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芍藥是藥(2 / 3)

潘昀昀討厭這個聲音,臉偏過另一邊。宋橋就看清了她脖子上的紅壓痕。

“去醫院?”宋橋問。

“不要,不想看見你,拜托你們快走。”潘昀昀話說多了,又是一通咳嗽。

司機跑到地麵上買了兩瓶冰凍的礦泉水回來,幫著敷在潘昀昀的腳上。潘昀昀自己扶住瓶子,另一手撫著身上摔疼的地方。

她看看宋橋:武夫體格、挺體麵的人,好像對她束手無策。

好在這幾個男人不是劫財、也不是劫色,否則此時她就身在地獄了。這麼一想,她覺得現在是在天堂了,心情頓好。潘昀昀自認倒黴,對宋橋說:“你把手機號留下,我要是骨折了做手術,得找你賠償。”

司機立刻從包裏拿錢、拿名片。

潘昀昀說,“我是A城人。”

宋橋心中一動:今天到亳州來鑽地下兵道的A城人,還挺多。

潘昀昀還有後話,“……我先按扭傷算,休假五天。上年度A城的批發零售業每天的工資是120塊,就算我請假五天、120乘以5天是600塊;我開車來的,回去沒法開了,要雇代駕送我回去,代駕的行情我不知道,要你300塊應該不多;我還要打車去醫院、要拍片、買藥,這些算你300塊。你先給我1200,你就可以走了。”

三個男人的目光從潘昀昀身上挪開,麵麵相覷——這女人,是跟他們要錢呢……

沒人回應,潘昀昀仰臉:“我要得多了?”

“不多,”宋橋笑了,“還沒有營養費和精神損失費,我應該再多補償些。”

這態度挺讓人舒服,潘昀昀的火氣又小了些:“電話給我,要是摔斷了腿,我得找你要手術費。”

司機點好錢,連著名片交給潘昀昀。潘昀昀怕名片丟了,拿出手機撥號碼。司機的手機響起,宋橋身上卻是安安靜靜的。

潘昀昀最恨這樣的人……

她譏誚的看著宋橋:“大人物啊?你傷了人,自然有助手幫忙善後?”

宋橋尷尬,拿出手機,問了潘昀昀的手機號,撥給她。宋橋問她名字,潘昀昀在存宋橋的手機號,也不抬頭:“雲潘,姓雲的雲,姓潘的潘。你呢?”

“喬宋,姓喬的喬,姓宋的宋。”

“再見。”潘昀昀說,再不想說一句話。

她身子軟軟的伏在膝蓋上,一手扶著冰凍的礦泉水敷腳腕。平白無故的被人這麼欺負,潘昀昀氣不過,再加上疼、是真疼,她的嘴癟了癟,另一手緩緩的撫著肩上的傷處。

“對不起。”宋橋再次道歉,潘昀昀沒理他。

這裏天井似的,一邊是黑深的隧道,而回地麵要爬很多級台階。宋橋又問,“我們幫你上去?”

潘昀昀還是不理他,明顯還有氣,宋橋也就走了。上到地麵再往下看,女孩無力的靠向了牆,黑發綁成馬尾柔順的偏在頸側,半邊衣服上是明顯的塵土印。宋橋看著,有些歉意、更多懊惱。

韓映過來了,笑得不懷好意,要往台階下看。他剛才聽司機講了個大概:宋總把個女人“撞”了。

宋橋討厭韓映的笑,沒讓他看。

韓映越發笑得不懷好意,小聲問司機:“這事是怎麼解決的?”

司機:“賠錢。”

韓映放了心:“那就是小事兒了。”

在景區門外的停車場,除了他們開來的兩輛車,不顯眼的地方還有一輛車,是輛彪悍強硬的大型越野。

景區裏隻有兩個遊客,這是“雲潘”的車?

宋橋的留意著那輛車。保鏢和司機也觀察著那輛車:借著鏡子、玻璃的反光,同樣在疑惑——這輛車和“雲潘”很不搭。

按原計劃,宋橋先去看中藥廠、再去河邊看芍藥園。

宋橋上了車,吩咐道:“先去芍藥園,再去中藥廠。”

韓映問:“改行程了?”

宋橋說,“晚上安排在廠子裏吃飯,我要見見中藥廠的人。”

宋橋這趟出門是輕車簡從,不打算驚動下麵公司的人的。怎麼忽然改了主意?韓映看看停在遠處的大型越野車,沒再問。

地下兵道出口處的潘昀昀,最難受的勁兒緩了過去,一蹦一蹦的跳上了台階。每一蹦都像是被那蠢男人又扔了一次、她心裏罵一句那蠢男人,疼得喘幾口氣。

她和潘老大一大早開車來亳州,午飯後潘老大去藥材市場行價錢,潘昀昀就到地下兵道轉轉。一邊等潘老大、一邊乘涼,就在兵道裏沒出來,沒成想卻倒了黴。

姓“喬”的威猛的男人,有點兒小錢小勢,立刻把自己的命當成螻蟻養著,生怕別人一腳能踩死他似的。

潘昀昀生著“撞人喬”的氣,琢磨著他的來路:身上有功夫、跟著的兩個人也像練家子,三個人都挺體麵、客氣,亦正亦邪的。

潘老大看見潘昀昀,嚇了一大跳:“這是怎麼著了?”

“一頭牛驚了,把我帶倒摔了一跤。”

“這裏怎麼會有牛?”

潘昀昀氣得想哭,“你也是說,怎麼會有牛!”

潘老大要帶潘昀昀去醫院,潘昀昀自覺沒摔倒骨頭問題不大,要先去看芍藥花。據說花海浩瀚,正是芍藥的花期。

病人的話一定要聽,潘老大妥協,兩人打了車直奔郊外。

潘昀昀在大學裏的專業是中藥,中藥裏有兩味藥:白芍、赤芍,其實是同一種植物的根——芍藥花。這種藥材很尋常、價格也很親民,潘昀昀常見。

但是整株的、正在綻放的芍藥花,她還真沒有見過。

“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揚州慢·淮左名都》裏,一朵橋邊的紅芍花歎盡悲涼冷寂。

芍藥這花,偏又有個古名“將離”,八字裏似乎就合著荼蘼、寂寥的傷懷。

潘昀昀站在五月的芍藥花海畔,被震撼到了。一朵嬌嫩,一片絢爛,綻放成海。天地間錦繡如緞,大朵大朵的花清風裏微微顫著。

潘老大得意的看著潘昀昀的反應。

潘昀昀回魂後,感慨:“就是這些花,秋天的時候要把它們的根拋出來、擦掉皮、開水煮了、切成片、再入藥,變成了不起眼的藥材。完全和這花像是撇清了關係似的。”

潘老大點頭:“這花好,中看、中用。”

田間有農戶忙著在剪花枝,送到花市是能賣現的鮮花。

“絕對的經濟作物。”潘昀昀認同。太有用的人和事往往結局不大好,會被吃幹榨盡。

潘老大絮叨著白芍的價格行情,“……這藥的走動一般,今年一、二級貨的價錢沒怎麼變。亳州的芍藥好,亳州種芍藥最好的地就是這一帶,這幾千畝的芍藥是宋家的。”

“宋家?A城的宋家?”潘昀昀吃驚。她千裏迢迢來看花,看的是宋家的花?

潘老大說,“宋家是招商引資請進來的,搞種銷合作,種白芍、牡丹、板藍根、亳菊……都是亳州最出名的地道藥材。改良品種、賣種子、賣苗,藥材宋家自己用,用不了的就賣。咱們的很多藥材都是從宋家買,比從市場收要放心。”

潘昀昀望著芍藥田,由衷的歎:“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種樹。”

二十多年前,宋家和潘家都是做藥起身的小廠,不分伯仲。

宋家的老董事長隻有一個兒子,還種了這千畝的地。

潘家的子孫倒是多,可惜沒出一個翹楚;宋家幾代都是單傳,聚氣凝勢的、幾乎是狂奔著走向隆盛。

看來家道運勢也遵守能量守恒定律——孩子多了、分祖蔭的也就多,不成器的也就多。

不過近來宋家的氣數不夠了似的:老宋董事長大半年前意外車禍身亡,他那個狂嫩狂嫩的兒子——宋橋,接手宋辰集團的大半年,辦的幾件大事都如同外行人,也顯出敗家的苗頭了。

又轉了轉,兩人去路邊打車回市區。

潘昀昀瘸著腳金雞獨立,一手撐在路旁的大樹上,另一手扶著腰。男人的這個姿勢是同女人調情時用的,潘昀昀平素頗有些薄情寡義的冷氣,此時就很滑稽。

潘老大是鄉企打扮,卻戴著最炫酷的銀框、藍色鏡片的墨鏡。他因為殘疾麵相凶惡,一道醜陋的疤從額頂劃過半個臉拉到下頜邊,順路劃瞎了一隻眼睛。戴著墨鏡是為了遮擋殘疾。

連續幾輛出租車都沒有打到,過路的車也沒攔到。等得焦渴難耐,一輛白色轎車在經過他們時緩緩減速,停在了路邊。居然是A城的牌照,車窗落下有人探頭出來,喊:“潘老大?”

“哎呀!方總!宋家的大財務總監!咱們有順風車了!”潘老大驚喜得叫出來,麻溜的跑了過去。他平時對宋家人都是冷眼,今天是他鄉遇故知、更主要是擔心潘昀昀:這位姑奶奶貪玩也不管自己的腳傷,現在臉白得快撐不住了。

又有一輛A城牌照的黑色越野車經過,停在了方總那輛白車的前邊,兩輛車像是結伴同行的。

潘老大和方總說了兩句,對潘昀昀招著手、跑了回來。方總的白轎車倒過來,開到潘昀昀身邊。潘昀昀聽見車裏有人打著請示電話:“……是潘家中藥飲片廠的潘廠長,和他一起的女孩受傷了,您看能捎他們一程不?”

潘昀昀望了望停在遠處的那輛黑越野車。

方總,那可是集團藥業的“大財務總監”,何等的咖位?他還需要請示的人——掐著指頭也能數到了吧?

電話那頭大概是應允了,方總示意潘老大和潘昀昀上車。潘老大點頭哈腰的客氣道謝。潘昀昀蹦過來,謝過方總,坐在了司機後邊的座位。

方總看看這女孩清秀,一身的傷卻不文靜。他打趣潘老大:“老潘,帶出來個小姑娘也不好好關照,怎麼受了傷?”

潘昀昀嗓子疼,聲音很難聽,就不說話。

潘老大回答:“牛驚了,把她掛倒了。”

開車的司機忽然的咳嗽,副駕駛座的方總納悶的看了司機一眼——這小子平白無故的笑什麼?

岔道口,方總的車開向了亳州城裏,而載著宋橋的黑色越野車徑直去了中藥廠。這家中藥廠遠離宋辰藥業的大本營,甚至不在一個省。就算當年被收購的時候,集團當時的老宋董事長也沒來過,可見有多麼的不被重視。

大半年前宋辰藥業集團總部權力更迭、高層走馬換帥,今天新少主從天而降。中藥廠毫無防備的被突襲個正著,所有破綻被漏洞藏都來不及:

煉蜜爐的清潔日期還在半個月前,原料和輔料亂堆著……連廠長都是被打電話叫來的,一身的煙味兒,是剛從牌桌上被叫下來。

從進車間到出了廠區,宋橋始終陰著臉,韓映始終笑嘻嘻,但兩人都不說話。中藥廠廠長小心翼翼的陪著,瞧著他們的臉色。要慶幸的是宋橋也是俗人。最後,這廠長展示一塊塊的獎狀榮譽時,宋橋才勉強的笑了一下,慢條斯理的:“很好。”

臨走時,廠長又把廠子生產的保健品禮盒往車上塞了很多,宋橋的臉色就又好看了些。

送走瘟神,廠長細琢磨宋家這位新老總——太年輕,話不多,瞧不出是不懂行的藏拙、還是城府深的不露底。

他忙給李董打電話,把這裏的事情說了個仔細。

李董是廠長的靠山,更是宋辰的頂級元老,老宋董事長在世時,就隻信任李董一個人。李董在電話裏不在意的:“宋橋去你那兒了?不用管,他就是個奶娃子,什麼都不懂。”

從廠區回市區的路上,一直陰著臉的宋橋忽然嗤笑:“這廠子把宋家當扶貧的冤大頭了,連續虧損了五年,還有臉講困難、講發展、要投資?倉庫裏堆著四年前生產的貨、沒出廠就快過有效期了,到時候銷毀了連個渣我都看不到。”

韓映也笑了:“這廠長還說業務規模連年增長,要振興民族醫藥,製定了五年規劃。”

“查他的帳。”宋橋說。吸了宋家的血還沒長肥,總得說個清楚。

“讓方總派人來查?”

“不,暗查。”宋橋說,“安排個你信得過的人,先從總部的賬裏查這個廠子的賬,任何人都不能知道,特別是方總。”

宋辰集團裏的人,宋橋誰都不信。

宋辰藥業在老宋董事長手裏飛速走向隆盛的巔峰,是盛年的榕樹,綿延成一個帝國。

宋橋倉促間接手,這半年來困難重重,而其中最大的負累就是熟悉、梳理企業的人事和運作。宋橋這才看到這片榕樹林下盤根錯節的根係,根之深、之密集、之攀纏、之複雜,足夠成精了。像暗處的勢力在攪動、和宋橋較量,而且來無影、去無蹤。

榕樹林成仙、榕樹根成精,仙和精到底有什麼區別?一個受人香火、一個終將被絞殺。

宋橋現階段是在摸底牌、猜猜看:看宋辰藥業暗處的根究竟有多少,都伸向哪個方向、埋得有多深。

這很有意思,他冷不丁就會發現驚喜、或者是驚嚇,比如今天這個中藥廠。宋橋其實早已留意到這個中藥廠,更是曾用這個廠的藥品做推廣,想試探它。可惜那次被潘家藥廠搶了市場,宋橋的計劃無疾而終、還險些暴露了他的別有用心——那是宋橋第一次聽到“潘昀昀”這個名字。

不順利、永遠的不順利,但他毫無辦法,變得陰鬱、暴躁。父親離世後的這半年,宋橋每一天都是這樣度過。

他望向車窗外,亳州城的郊外一片黑暗迷路。

晚上回了市區,方總已經安排好酒店和晚飯。

韓映打趣的、也是敲打這位財務總監:“方總啊,您老人家開著宋家的車去送潘家的人,要說潘家出重金收買了你我還真不信。不過你送的人裏可是有個美女,我才明白你這不是貪財、是好色。”

方總知道韓映是在宋橋麵前數落自己,也是忙解釋,用他的老資格、老成持重的打哈哈:“別胡說,潘老大不過是潘家中藥飲片廠的廠長,那個廠子已經黃了,就等著咽氣呢。但是潘家的人裏我能看上的隻有潘老大。跟著的那個女孩就是潘昀昀,韓總你還有印象不?”

“潘昀昀?”韓映努力的想啊想,問宋橋,“你還記得這名字不?那個‘單腳跳’就是潘昀昀。”

宋橋在翻手機,低著頭、狠揪著眉,眼睛從下向上的看韓映,這個姿勢顯得他很不好惹:“潘昀昀?”

韓映提醒,“忘了?半個多月前她在潘家市場部、連著搶了咱們兩個項目,你不是嫌她礙事?我就想辦法把她‘敲’掉了嘛。”

“怎麼敲的?”宋橋問。他眼皮一耷拉,看手機。

通話記錄裏是中午剛存的一個人名:雲潘——潘昀昀?她也知道“昀昀潘”不好聽?

韓映嘴角一提,笑:“男女關係唄。”

老方哈哈笑:“這招最好使了,來無影去無蹤,再沒漏洞的人都怕這招。”

宋橋不愛聽這些話,“說正事。”

老方立刻正經,彙報宋辰集團在此地的運營情況,絲毫不敢怠慢。

宋橋年輕,精力充沛、腦子靈活,但行事風格比老董事長更刻板、枯燥,而且喜怒無常。手下人個個小心謹慎的應付著,還是追不上宋橋的節奏和思路。就是那些老董事們,也都不太願意和宋橋打交道。

宋橋第二天的計劃是一早去藥材市場看看,然後從附近上高速路,就返程了。

亳州的中藥材市場是全球最大的,市場裏、市場外,藥材攤位都擺的滿滿的,人山人海。

方總想安排當地的人接待引領,宋橋搖頭,他煩極了客套、迎來送往,繁瑣得要命。他就喜歡漫無目的的轉,自己看、親眼看。這像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才有真實的觸感。

一早大霧,市場裏人少,動物藥、植物藥、礦物藥,攢起來一起熏著天。

宋橋這些人看中藥材都是外行,搞不清楚個真假偽劣,無非就是木頭、木棍、樹葉、幹花、草根……還有石頭,成麻袋的堆成堆。倒是方總曾來過一次,還記得一個攤位,領著眾人三繞兩繞的找了過去。

攤主沒換,長須三綹、光頭,是佛、道交融的特征。

攤主看出這幾人,有氣派、不懂行,不可能是買家,於是很不搭理宋橋幾個人。

一扭頭,攤主看見走來一個老主顧,一身民工般的粗糙打扮。攤主眼一彎,笑得金牙燦爛:“潘老大!我剛收了好東西,你就來了!”

潘老大半張臉被今年最潮的藍色太陽鏡遮著、身邊是一瘸一瘸的潘昀昀,兩人慢悠悠的迎麵而來。

方總高興的:“潘老大!你這個老藥鬥子,怎麼總能遇見你?來來,你看看這個是什麼?”

方總從一筐棕色的塑料片似的藥材裏拿出兩片,問潘老大。

潘老大嘿嘿笑:“鹿茸。”

擺得像是不要錢的東西似的,沒想到竟是名品。方總直咧嘴。

宋橋和潘昀昀結結實實的打了個照麵,潘昀昀臉頰上兩條創可貼並排貼成個等號,宋橋想看不見都不行。

宋橋對她笑了笑、點點頭。

潘昀昀仔細的認了認這個人,又看看他身邊的司機和保鏢,確認這三人她昨天中午“見過”。

再看看方總,潘昀昀明白了:果真是大人物哈!但是大人物親自上陣“摔”女人,這也算稀奇了!她昨天到底倒了什麼邪黴?

她抽抽嘴,挺不帶勁的給宋橋個笑,瞬間脖子疼、腳腕疼、全身疼。

方總沒有引薦兩邊的人,潘昀昀和潘老大也不問。

攤主把好東西往出拿,潘老大把幾根冬蟲夏草遞給潘昀昀:“怎麼樣?”

潘昀昀捏起,仔細的看。韓映覺得有趣,過去問:“你看什麼呢?”

“數腳丫。”

“數腳丫?”韓映又往前湊了湊,莫名其妙的也跟著數。

冬蟲夏草不算動物藥、也不算植物藥,嚴格的說是真菌寄生在了昆蟲的身體裏,算是一種複合體,分為蟲體和真菌子座兩個部分。正品蟲草的蟲體有八對小足,頭部三對和尾部的一對不明顯,腹部的四對明顯。

潘昀昀手裏的這幾根的“腳丫”都長得大小不分了。

潘昀昀把那幾根蟲草丟還給攤主:“太假了。”

攤主又遞過來幾根,潘昀昀接了,看了、又聞聞。

韓映不研究蟲草,研究著潘昀昀。

潘昀昀對這類富貴纏身、斯文表象、拈花惹草的男人是真討厭,一般情況下她是見一次扁一次、再見再扁。但此人在宋家不會是小人物、目前雖然招人討厭,但他還是遠距離的看著。潘昀昀暫時忍了。

看完手中的蟲草,潘昀昀還是對攤主搖頭:“泡過的,不好。”

攤主對潘老大誇讚:“你新帶的徒弟?很快就能出徒了,行家!”

潘老大嘿嘿笑:“不是徒弟,是我‘四奶奶’。”

韓映撲哧笑出來,潘昀昀黑白分明的瞪了他一眼。韓映就看著她笑,挺痞的姿態。偷笑的不止韓映一個,隻不過其他人都比較含蓄,起碼有個掩飾。

宋橋皺眉頭,韓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在有女人的場合會比較“輕佻”。

攤主終於拿出了幾盒極品蟲草,開價高得連潘老大都撇嘴。

“買幾盒唄?”韓映挑唆著潘昀昀的購物欲。

潘昀昀立場堅定,哼哼:“我又沒病。”

但是宋橋看了眼方總,方總立刻著手挑。他當然挑不出個好壞,潘老大趕緊幫忙,一盒一盒的仔細選。

潘昀昀瞥眼宋橋那個冤大頭:他買的這些天價蛋白質,同那些假貨、劣品相比,到底哪種口味更好?

見腳邊的金錢白花蛇可愛,潘昀昀蹲下來,撿了幾個攤在手心裏。細細的小蛇被盤成銀元大小,蛇頭在中央,黑白相間的蛇身圈成圓盤後,格紋的圖案迷亂、精致,像千鳥格。

潘昀昀看著心愛,仰起臉來跟攤主要東西:“幫你推銷了那麼貴的生意,這兩條小蛇送我,怎麼樣?”

攤主笑嗬嗬,點頭。

韓映的注意力一直在女人身上,他低頭問潘昀昀:“這蛇能幹什麼?”

潘昀昀不答。

韓映等了一會兒,又說:“蛇都蛻皮。”

韓映有一種特質,像牛皮糖似的很有嚼頭:溫雅、有趣。相處的人總能慢慢的喜歡上他,包括敵人。

一個人說話、不說話,還是很有區別的。韓映是一開口就善意流露的那一掛人物,這是一種才華,學不來。

潘昀昀也不例外,韓映話說的話久了,她也回兩句:“這是蛇寶寶,它爸爸有一米八長。”

“它爸爸叫什麼名字?”韓映蹲下來,看她掌心的小蛇。主要是看手,迎著光,女孩子細軟的手白皙透亮。

“金錢白花蛇。”

“大富大貴的好名字。”

潘昀昀笑了:“這蛇自己殺身成仁、當了藥材,反倒起了個能讓藥材老板大富大貴的好名字。”

潘老大在和攤主聊攀談著近來的藥材行情,方總和法律顧問在研究冬蟲夏草,司機和保鏢在外圍溜達、不著痕跡的觀察著周圍。

宋橋幹站著,雙手插兜,韓映說一句話、宋橋的眉頭就皺緊一分——一點兒都不莊重!這就是宋辰藥業集團分管新藥開發、市場營銷的副總的做派?太輕佻!

但韓映還是個熱心腸,聊著聊著,知道潘昀昀在請代駕幫忙開車回A城,他主動幫忙:“我坐你的車,幫你把車開回去,怎麼樣?”

這就是要脫離宋橋的車隊了,韓映回頭看看宋橋。宋橋的臉硬邦邦的,沒態度。

潘昀昀在後麵拆韓映的台,直接拒絕了:“三百塊錢能搞定的事,真不用辛苦你。”

聽到“三百塊”,宋橋看向了潘昀昀;潘昀昀也正似有若無的也瞥他一眼。潘昀昀對他還有氣,睫毛一抬目光移開;宋橋的目光像他的體型——不輕易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