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學院的課程緊張又忙碌,文雅幾天後再見到陸逸寒,就見他坐在沙畫台前,若有所思地盯著手機屏幕。
“發什麼呆呢?”文雅從身後環抱住陸逸寒,親昵地靠在他肩膀上撒嬌。
陸逸寒握住文雅的手,微微搖頭:“沒什麼。”
“明明就有事。”文雅撇撇嘴,“什麼事連我都不能說?”
“一個藝術交流會,我拒絕了。”
“為什麼?”
見陸逸寒繼續沉默不語,文雅自己拿過桌上的手機來看,郵箱裏是一張英文書寫的精美電子邀請函。文雅英文不算好,隻勉強看出上麵說的是邀請陸逸寒去某國參加沙畫表演。
陸逸寒也是這次藝術交流會上唯一被邀請的中國人。
“沙畫是中國傳統藝術,最早可以追溯到人類語言文字產生之前,可最近這些年卻被一些外國人改良創新,說是他們的東西,簡直胡說八道。”這些年,不少中國傳統藝術被外國人爭搶,甚至還爭著申遺,想到這些文雅就生氣,鄭重其事道,“沙畫走出國門,是為國爭光的大事,你必須要去。”
“不是我不想去。”陸逸寒抬手指了指落款處的日期。
“十二月十六號?”那不是模擬法庭辯論賽的時間嗎?
難怪陸逸寒會這麼糾結。
“你放心去。”文雅稍稍一想,很快下定決心,“辯論賽有我,我可以的。”
“平日裏的準備和身臨其境完全不同,你沒有經驗。”
“好啊,原來你懷疑我的心理素質。”文雅佯裝生氣,“我雖然才上大一,但讀過的案例絕對不比那些大三大四的師哥師姐少,連你我都能贏,別人還需要怕嗎?”
“你倒自信。”
“連林法官都表揚我了,我當然自信。”文雅一臉傲嬌,見陸逸寒還有些猶豫,索性耍賴,“不管,你必須去參加這個交流會。”
他們彼此相愛,又各自為自己的理想而活,才是最好的。
送陸逸寒上飛機後,文雅就一門心思撲到辯論賽上。
比賽當天,各個學校的參賽選手齊聚一堂,個個精神奕奕,實力不容小覷。
法學院的模擬法庭辯論賽,是出了名的神仙打架,文雅雖然準備充分,又有著豐富的知識儲備,但難免還是有些緊張,因為她代表的不僅是自己,還有陸逸寒,更代表著法大的榮譽,絕不能有半分膽怯。
此次模擬法庭辯論賽中,文雅的身份是原告辯護人,這些天她翻遍法條,找遍證據,為的就是能有理有據,以故意殺人罪來把家暴致死案中的凶手杜鵬判處死刑。雖然明知道這隻是一場比賽,根本改變不了這樁陳年舊案的結局,但她還是要拚盡全力。
“請旁聽人員保持安靜,現在宣讀法庭紀律……”
隨著書記員的聲音響起,庭審正式開始,原告、被告依次入庭。
卷宗裏有詳細的案情記載,檢察院以故意殺人罪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訴,並附帶民事賠償,之後就起訴書指控的犯罪事實,由原被告雙方進行辯論。
“被告人‘杜鵬’,你對起訴書指控的犯罪事實有無意見?”
“有。”“杜鵬”麵色平靜,嘴角甚至還含了一絲輕蔑的笑意,顯然沒覺得現有法律能對他怎麼樣,“我承認那天的確跟蘇笑笑發生爭執,也在情急之中把她扔上窗台,但我並沒有讓她開窗,更沒有把她推下去。”
“被告人辯護人對起訴書有何意見?”
“我當事人是主觀過失,並不構成殺人罪,無論故意還是過激殺人都不符合。”
文雅握了握拳頭,暗暗調整呼吸。
“當時有無證人?”
“杜鵬”搖搖頭:“沒有。”
文雅驀然,許多家庭暴力案件之所以難以定罪,就因為太過私密,缺少實證。
可這並不是放棄的理由。
顯然對方先發製人,在氣勢上占了上風,但文雅並不畏懼,不卑不亢地闡述著自己的觀點,“‘杜鵬’長期對蘇笑笑實施家暴,已經構成清晰的故意傷害罪,事發當天,他明知道自己家在六樓,蘇笑笑從窗戶上跌落下去必死無疑,還把她往絕路上逼,甚至在蘇笑笑一半身子探在窗外岌岌可危時,還依舊與她發生拉扯,致使蘇笑笑墜樓,即明知道自己的行為會造成致他人死亡的危害後果,還希望或放任這種結果發生,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杜鵬’的行為已經構成故意殺人罪。”
“發生爭執隻能證明他們的爭吵還在延續,並不能證明‘杜鵬’有殺人動機。”
“我自始至終都沒有想殺了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她還想扯著我一起跳。”“杜鵬”力爭,甚至把自己同樣擺在受害者的位置上。
“根據屍檢結果顯示,蘇笑笑手腕處多處骨折,根本不具備跟你拉扯的能力,而且樓下鄰居幾次聽到呼救聲,加上窗台上留下的掙紮痕跡,足以證明你在明知道蘇笑笑掉下樓會死亡的情況下對其施暴,直接導致被害人蘇笑笑死亡,具有主觀故意性。”
……
一波波對峙,被告及辯護人屢屢提出無罪訴求,文雅冷靜麵對,見招拆招,憑借著充足的法律依據和穩定的心理素質,讓對方啞口無言,漸漸敗下陣來。
“本案經合議庭合議,認為被告‘杜鵬’的行為屬於故意殺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規定判處被告‘杜鵬’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法槌重重落下那一刻,代表著文雅贏了。
理不辯不明,之所以唇槍舌劍,步步緊逼,為的是多爭論一分,來日在法庭上就能為受害人多爭取一分權益。
法律不是冰冷的,不能讓弱勢群體寒了心。
贏了辯論賽,期末考試又拿到了第一名,前陣子的精神壓力瞬間釋放出來,文雅覺得整個人輕鬆得快要飄起來,第一時間給文心打視頻電話報喜。
自從跟許默在一起後,文心的外在形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以往她總是萬年不變的運動裝,利落短發,整個人素麵朝天,如今不僅學會了穿衣打扮,連頭發也蓄了起來,甚至還做了個精致的小波浪。
“哎呀,這是誰家美女呀?”文雅盯著文心,越看越高興。
文心跟許默在一起的事,她找了個機會跟李如說了。原以為李如會傷心生氣,沒想到她表現得很豁達,慢慢地,文雅也不再為此糾結。
文心被文雅調侃得不好意思,板著臉訓斥道:“鬼丫頭,我看你又欠揍了。”
“反正隔著屏幕你又打不到我。”文雅以手支額,繼續嬉皮笑臉,“愛情的力量真是太偉大了,我真要好好請許默師哥吃頓大餐,感謝他終於讓我知道,我姐姐真的是個女人。”
陸逸寒正翻看著外語書,聽著文雅的話,微微一笑:“請,正好一起聚聚。”
“好嘞,那就約火鍋,吃火鍋才熱鬧。”掛了視頻電話,文雅忽地躥到陸逸寒麵前,緊張兮兮地問,“陸逸寒,同樣都是談戀愛,姐姐改變那麼大,可我什麼改變都沒有,是不是不太對?”
陸逸寒認真看了看像樹袋熊一樣掛在自己脖子上的文雅,認真道:“也不是完全沒有改變。”
“哪裏變了?”文雅眸光一亮,笑盈盈看著陸逸寒,“是不是變漂亮了?”
陸逸寒抿了抿唇,把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壓下去,一本正經道:“越來越穩了。”
“你嫌棄我胖!”她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改變了,都是被眼前這家夥氣的。
笑鬧過後,陸逸寒把文雅擁在懷中,在她額頭上輕輕印了一吻,認真道:“這樣就很好。”
他不需要文雅為他做出任何改變,隻希望她能一直開心快樂、自由自在的。
“真的嗎?”
陸逸寒把文雅抱得更緊,一字一頓:“是,很好。”
能被陸逸寒肯定,文雅心裏瞬間樂開了花,口中卻道:“原來我在你心裏這麼完美呀,這可不行,你得多提意見,否則我會驕傲的。”
陸逸寒看著文雅,眸中盡是寵溺:“你很好,可以驕傲。”
從上次提出約飯,文雅就開始跟文心約時間,奈何作為一名刑警,文心每天都很忙碌,這一等就是大半個月,好不容易等文心有了閑暇,幾人便相約吃火鍋。
“來,吃個蝦滑。”
“麻醬調好了,蘸著牛肉片吃最好。”
許默看向文心的目光溫柔如水:“你喜歡的海藻絲。”
看著文心溫柔地為許默忙前忙後,文雅驚得下巴差點沒掉進火鍋湯裏,捂著臉不忍直視:“哎喲,好好的火鍋沒吃著,吃了一嘴狗糧,某些人真的過分了啊。”
聽到這話,文心忍不住羞紅了臉,透過霧氣騰騰的蒸汽看去,更覺得整個人都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氣息籠罩著。
文雅覺得這樣的姐姐好美,美得讓人舍不得移開目光。
依著往常的經驗,文心定是要回懟幾句的,然而這次不等她開口,許默已是笑盈盈地看向文雅:“我倒是想給你也夾幾塊肉片,隻怕逸寒不肯答應呢。”
陸逸寒微微一笑,直接拒絕:“她不吃肉。”
“為什麼?”別人還沒開口,文雅先一步提出抗議。
陸逸寒撈個蝦滑放進文雅碗裏,提醒道:“你說了減肥,要我監督。”
“是嗎?”好吧,她的確說過,隻是好不容易才聚一起吃個火鍋,不用那麼認真吧?
“不行。”
“唉,真是命苦啊!”文雅一邊吃蝦滑一邊搖頭,“師哥,姐姐在哪裏找的你啊,哪天我也打著燈籠去找找。”
“找什麼?”
文雅瞥了陸逸寒一眼,勾唇道:“當然是找個讓吃肉,還給夾肉的男朋友。”
“哦?”
這丫頭膽肥了,連換男朋友這種想法都敢有。
他可是孤版,一經售出概不退換。
幾個人好久沒聚到一起,說笑起來時間過得很快,就在要吃完的時候,文心的手機響了。
對於這種突然襲擊的電話,文雅已經司空見慣,可這次,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鬼使神差地追問:“姐姐,什麼案子?”
“不該問的別問。”文心的語氣驟然冷了幾分,跟剛剛溫柔的樣子判若兩人,仿佛在刻意掩飾什麼。
“哦。”文雅乖巧應了一聲。
起身時,文心的目光有意無意往陸逸寒身上掃了掃。
不過瞬間工夫,陸逸寒卻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麼,本能地拽住文心的手腕:“文心姐,到底出什麼事了?”
陸逸寒很少有這樣嚴肅的時候,文雅和許默對視一眼,很快把目光聚焦到文心身上。
這個案子,絕對不尋常。
文心低頭整理衣服,避開陸逸寒的目光,解釋道:“沒什麼,就是一個有點急的案子。”
“不可能。”剛剛文心接電話時,陸逸寒就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這會兒看文心的言行舉止,越發確定案子跟自己有關,聲音忍不住多了幾分急切,“你跟我說實話,到底出什麼事了?”
“姐姐,誰出事了,是不是……”
“林法官被綁架了。”左右瞞不住,文心索性長話短說,“現在人在一個廢棄的城中村裏,歹徒身上有炸藥,還可能有槍。”
“什麼!”文雅腦袋“嗡”的一聲,整個人瞬間從椅子裏躥了起來。
“十六年前,林法官審理了一個殺妻案,那人作案手段殘忍,林法官堅持判他死刑,可後來幾經周旋還是改判了無期,幾次減刑後於半年前刑滿釋放。”說這話時,幾人已經出了飯店,文心深吸一口氣,“那人心理嚴重扭曲,半年後才動手顯然蓄謀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