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成這一切的原因,至少有一個,是因為我們的大學,實在是比衙門更像衙門,一個具有超級壟斷地位公司的衙門,一個充斥了銅臭味的衙門。在這個衙門強力的壓製和規訓下,一些學生變成了奴才和憤青,老師則變成了奴才和惡棍。雙方的關係,比之官場上的上下級和商場裏的老板和員工,兼有兩者之惡,十分扭曲。
與此同時,無論師與生,心中的戾氣都在彌漫。雙方有不同見解,隻要學生這方麵跟老師沒有直接的權力關係,就可能惡語相加,素不相識,隻聽了你一節課感到不合口味的人,就在網上破口大罵,把你貶得一錢不值。如果趕上其他的糾紛,涉及經濟、男女,這種特別刺激的題目,出人命倒也一點兒不奇怪。學生似乎從小就學會了以暴力的方式解決所有問題,一言不合,眼睛裏興許就冒出凶光,對手似乎就是不共戴天的敵人了。這也難怪,我們的教育體係,從幼兒園開始,就是壓製和規訓,羞辱和摧折,在養成聽話和馴服的同時,也培育著暴戾,心理的扭曲,一旦不知碰到什麼原因導致失控,悲劇就會發生。就像因醫患和警民矛盾尖銳化導致的相應暴力衝突一樣,不見得受害的人,一定是那個做得最差的人,那個直接導致事件的元凶,但這樣的事件,早晚都會發生的。
課堂上應該有的是書卷氣、書生氣,可是我們卻看到了戾氣和殺氣,但願,法大的事件僅僅是個個案,一個偶發性的個案。但願。
北大:大學乎,太學乎
這年頭,北大是個出新聞的地方,一方麵大家盯得緊,一方麵人家自己也喜歡露臉。這不,有消息傳出,北大自主招生,基本的條件之一是孝道,凡不孝順父母的孩子,不能被北大錄取。
已經有些日子了,國學複興,儒學複興,連帶著儒教、孔教一並都複興起來,祭孔變成國家慶典,孔子立像高聳入雲,以孔孟為中心的中華文化城,聽說也要興建了,一個文化副都,就要出現的孔孟的故鄉。已經有人在提倡小學生讀經,而且有人在實踐,也許,過不了多久,某部門真的會推出一個方案,小學教材就改成四書了。
這樣的儒學或者儒教的複興,能否讓中國的傳統文化真的興盛起來,我是不抱希望的,但卻可以立竿見影地有些成果,比如生出國學的若幹熱鬧,仿造道藏,編出一套儒藏,再就是入學標準加入孝道雲雲。
孝順父母不是個壞事,但說孝道就比較麻煩。古今的孝,大有不同,古代才有孝道。所謂的孝道,是絕對而且單向的道德標準,是人之為人的基本尺度。孝道,要求人子,絕對服從父母。古代的法律,忤逆不孝,是十惡不赦之罪,但凡人子,被父母或者其他長輩送官告日忤逆,無論事實怎樣,都是死罪。父母打死兒女,不過是輕罪,反過來,哪怕是挨打不過逃跑,父母在追逐中跌倒,傷或者死,兒子都會因此而判死刑。自從清末新政以來,中國開始步入現代國家,法律體係進行改革,孝道在法律上的絕對標準,就開始鬆動。後來從北大發起的新文化運動,雖說未必像批評者說的那樣, “覆孔孟,鏟倫常”,但“打倒孔家店”,推翻舊倫理,舊道德,卻是目標之一。從那以後,孝依然是國人的道德條目,但已經從絕對單向的生存尺度,變成了普通道德。在法律上,父殺子,一樣有罪,在日常生活裏,子要孝,但父也須慈,子女跟父母頂嘴,乃至吵架,不再像過去那樣,是一種罪過,一種隻要父母高興,就可以置其死地的罪過。在今天,隻要不是對父母態度十分惡劣,棄養,或者打罵,人們一般不會說子女不孝。反過來,說誰孝順,也不必再如二十四孝那樣,赤身喂蚊,臥冰求鯉,郭巨埋兒,或者如老萊子一般,七十多歲成天穿著兒童服裝,弄個撥浪鼓耍,討父母的歡喜。
所以,在孝僅僅是普通道德的情況下,要求人們行孝,無非跟遵守其他公共道德一樣,就算中國人特殊,看重傳統,可以把孝突出一點,但也不一定要高到哪裏去,因為在其他民族那裏,也都有要求孝順父母的內容,聖經的十戒,不也有這一條嗎?因此,在入學條件裏,單單拿出孝道來說事,如果不是別有用心,似乎沒有必要。現在公認不孝的孩子,其實跟打架鬥毆耍流氓沒多大的區別,任何學校如果知道了,都不會樂意要的。但是作為一個現代的教育機構,卻還真的不能因此而拒絕人家入學,嚴格地來講,隻要法律上沒有證明此人有罪,需要刑囚入獄,學校就沒有權力剝奪他的教育權利,道德上有缺失的孩子,也需要教育,甚至可以說更需要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