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求人不如求他(1 / 3)

陸逸寒糾結的時候,文雅正在廚房忙得熱火朝天。纖塵不染的白色櫥櫃裏,秉承著主人一貫的強迫症風格,大米、小米、紅棗、糯米,分別裝在同一款式的透明玻璃罐裏,整整齊齊擺放成一排,每款米的水平線高度出奇一致,連舀米的小勺都整齊地朝一側放好。

想著陸逸寒胃不好,文雅從玻璃罐裏舀出幾勺小米,仔細淘洗幹淨,放進電飯煲,隨後又從冰箱裏拿出幾個雞蛋,照著菜譜上的提示在雞蛋中加入調料攪勻,放到鍋裏去蒸,很快,鍋裏就飄散出陣陣香氣。

“齊活兒。”文雅挑挑眉,成就感滿滿。

陸逸寒是被香味吸引過來的,他看著在廚房裏來回忙碌的文雅,腦海中塵封的思緒又忍不住飄遠,恍惚如在夢中。

平心而論,她們的相貌並不相似,可那樣的神態、笑容,還有同樣的倔強,總會讓他忍不住想起那個人。

文雅轉身,就見陸逸寒倚在門邊,悵然若失地看著自己,一時茫然地蹙了蹙眉:“怎麼了?”

“沒事。”陸逸寒收回思緒,轉瞬間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看來廚藝有點進步了。”

“這有什麼難的。”文雅對自己的廚藝信心滿滿,“你把飯卡還我,我給你做一頓大餐,好不好?”

“想得倒挺美。”陸逸寒嘴角微揚,想起昨晚的事,忍不住調侃,“我怎麼覺得你有些不對勁,該不會是昨天晚上……”

“什麼也沒有!”文雅簡單粗暴地打斷陸逸寒的話,神色不自然地掩飾道,“小米粥好了,你拿碗盛出來。”

陸逸寒始終拿捏著分寸,不會把文雅逼得太緊,依著吩咐從櫥櫃中拿出碗勺。

打開電飯煲,小米粥的香氣頓時溢滿整個廚房。

“好香。”文雅吸了吸鼻子,見陸逸寒站在原地,並沒有盛粥的意思,疑惑道,“怎麼了?”

陸逸寒招招手:“你來。”

鍋裏的米幹巴巴的,哪裏是粥,明明就是小米飯。

“有的吃就不錯了,哪裏那麼多問題。”文雅把盛滿粥的碗往陸逸寒麵前一擱,掩飾尷尬,“趕緊吃,吃完飯吃藥。”

“就這麼吃?”

“當然了,你還想怎麼樣?”文雅看了看碗裏的粥,覺得實在有些清淡,補充道,“要不,加點兒糖?”

陸逸寒剛要點頭,突然眸光一閃,攪拌著碗裏的粥:“不用了。”

“我要加一點兒。”

文雅起身去廚房拿白糖,回來時,陸逸寒碗裏的粥已經下去一小半。

“好喝嗎?”

陸逸寒點點頭:“很好喝。”

“當然了,也不看是誰做的。”文雅加了兩勺糖,攪拌均勻後,高高興興喝了一勺。

“咳!咳咳!”又苦又鹹,喝得文雅差點兒懷疑人生。

這不是白糖嗎,為什麼那麼鹹?

糖罐?

文雅恍然大悟,目光哀怨地瞪著陸逸寒:“你就是故意的!”

“糖罐是你自己去拿的,跟我有什麼關係?”陸逸寒不僅不承認,反而明知故問,“該不會是你……對我家的糖罐動了什麼手腳吧?”

“我……”

的確是她幹的。

這麼多天過去了,這家夥竟然還留著……

實話說不出口,假話又違心,文雅瞪了陸逸寒一眼,埋頭喝粥。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就是。

第N個回合,完敗。

文雅哀怨地洗了碗,又把廚房收拾幹淨,看著坐在沙發上看書的陸逸寒,問道:“我可以走了嗎?”

走走走,這丫頭就這麼不想看到自己?這樣的認知讓陸逸寒莫名煩躁,他想也不想就冷冷道:“不行。”

“為什麼?”

“我還病著,需要有人照顧。”反正也不占理,陸逸寒索性胡攪蠻纏,“我中午想吃山藥枸杞烏雞湯,你給我做。”

烏雞湯?

“陸逸寒,你是胃疼,不是流產!”文雅隻覺得渾身無力,自顧自走到沙畫台前坐下,“想吃什麼自己做去,我要畫畫。”

不走了?

見文雅沒有執意離開,陸逸寒的臉色緩和了些,主動走過去。

文雅毫無基礎,麵對沙畫台根本無從下手,見陸逸寒過來,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幹什麼?”

陸逸寒沒有說話,隻伸手抓過一把沙子,細碎的沙子到了他手裏,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他輕輕揚手,不疾不徐地將細沙在沙畫台上鋪灑開來,纖長的手指隨意勾勒幾筆,一幅美好的畫麵瞬間浮現在眼前。

雨後的天空,烏雲消散,金黃色的陽光重新照耀著大地,陽光映射下的彩霞和野鴨一起飛翔在空中,大雨後的江水異常充盈,遠遠望去,江水和天空在目光盡頭彙聚,渾然一體,美不勝收。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文雅把腦海中閃過的詩句輕輕吟誦出來,笑道,“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藝術果然都是相通的。”

“生命是相通的,可生命也是脆弱的。”陸逸寒手指輕輕一劃,剛剛還無限美好的畫麵立刻消失不見,留下的不過是一盤散沙。

“正因為脆弱,才要把美好留住。”文雅揚了揚手機裏拍下的照片,突然問道,“陸逸寒,你為什麼喜歡沙畫?”

為什麼?

大概是因為最後那輕輕一抹,無論好的壞的,都可以一筆勾銷,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奢望。

陸逸寒是這樣想的,卻不知如何跟文雅說起,隻道:“大概是喜歡這種講故事的方式吧。”

“哦。”文雅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隨後道,“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對陸逸寒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雖然他的成績始終名列前茅,可他似乎隻是在應付差事,並沒有發自內心地熱愛法律專業。

“為什麼這麼說?”

文雅斟酌了一下用詞,最終還是決定直截了當:“你並不喜歡法學。”

陸逸寒默然。

他的確不喜歡,甚至有些厭惡。

陸逸寒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語氣卻冷冷的:“那又怎麼樣?”

他就是要證明給他們看,隻要他想做的,輕而易舉就能做到。

“既然不喜歡,為什麼要選擇這個專業?”文雅有些費解,“人應該做自己喜歡的事,要不然,豈不是很痛苦?”

喜歡的事,不好說。

喜歡的人,倒是有一個。

陸逸寒定定地看著文雅,好一會兒才淡淡說出幾個字:“小雅,不要做法官。”

“為什麼?”文雅很不喜歡談論這個話題,每一次談到,她跟陸逸寒都要吵上幾句。

她不想跟他吵。

“沒有為什麼。”陸逸寒語氣堅決,他緊緊扣住文雅的手腕,“法官不是什麼好工作,它會讓你失去很多,答應我,不要做法官。”

“陸逸寒,我從八歲開始就立誌要成為一名法官,這是我的夢想,沒有任何人能阻止,也沒有任何人能夠改變。”

文雅撂下一句話,拿起書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陸逸寒有些煩悶地坐在沙畫台前,凝眉沉思。

難道真的是他錯了嗎?

不,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眼睜睜看著文雅走那條辛苦的路,重複林清怡那被繁忙桎梏住的人生。

出了樓道,文雅放緩腳步,重重歎了口氣。

喜歡一個人,不是應該支持她的理想嗎,為什麼陸逸寒要這樣決絕地否定她的努力?

或許他從來就沒有喜歡過自己吧?

文雅再次見到顧曼漓,已是國慶假期最後一天,顧曼漓眼睛亮晶晶,笑得跟朵花似的:“小雅,我發工資了,發了兩千多。”

“那麼多!”

“是啊,我也沒想到能賺這麼多。”假期開始前,顧曼漓原本應聘了餐廳服務員,但在路上時,無意中看見一個大型婚紗店在廣場上做假期宣傳活動,需要臨時銷售員,顧曼漓就硬著頭皮逼自己去嚐試了一下。

不會跟陌生人打交道是顧曼漓的硬傷,第一天她怎麼也張不開嘴,為了不被炒魷魚,隻能逼自己去跟人溝通,沒想到收獲頗豐。

“跟人打交道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文雅看著顧曼漓,一臉驕傲,“你已經邁出了最重要的第一步,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優秀的。”

“婚紗店有網上APP,隻要談成單子就有提成,我在學校裏也可以做。”顧曼漓很喜歡這份工作,甚至想好了未來的發展,“婚紗跟旅行結合到一起,要再加上些婚禮元素,一定更受歡迎。”

“專業對口,你可以把這個當成案例來做。”

“是啊,等我設計出具體方案給你看。”顧曼漓笑盈盈地攬過文雅的胳膊,“走,我請你吃火鍋。”

“回學校食堂吃吧。”

顧曼漓搖搖頭:“答應要請你吃大餐的,說到做到。”

在顧曼漓的堅持下,兩人去了學校附近的商場,一路邊走邊聊著這幾天發生的趣事。

一路順著扶梯上了五樓,顧曼漓突然停下腳步,小聲道:“小雅,你看那是不是陳姍姍?”

文雅順著顧曼漓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見了不遠處的陳姍姍,她身後還跟著一個中年男人。

陳姍姍穿著碎花連衣裙,依舊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隻是眉頭始終緊緊皺著:“看你土裏土氣的模樣,離我遠點兒。”

“我想你了,來看看你。”那男人五十多歲,頭發白了大半,身上的衣服雖然有八九成新,卻隻是普通款式,或許很少來這種大商場,人有點怯怯的,跟身旁衣著靚麗,打扮時尚的陳姍姍形成鮮明對比。

“有什麼好想的,有這時間,還不如在工地上多幹點兒活。”陳姍姍回頭瞪了中年男人一眼,又立刻厭惡地轉過頭去。

“爸爸帶錢了,你想要什麼,爸爸給你買,買完東西去吃飯。”

爸爸?

文雅和顧曼漓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裏看到濃濃的震驚。

陳姍姍一身潮牌,口紅、香水一大堆,整套最新款的電子產品更是價值不菲,原本以為她家庭條件很好,沒想到卻是吸著父母的血,打腫臉充胖子。

文雅眉頭緊皺,對陳姍姍的厭惡又多了幾分。

“吃什麼飯,就知道吃。”陳姍姍左看右看,確定周圍沒有熟人,冷冷催促道,“把錢給我,我自己需要什麼會去買,你趕緊回去吧。”

“姍姍……”中年男人還想說什麼,被陳姍姍瞪了一眼,也不敢再說下去,從有些破舊的帆布包裏取出一遝錢遞過去,“爸爸這個月的工資,都給你。”

“一個月才賺這麼點錢,真夠磕磣的。”陳姍姍厭惡地白了中年男人一眼,語氣更加惡劣,“以後微信把錢轉給我就行了,有跑來跑去的工夫多幹點兒活。”

“好,爸爸知道了。”中年男人卑微慣了,不敢多說什麼,怯怯地轉身走了。

聽陳姍姍的意思,中年男人在建築工地工作,每個月的工資都給了她揮霍享受。可在兩人交談的過程中,自始至終,她都沒有關心過男人一句,哪怕站在麵前的是她的父親。

這些年,很多父母被灌輸了女兒要富養的觀念,把家裏所有的錢都用在孩子身上,殊不知正是這種無底線的富養和予取予求的態度,漸漸讓孩子養成了驕縱肆意、自私冷漠的性格。

文雅心裏一陣唏噓。

“小雅,咱們走吧。”顧曼漓是善良的,即便陳姍姍幾次三番挑釁羞辱她,她也沒有上去戳穿報複,而是選擇默默離開,替對方保守秘密。

同樣出身貧寒,相比之下,更顯得顧曼漓品質可貴。

文雅點點頭:“好。”

許默喜歡晨跑,每天早上都要跑上一圈,這天他照例從法大東門出發,途經一個十字路口時,路邊突然衝出來一個人,他躲閃不及,兩個人撞了個滿懷。

雖然是那人橫空衝出來攔了路,但畢竟是自己撞到了人,許默主動道歉:“對不起。”

“沒事。”男人麵無表情地看了許默一眼,壓了壓帽簷,快步離去。

男人拎了兩個厚厚的黑色塑料袋,裹得嚴嚴實實。許默對氣味敏感,擦肩而過的瞬間,聞到一股濃濃的火藥味。

火藥?

城市裏有那麼一大堆火藥,非同小可。

許默稍稍猶豫,快步跟了上去。

許默一直想做刑警,他雖然沒有經過任何專業培訓,卻在私下裏看了不少書,在盯梢這件事上也算頗有心得,一路小心地跟著,也沒有被發現。

左拐右拐,男人拎著袋子上了去往郊區的大巴。

許默跟上大巴車,在男人身後的座位上坐下,有意無意間俯身靠近袋子,的確是火藥的味道,絕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