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女朋友、不合格
合租房到期,博士們陸續回國,潘昀昀也是逗留的最後一天。
潘昀昀暫住的酒店老舊,陰潮,哥特式的尖頂造型永遠像剛淋了雨。服務生慢吞吞的,不搭理人、但盯賊似的盯著老鄭和宋橋。
老鄭在敲潘昀昀的房門,門板就在門框裏逛蕩,像一拽就掉的半顆門牙。
宋橋看著直皺眉。
潘昀昀問清楚是老鄭,開了門,她的笑在看到宋橋的一瞬間變得寡淡。宋橋沒放過這絲變化,她的意外雖然不是驚喜,宋橋還是挺感興趣的,猜她的心思。
門裏門外,老鄭擋在兩人中間。
“車好像沒鎖。”老鄭果斷犯了強迫症,出去查車。
宋橋看看門邊打橫放著的超級大旅行箱,問:“明天就走?”
送行這種事,還是應該接受的。潘昀昀就放他進門。
單人房,一張床占去絕大的地方,多一個人都轉身困難。潘昀昀背對著宋橋,匆匆的把床上淩亂的東西堆在一角,又用枕頭一蓋,房間裏才算是有坐的地方了。陽光被彩色玻璃染的迷亂,照在亞洲女人一把弓著的細腰上,宋橋就直勾勾的看著。
潘昀昀讓宋橋坐在床邊,自己坐在了碩大的行李箱上。
宋橋性子深穩,從前兩人在一起時,潘昀昀話多嘴快、熱衷於撩逗他取樂。現在他愈發寡言,潘昀昀則是無話可說——宋橋的事情她好像都知道、又都不清楚,一切都無從談起。
半晌,宋橋問,還是那句:“明天就走?”
“嗯。”
靜了靜,他又問:“都準備好了?”
“嗯。”
靜。
潘昀昀被他憋得夠嗆——說話交談這種事還是她來吧,宋橋隻適合回答問題。
“鄭哥說你過兩天才能回來。”
宋橋:“那邊的事情辦完了,就趕回來了。”
潘昀昀笑了,宋橋莫名其妙。
潘昀昀揪出了他的語病:“‘趕回來’?方向錯了,你把異鄉當故鄉了。”
“是,錯了。”宋橋認錯,笑笑。
他最著迷的,就是潘昀昀這股子勁兒,隻要她高興,隨時隨地能和任何人輕鬆愉快的相處。他算著,兩人重逢後,這才是第一次心平氣和的聊天。現在她在他麵前噙著淺淡的笑,很漂亮。
“那晚上我對你……對不起。”宋橋道歉。
潘昀昀:“我知道,你喝醉了。”
“我沒喝醉。”宋橋爭辯著,好像喝醉是對他最大的誤會。
潘昀昀被噎住了,她是在幫他開脫好不好?
沒醉,那人就很清醒,就是蓄謀的、確定的、認真的在“非禮”她——盡管她都認為他醉了。
“所以我很清楚的記的,昀昀,”宋橋身體前傾,湊近,殷殷的想說服她,“你沒忘了我,你想我。”
潘昀昀也不否認:“我是忘不了你。”
宋橋的臉在亮起來,握了她的手:“再遇到了,就回來陪我,好不好?”
潘昀昀靜靜的看著他,像審視。宋橋覺得她比從前撐得住台了,他被看得有些緊張。
潘昀昀忽然問:“我那次車禍,是不是也是因為你?”
宋橋瞬間白了臉,感覺被她親手撕開了虛偽的臉,涼颼颼的。
潘昀昀的這個想法,是在知道潘十七的死亡其實是針對宋橋的謀殺之後,忽然冒出來的。
她也隻是推測:“那晚,是我先走的,你的車速快,追上了我。所以我的車被撞停後,你是瞬間到達的。那輛大車真正的目標應該是你,因為它一直是貼著我開,壓得我很緊張。你應該是察覺到了、有了防備,它找不到襲擊你的最好機會,就造了我的事故,想引發連環車禍,讓你出事。但是宋總你吉人自有天相,而我、我可真是命大!”
宋橋眉目錚錚,攥緊了她的手。潘昀昀忍著痛——她猜對了!
宋橋:“我沒有證據,所以沒告訴你,也是不想你害怕。”
潘昀昀清淡:“不要這樣說,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嘛。”
因他險些喪命,卻還感他的恩。
宋橋很狼狽。
說過去的事情挺沒勁的,像長舌婦嚼著成了渣的爛苦情。潘昀昀轉話題:“不提那些破事兒了,你喝水嗎?”
她去給宋橋拿水。回頭,見他還是微微俯身的姿勢,對著那個行李箱,一動都不動的。身子把襯衫撐得飽滿,能看到他的脊背微駝,像負重的牛。
老鄭這兩天罵過潘昀昀一次,說她不能體會到宋橋的苦楚和艱難,欺負他的沉默寡言。
少言之人,心思多用在了謀事,宋橋豈是能被一個女人欺負了的?這是個在商海鏖鬥中穩健謀局、最能亂中取勝的年輕人,潘掌門、潘義這些老家夥,都是宋橋信手挑翻的。
潘昀昀這樣想著,對宋橋就硬了心。她過去,遞水給他。
宋橋抬起脖子,有很深的抬頭紋,眼裏是最後一絲企盼。
潘昀昀挺疏遠的:“你什麼時候回國?”
他眼裏的光徹底暗了。
潘昀昀手裏的水久久沒有人接。
老鄭回來,剛推開門,就覺出房間裏憋死人的靜。他手一用力,門鎖應聲而下。
老鄭哎呀呀的叫:“這門、也太……”
宋橋對著個旅行箱發呆,都沒抬眼。
潘昀昀走過來看看鎖、沒救了。她鬱悶的看老鄭。
老鄭更鬱悶:“昀昀啊,這家小賓館太不安全。換一家吧,明早你就走了,這一晚上別將就,異國他鄉的,咱一點兒麻煩都不想招。”
這小賓館人雜吵鬧、熱水和冷水夾生、隔壁房的床響能撞倒牆,但這個街區的治安還是很不錯的。潘昀昀說:“這鎖要是不壞,也沒那麼不安全。”
“最後一天,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悶沉的一句,來自石像宋橋。
潘昀昀訕訕的。
老鄭果斷,忙收拾她的東西——他最會整理行李了,又快又好。
到底是搬到了宋橋住的酒店,和他同樓不同層。宋橋回房間倒時差補眠,傍晚,他到潘昀昀房裏找她,說想出去走走。潘昀昀已經是個匹茲堡的土耗子了,就陪他出去。
坐纜車上山,正好看到日落,河水脈脈的穿過鋼城,靜美安詳。
夜晚路上的人很少,潘昀昀領著宋橋去嚐了她吃過的最難吃的西餐。宋橋咽不下去,潘昀昀哈哈笑,就又請他喝了最難喝的奶茶:“減肥吧,宋總。”
不說感情、不約再見的時候,他們很融洽默契,甚至是快樂的。
潘昀昀比從前靜穩,但依舊嗜好冷不丁的擠兌宋橋兩句,看到他吃癟會感慨他依舊笨嘴木訥;宋橋可以和她一起散步、聊天,走累了就在草坪的樹下歇著。附近有人在打棒球,他們像是能看懂一樣、加油跺腳的一直看完,感覺很盡興。
回酒店前,潘昀昀特意去了一家咖啡廳,翻出手機裏的照片給店員看,買了一袋咖啡豆。這是“大客戶”喜歡的豆子,她想送給“大客戶”——回饋老顧客。
宋橋一路反對她買各種東西,但這袋豆子沒反對。
購物袋從一個變成兩個、三個,四個;從宋橋一個人拎、到雙手拎、到兩人拎。
“你挺喜歡買東西的。”宋橋說。
潘昀昀想起了“大客戶”,那才是個高段位的購物狂。
她說:“買東西,是來到這裏養成的賴毛病。剛來的時候門都不敢出,出門三米遠必有麻煩,迷路啊、文盲啊、聽不懂、說不明白,一轉身就找不到房子了……怕買錯咖啡豆,連著去了三天才買到,但還是買錯了。現在想想,這些感覺其實特過癮。”
宋橋默笑。
回到酒店,宋橋把潘昀昀送回房間,上樓休息。潘昀昀收拾旅行箱。老鄭來了,約好明早送她去機場。
地上敞著大箱子,床上是淩亂的個人物品,一個最新款的限量版的小皮包單獨放著,很紮眼。老鄭眼尖:“呦嗬,你也舍得花錢了?”
潘昀昀說:“幫顧客買的,這次帶回去,省個國際快遞費。”
“都刻上這包主人名字的縮寫啦,奢侈品就是會玩花招賺錢。YYP?這人叫什麼名字,啊?”
潘昀昀還真猜過,而且是發動博士們一起猜的。討論的結果讓她覺得挺對不住“大客戶”的,但是想起來就好笑:“YYP,‘嶽雲鵬’,像不像?如果是姓的字母放在最後,會不會是‘彭於晏’?”
老鄭挺同意的,也笑,點頭,看著她。
潘昀昀看著老鄭,漸漸斂了笑,心裏有個念頭在突突的亂竄,竄得她心慌意亂的。
老鄭叫她名字:“潘昀昀。”
“不是我的!”潘昀昀忽然叫,嚇了自己一跳。
老鄭笑,愈發的意味不明了。
“收件人不是宋橋!是A城、XX區XX街XX號,XX收。”潘昀昀越說越慢:地址、收件人,說明不了任何問題。
“這個A城人,就喜歡讓你買東西,哦?”老鄭點到為止,再不多說,走了。
潘昀昀看著那個“YYP”,心跳的狂亂。
她翻出“大客戶”的微信,確定不是宋橋之前用的那個——但這也說明不了任何問題。
她瘋狂的翻著聊天記錄,但這能說明什麼?
一個作祟的念頭瘋長著,潘昀昀無限接近了這個人,好像一伸手就能摘掉他的麵具……
摘?不摘?
潘昀昀心驚肉跳的,拿著手機,出門、上電梯、到了宋橋的樓層、房間,她摁門鈴。
宋橋大概是睡了,半天門不開。
潘昀昀膽怯了,如果真是他,她怎麼辦?
她後悔了,要走。
房門恰開了,宋橋看見她,驚喜:“昀昀?你怎麼來了?”
這就是她的“大客戶”?
一鼓作氣!鬧個明白!
潘昀昀推開門進了房,套房,很大。
宋橋很開心,看著她。
潘昀昀點開手機微信,翻到“大客戶”。
宋橋也看到了,神色無異。
潘昀昀仔細的盯著他的眼睛,點下了“視頻聊天”。
宋橋似乎莫名其妙。
套間深處響起了手機聲……
宋橋走過去:“我接個電話,你先坐。”
潘昀昀卻更快的搶了先。
宋橋追著她,拽了她的手臂:“裏麵有人,你不能進去……”
潘昀昀甩開他:“那我正好捉奸!”
宋橋疊疊的喊著她的名字,拽著她,想勸住。
但潘昀昀拚了。
宋橋怕傷著她,竟是攔不住。
潘昀昀在門口站住了,看到床上枕邊放著一隻手機,剛閃斷。她眼前有點兒模糊,用手臂狠擦掉一層淺淚,又點下了“視頻聊天”。枕邊那隻手機隨即響起,亮了。
她過去,拿起。
屏幕上亮著她的頭像,顯示著“昀邀請你視頻聊天”。
她回頭看宋橋,心突突得跳著,她快要被跳死了。
宋橋苦笑了一下,覺得自己真是卑微、滑稽。他也沒什麼可遮掩的了,隨她吧。
潘昀昀端著兩隻手機,不停的問:“你這是幹什麼、你這是幹什麼、你這是幹什麼……”
宋橋:“我能幹什麼?尋找一切接近你的辦法,又怕驚動你。”
“……太笨了……”潘昀昀喃喃著:“大客戶”小心翼翼的接近她,從央求她買一包咖啡豆開始;她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就會下單讓她去買東西;他從不用語音留言,她有次撥電話過去被他直接掛斷;他從不講價、從不退貨、從不挑剔;那天她說代購做不久了,他說“回來吧”……
眼淚掉了下來,潘昀昀淚蒙蒙、神叨叨的念著:“……太笨了……太笨了……”
宋橋一陣心酸,展開雙臂緊緊把她摁進了懷裏。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心底的一處火山噴了,滾燙和碎石激得他很難過。
宋橋心下一橫,低頭吻她。
她在回吻他,很熱烈。宋橋瞬間就爆了,把朝思夜想的人深深的摁進了床裏。
潘昀昀流著眼淚,吻他,擁抱他——去他的亂七八糟的原則恩怨,她不管了,她想他。
宋橋也是忍夠了——就算是她為了純生理、純情欲、此時意亂情迷,他認了。
男人的火熱力量,加著極盡能事的撩撥,潘昀昀此時心甘情願。就在肌膚相貼的一瞬間,他強勢的進入了她,隨即就是暴風雨。
宋橋迎合著她,擺弄著她,討好著她。
潘昀昀越來越敏感,像草原上一根繃緊的琴弦,在風中嗚嗚的響顫。而宋橋這股烈風,不依不饒,越吹越烈。
一再的高潮,她覺得自己要在這極樂裏死去了。宋橋卻總不滿足,抵死輾轉。
淩晨,當她承受不住在呻吟中哀哀的叫了出來,宋橋終於才肯緊緊的抱著她,沉沉睡去。
宋橋睡得香甜,潘昀昀在他溫熱的懷裏,愈發能感到自己的嬌小。她一分一分的清醒,輕輕的下床,回了自己的房間。
宋橋忽然醒來,見枕邊空曠,心裏瞬間塌了似的慌張。他追到潘昀昀房間,見她還在,心裏才踏實了。潘昀昀已經收拾好了行囊,安安靜靜的等時間。
一對剛剛繾綣溫存的人,現在冷清清的等待黎明,相對無語。
潘昀昀披頭散發的蜷在窗台上,今天的晨光初綻時,她的剪影依稀模糊。大概是心境很亂、又彼此都露了底牌,潘昀昀垂下了頭,垂的很徹底。
宋橋見過一次她這幅樣子,A城分手時在她家的文玩店裏,潘昀昀指尖挑著一根煙,問他:“怎麼,沒見過女人抽煙?”
宋橋過去,摟住她。這是他觸手可及的愛人。
那句“留下來”他說不出口,他即將迎接一場暴風雨,自身難保。潘十七的枉死讓宋橋至今心有餘悸。潘昀昀若重新出現在他身邊,將是那些人想要鉗製他的又一處死穴。
“回去了,記得接我的電話。”宋橋說。他很平靜,手在抖。
“再說吧。”潘昀昀說。
她的心很亂,昨晚的衝動讓她和宋橋之間原本清晰的關係紛亂不堪,脫離了原本規劃好的軌道。
宋橋吻她,小心翼翼的很輕:“我會去找你,等著我。”
潘昀昀手臂環住他的腰,這是她的大象,強大深沉溫和的男人。
宋橋抬起頭,看到陽光亮起來,他感覺自己被照的透明。
潘昀昀回國後也沒個落腳的地方,博士們都跑光了。宋橋的藥用植物種植基地項目已經啟動,黑哥們忙的要死要活的,戴著草帽在深山老林裏吃遍了所有的果子,並用血肉之軀養活了半山的蚊子,進而養活了半個食物鏈,促進了生態建設。
黑哥們和潘昀昀經常聯係,說起去年、她仗著認識“淩雲南星”入夥工作室的事,大黑哥在手機裏爆吼:“這兒是你老家!滿山坡都是‘淩雲南星’,你要是不認識真是活見鬼了!”
潘昀昀幹笑一下,隨即詫異:“我老家?!”
大黑哥:“我們在C鎮,宋辰藥業的種植基地就建在這兒,主要培育紅豆杉。”
潘昀昀錯愕,宋橋也殺回老家去了?
C鎮——潘家“輕骨貼”的起源地,也是宋、潘兩家的發家之地。兩家的祖墳還都沒遷走,老祖宗們依舊是鄰居,夜裏還在搶地盤。潘昀昀把潘十七的墓安置在C鎮,隨後也把母親安置在這裏。
C鎮到A城兩小時車程,途經宋辰藥業的幾處藥廠,原料運送方便;C鎮生態好,因為環保的壓力很多工業項目無法引進;C鎮窮,渴望開發,對投資企業提供超級優惠的政策——藥用植物種植基地最合適不過。
C鎮背靠蒼茫山係,土壤酸性,濕潤,非常適合紅豆杉的生長。
紅豆杉是紫杉醇的原植物。紫杉醇是眾多常用抗癌藥物、例如多西他賽等等的關鍵原料——是個龐大的、未來會更龐大的市場。
紫杉醇裏為什麼有個“紫”字?因為貴——天然紫杉醇原料的千克售價單位是“萬美元”。
紅豆杉的頭上有個故事:沒有老死的,隻有被砍死的。紅豆杉本就是瀕危保護植物,因為能“抗癌”,被盜采得很嚴重。
宋橋與C鎮合作,太取巧了!
在貧困地區種植紅豆杉,研究瀕危藥用植物的資源保護、持續利用。擁有了藥材資源,之後的開發利用就是海闊天空之勢了。
宋辰藥業集團在宋橋手上急劇擴張,全產業鏈布局,占盡上下遊;宋橋此人的激進、冒險,備受爭議。
一個民企,要維持這樣的超級大攤子,資金是咽喉。宋橋在一家接一家的賣老藥廠、賣地、賣生產線、賣儀器設備……
還有,裁員。
這又給宋橋冠上了“排除異己”的大帽子。
老董事們暴動了,要罷免宋橋。
宋辰,從未有過的動蕩。
宋橋躲在海外,眼看是強弩之末,風中之燭。
但,毫無征兆的,宋橋今晨忽然發起反擊——國內新聞的醫藥版麵裏出現了宋橋的公開回應:宋辰集團個別董事無權擅自召開董事會,之前對他的“罷免”不符合《公司法》,無效。
幾乎是同時,老宋董事長的遺孀鍾豔女士也忽然發了聲明:她支持宋橋。這位遺孀本就擁有公司的原始股,何況還繼承了前董事長的巨額遺產。
情勢忽然一個急刹車,從宋橋的勢單力薄,變成了雙方的勢均力敵。
宋辰集團的內鬥白熱化了,也公開了。
兩條簡訊,一場惡鬥!
一場大熱鬧!
潘昀昀都看得驚心動魄。
宋橋開始反擊了,自知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他果真生來就是個傳說,注定在不太平的動蕩中殺伐對決。
潘昀昀改了行程,決定回C鎮。與他隔著海,那就離他的王國近一些。
C鎮,潘昀昀的娘親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打電話報警:“周警官,潘昀昀回來了!就在我家,你們快來!”
潘昀昀挺生氣:“你別著急,讓警察也別急,我跑不了!”
潘媽這才覺出不妥,趕緊問潘昀昀吃不吃飯?
潘昀昀大半年在外漂著,之後又到了異國他鄉,習慣了一個人的冷僻和清靜、也厭倦了漂泊。她原本對家有些溫馨的念想,兜頭被這無情無義的媽“報了警”,頓時索然無味。
“沒胃口。”潘昀昀出了門。
潘媽追出去:“你去哪兒?”
“小區門口的奶茶屋,讓警察去那兒找我。”
潘昀昀在奶茶屋坐了一中午,門口才出現一個中年男人,便裝。是個糙男人,有中年男人臘腸一般的肚腩,看起來脾氣不好,年輕時必定英武。
奶茶屋裏三、五桌的客人,那人風塵仆仆直奔潘昀昀,坐下來:“潘昀昀?”
潘昀昀假裝被認錯了。
對方拿出證件給她看:“我姓周,A城刑警隊的。局裏實在是辦案經費緊張,不然真想去美國找你麵聊。”
潘昀昀看完證件,才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的?”
周警官覺得這女孩也挺難纏的,但他反而欣賞這一卦的不單純少女。鬼故事裏地獄都有十八層,世間人心的樓層隻多不少,老刑警見多了惡鬼,看好這類能給自己做主撐腰的女孩子。
周警官:“警惕性挺高啊!你母親給我打的電話,說你在門口的奶茶屋。”
潘昀昀這才配合了些。
可是周警官不在這裏說話,領了潘昀昀上了門外停著的一輛警車。看車牌號,潘昀昀才知道他是從A城趕過來的。果然,是為了潘十七的案子。
“你父親出事的前後,他有沒有異常的事情?或是,特別的經濟糾紛、恩怨?”
潘昀昀苦澀:那段時間全是異常的事、全是糾紛、全是恩怨。
周警官啟發:“宋橋說,出事前一天的後半夜,你收到了很多騷擾信息。誰給你發的,說了些什麼?”
在代表正派傳統的中年男警官麵前,潘昀昀有些難堪——宋橋連這些都些隱秘的事都告訴警方了……
她回想:“是有,潘家的二世祖,發了些罵人和威脅的話……”
問完、聊完,潘昀昀抿著唇角,一聲不吭了。
周警官老道,知道她在猶豫,也不再問,而是撥了個電話:“小毛,我找潘昀昀做調查呢。小姑娘不信任我啊,你跟她說說,配合下工作。”
潘昀昀疑惑的接過來,聽筒裏的人在夢囈:“昀昀。”
宋橋?!
潘昀昀吃驚——周警官也不管地球對麵是淩晨四點,直接就打到宋橋最私人的那部手機上了……這警察不僅深知案情,和宋橋關係更是非同一般。
宋橋在那邊說:“叫他周哥,周哥會保護好你的。”
潘昀昀應著。
老周耷拉著三角眼皮:“現在能說了吧,小姑娘?”
他對於潘昀昀這條線不抱太大希望,案件調查幾個月了,潘昀昀在那件事裏的角色基本上很清楚了。
但他很快睜開了眼。
潘昀昀說起的,是潘十七“失蹤”的賬本:
潘十七死後,突然出現了他打出的八張借條,總計有幾百萬,任何一個小老板都不可能不記賬;
潘昀昀仔細的找過,確實沒有;
她甚至查了潘十七在各家銀行所有的賬戶、卡,餘額都很小、賬麵流水都是小生意的數字,這就更不對了;
潘十七的生意絕對賺錢,但最終幾乎是賠本的,所以是有大筆的資金不見了。
“找遍了?”老周皺眉。
潘昀昀非常肯定:“找遍了。車禍後交給我的遺物裏也沒有。周哥,會不會是我父親隨身帶著,落在出事現場了?”
老周回憶著:“現場物品和車,反複查過很多遍,但現場很混亂……”
老刑警第一次知道潘十七有巨額往來的資金,做的還很小心隱秘——應該存在一本賬。
賬,牽扯著利益關鍵,往往會直搗案件的核心。但是,這賬找不到。這就更蹊蹺了、也更麻煩了。
這案子一直是在向著謀殺宋橋、誤殺潘十七的方向查。現在看,針對潘十七的可能性也未必沒有。
原本線索就不多,指向也都不明確,現在,更亂了。
但無論案件是針對誰,潘昀昀都是牽扯很深的人物。
這小姑娘顯然隻信宋橋,對陌生人很警惕,甚至對警察也很有保留。
“沒有帳不怕,”老周尋思著,“借條還在吧?你是怎麼還的錢?”
“開的支票,借條也留著。”潘昀昀說。
老周闔上筆記本:“把這些都給我。”
這些東西都在潘媽的家裏,收集好,老周就走了。他開著車在這個小區、片區、小鎮上轉悠了幾圈,又開回了潘家。
潘昀昀以為他又要問什麼,老周卻說:“潘昀昀,你最好是回A城,那邊方便保護你。”
因為宋辰集團的內鬥?怕她被宋橋連累?
潘昀昀好笑:“不至於啦。”
周警官也笑笑:“至於。”
潘昀昀笑不出來了。
但她不想回A城那個泥潭。她和宋橋也“分手”了,不會有人還把她和宋橋聯係在一起。
老周很直接:“你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宋橋這個人就沒秘密。連我們隊的人都知道,他不停的去美國就是找你去了。別囉嗦了,正好,我順車就帶你走了。”
潘昀昀事兒多:“走也行,但我還得上山給我爹掃個墓。”
老周痛快:“我跟你去。”
去陵園的岔路上,有很醒目的標示指向“藥用植物種植園”,應該是宋橋和黑哥們的項目園區。這次她見不到那些花草博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