有點兒曖昧的光明尾巴,誰都知道,在現實中,這樣的事情不啻是癡人說夢。

受活,按小說的解釋,是北方方言,“豫西人、耙耬人最常使用,意即享樂、享受、快活、痛快淋漓。在耙耬山脈,也暗含有苦中之樂、苦中作樂之意。”但是通覽全書,我們不僅看不到第一層意思,連第二層暗含的意思也沒有,滿眼的隻有兩個顛倒過來的字:活受。同樣是某種方言,意思是活受罪。

傅樂成先生《中國通史》序

英國哲人牆根說,讀史使人明智。在中國人而言,讀史能否使人明智倒在其次,主要是可以使人愉快。古代的中國人,文學和曆史是分不大清的。因此大量被中文係視為文學作品的東西,當初作者和讀者都是當曆史來看的。四大名著中最受歡迎的《三國演義》,其實就是在講史。而最像小說的《紅樓夢》,其實當初倒不那麼受老百姓待見。

經過一百多年的折騰,中國人畢竟已經邁進了現代社會。老黃曆不用再提,至少受過教育的讀書人,知道了什麼是曆史,什麼是小說。小說、電視劇裏胡編和半胡編的曆史故事,看了過癮之餘,有時候也想看點兒“曆史的真實”。更有野心的曆史愛好者,一般都想通過讀史,最好是係統地讀史,了解曆史的全貌。這時候就用得著通史了。很多愛好者,隻要讀史,首選往往就是通史。真正專門化的曆史研究,其實跟其他學科一樣,沒有點兒專業訓練,還真就不一定讀得懂。其實,就算一般文科類的學科,如果學校不那麼功利,似乎也應該給學生們開一兩門通史課,當然,首先是開中國通史課。前些年,博士生麵試的時候,經常能碰上號稱把中國曆史都讀通了考生,一問才知道,他們所謂的“讀通”,無非是看了一套中國通史而已。

不過,中國人盡管喜歡通史,但以往的積習卻很難全然改掉。寫通史盡管不一定要寫成通俗曆史故事,但還是要通俗易懂才好。否則,讀者麵就受限製。中國史學界有一種說法,說是20世紀出產的中國通史,有兩部半著作值得稱道。一是錢穆先生的《國史大綱》,一是呂思勉先生的《中國通史》,半部是張蔭麟先生的《中國史綱》(未完成)。其實,如果按我的看法,還有三部通史也相當不錯,一是夏曾佑先生的,一是繆鳳林先生的,還有就是範文瀾先生的。其中夏曾佑先生的著作,原是為中學做教科書的,但寫的相當有見地,而且是中國人做西洋式的通史的第一部。繆鳳林先生的通史比較扼要,但也很有特點,範文瀾先生的大作,是最長的,也是按唯物史觀寫通史諸大作中,最足觀的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