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入夜時分,還是台兒莊嶄新的古城。不用說初來的他了,已無數次行走其間並目睹它美麗的我都依然再次心動不已,我就可以想象到他的震驚了。
他也是知道七十五年前那場戰爭的,盡管曆史遠在我們出生以前,但我們都看過共同的電影《血戰台兒莊》。我們不敢忘記。可是此刻,站在這樣的城門樓前,他驚訝得隻有一句話了:“這是童話故事裏的城堡嗎?這是台兒莊嗎?難道那場戰爭以前這裏是這樣的一座城?”
問題太多,我微笑不語。
我確信他和我最初的迷惑與震撼一樣,走進城去,就能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那天晚上,進入古城後的他,就像進入了童話迷宮中的孩童,興奮與新奇不言而喻。每一處保存下來的古老的船行碼頭和各式各樣建築風格的大院、客棧、酒行和小店,甚至街頭巷尾小攤小販的糖畫煎果,包括一串糖葫蘆,都能讓他流連忘返、戀戀不舍。是,我隻能用這樣的詞來形容我這位成長在中國最時尚繁華的大上海的企業青年精英的狀態了。那些民間小吃小食,大城市裏或許有,但他一定想不起來去吃,當然,也沒有理由放棄哈根達斯和星巴克,坐在時尚的咖啡屋裏去尋找這些快要消失的老味道。沒錯,那是很老的味道了,而眼前所見,應該就是他日日夜夜穿行在城市森林和星級酒店所不曾見到的古老與懷舊,是小時候媽媽或者姥姥講過的遙遠的童話故事裏的某些場景。
現在成真了。
所有久遠了的老味道,隻一串握在掌心之中的糖葫蘆,都在這裏頃刻回來。
我們用手機幫他記錄下了他想要銘刻在心的,且此生都從未有過的每一個瞬間。
到古城來,自然是要唱歌喝酒的。當我們又在袁姐姐的淮揚坊的天井裏弄裏露天圍坐準備暢飲時,在真正的上海都很難找到的這種濃鬱得化不開的老上海風情酒吧,讓他又迷惑了。
酒喝起來,歌唱起來,月光照下來。在這樣的圍牆與運河隔開了世事煩擾與忙亂的桃源,倘若不喝醉一次,怎能寫意此次旅行?如若不忘記今世,又怎能找回前生的自己?
一群朋友齊聚淮揚坊,真的都喝高興了。無論是60年代、70年代、還是“80後”和“90後”,都變成了一部童話故事裏永遠也長不大的小孩。
我的那位富二代掌門人朋友也在喝,喝到酣處,他看見臉也已經喝得紅紅的我,開心地說:“我覺得你在這裏唱歌喝酒的樣子和我平時看見的不一樣呢。你像動漫裏的那個‘蠟筆小新’,好可愛!”
我也有點兒喝暈了,但意識還是清醒的,我立刻反駁道:“不對,我不是蠟筆小新,蠟筆小新是小男孩,應該是你。你才是蠟筆小新,你也和我平時認識的不一樣了。你變成一個快樂的小男生了。”
聽見我這樣說,他又一次開心地哈哈大笑,笑得無拘無束又恣意妄為。笑得完全不像一個大集團公司企業的青年領袖。那些平日裏他早已養成習慣了的正襟危坐和成熟冷峻,此刻蕩然無存,消失無蹤。我可以確認的是,此時此刻,他自己都忘了他的董事長掌門人身份了。
在古城裏,當不用再麵對那些談判應酬與行色匆忙的浮世人生的時候,他其實就是一個大男孩。一個可以真實地做回了自己的“70後”男生。我也一樣。也許潛意識裏,做回童年時代那個無憂無慮的普通小男生和小女生,是我們每個人都始終想放下一切回去的夢想。
沒有想到的是,我們之間的調侃玩笑話得到了那晚一起聚會的所有朋友的一致認同,都覺得非常符合他。他們和我一樣,寧願此刻認識的這位朋友,就是大家共同認可的可愛的蠟筆小新。他不是集團董事長,也不是青年企業領袖。
蠟筆小新的稱呼就此成立,從現在開始,在台兒莊古城裏,就再也沒有人叫他以前的職位和地位稱號了。想不到的是,這個稱呼讓我的“70後”朋友非常開心受用。
那天晚上,我們玩到了很晚,在暫離了我們平常熟悉而有社會身份拘束的環境,在沒有任何利益與商務應酬的同來遊玩的新朋舊友中,好像每個人都變成了自己的蠟筆小新。
那夜盡興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