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不靠臉吃飯(2 / 3)

難怪姐姐說自己早就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準備,就這五加二白加黑地工作,想找個能理解她的男朋友,實在不是什麼容易事兒。

“你怨她嗎?”許是同病相憐的緣故,陸逸寒鬼使神差般地又追問了一句。

“有時候會有那麼一點點,但很快就釋懷了。”文雅並沒有掩飾自己的失落情緒,實話實說,“姐姐說了,既然因為熱愛而選擇一份工作,就要做好風雨兼程的準備。”

就像她一樣,明知道學法律做法官是一條枯燥煩瑣,又充滿著諸多嚴峻挑戰的路,但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了。

因為懂得,所以理解。

“僅僅是因為崇拜林清怡而喜歡法律,是不是太武斷了些?”林清怡這一路走來到底經曆了什麼,沒有人比陸逸寒更清楚。

“我崇拜的不是林法官,而是她所代表的,這世間難有的公平公正。”文雅的聲音不大,語氣中卻透著深思熟慮後的堅定。

她原本不想再多說什麼,但想起初遇時陸逸寒的所作所為,稍稍猶豫一下,還是解釋道:“十年前,我媽媽出於對朋友的信任,將家裏僅有的八萬塊錢借給對方應急,不料對方渡過難關後,卻怎麼也不肯承認借過這筆錢,當時恰逢開學季,爺爺又生病住院,那會兒對我們家來說,這八萬塊就是救命錢,可由於沒有寫欠條,錢就沒辦法要回來,媽媽又傷心又生氣,一病不起。”

“後來呢?”

“後來我們遇到了正好在縣城法院辦案的林法官。”雖然時隔十年,但文雅說起來,語氣中仍帶有輕微的哽咽,“林法官很同情媽媽的遭遇,更不想讓好心人從此寒了心,便借助中間人的力量,想盡辦法從對方口中套出曾經借款的事並悄悄錄音,通過媽媽當年取款的ATM機查詢到那筆錢的賬號,跟蹤錢款流向,最後把錢要了回來。”

欠債不還,對法院來說,不過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案子,但之於文雅一家,卻是天都要塌下來的大事。對於一個來基層調研的領導來說,完全可以不用理會,但林清怡沒有,她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讓世間少了一樁冤案,讓文雅一家重見光明。

文雅所期望的其實很簡單:用自己的知識才學,為維護中國法律的公平公正盡一份微薄的力量。

她相信,當年的林清怡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陸逸寒默然。

十年前,林清怡想盡辦法為文雅媽媽調查取證的時候,他也正翹首企盼著媽媽能回家陪自己過生日,可是,直到冰激淩蛋糕化成一攤水,也沒能如願等到母親回家。

陸逸寒怎麼也沒想到能從文雅口中聽到這些,心裏頓時千頭萬緒。他努力把自己的思緒從這些陳年症結中拔出來,似是自言自語般:“如果有一天,你發現她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完美,怎麼辦?”

“沒有人是完美的。”文雅眼睛裏滿是愧疚,“林法官在工作上付出太多,我記得幫媽媽辦案那天是她兒子的生日,她沒辦法回家陪兒子,就給他買了把水槍做禮物,可因為我喜歡那把水槍,她就把水槍送給了我。”

那把小水槍給了文雅?

陸逸寒有些錯愣,不知道該感歎緣分奇妙,還是世界太小。

“現在想起來,真的挺對不起那個哥哥。”文雅有些愧疚地搖搖頭,“以後見了他,我一定當麵跟他說句對不起。”

“他不會怪你的。”陸逸寒鬼使神差般接了一句,話音落下,連他自己都愣住了。

文雅微微詫異:“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就是他。

“這麼多年了,誰還會記得這種小事。”陸逸寒沒有把實話說出來,轉移話題,“走吧。”

“去哪裏?”

“文心姐臨走前特意吩咐你請我吃飯,這麼快就忘了?”陸逸寒又變回之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讓文雅以為適才那個深沉的他,是自己的錯覺。

文雅看了看在手裏握得有點濕漉漉的錢,也不推托,眸光一閃:“好啊,我請客,所以吃什麼得我來選。”

海底撈火鍋。

“來個麻辣鍋底,最辣的那種。”文雅是個無辣不歡的人,但平時也不至於吃最辣的,主要原因嘛……咳咳,據她回憶,陸逸寒家廚房並沒有辣椒油,所以說,這家夥很可能吃不了辣。

趁機捉弄捉弄他,省得他沒事總喜歡給自己添堵。

可能很少見人這麼點鍋底,服務員稍稍猶豫一下,客氣地勸道:“女士,咱家這個麻辣鍋底比平常辣鍋要辣許多,建議您還是拚個清鍋比較好。”

“不用,我們都特別能吃辣。”文雅大大的眼睛忽閃著狡黠的笑意,“師哥,你說是吧?”

蒼天大地,她可不是沒給這家夥拒絕的機會,至於接不接茬兒……就看他自己了。

陸逸寒如何看不穿文雅的小花招,微眯的丹鳳眼含笑注視了她片刻,勾唇道:“就來辣鍋。”

服務員微笑著鞠了個躬:“好的,請稍等。”

鍋底很快端了上來,紅彤彤的,很是喜慶的樣子。文雅用公用筷輕輕攪拌著,還特意用手把熱氣往對麵扇了扇:“師哥,這個味道簡直太棒了,一會兒你一定要多吃點。”

哼,讓這家夥嘴硬,看過會兒他怎麼收場。

想到陸逸寒辣得直吐舌頭並往嘴裏猛灌飲料的滑稽模樣,文雅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當然要多吃,否則豈不是不給文心姐麵子。”陸逸寒微微挑眉,似笑非笑。

這會兒,鍋底的熱氣已經冒了出來,在蒸汽的襯托下,陸逸寒原本就十分白皙的皮膚更顯得晶瑩剔透,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

文雅看著眼前的俊顏,又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剛長出來的兩顆痘痘,隻覺得羨慕嫉妒恨,不由得脫口而出道:“一個大男人,怎麼好意思長得比女生還好看呢,實在太沒有道理了。”

陸逸寒挑了挑眉:“我怎麼覺得某些人羨慕嫉妒恨呢?”

“你說對了,我就是羨慕嫉妒恨。”文雅看陸逸寒一眼,“少得意,你長得帥是你爸媽會生,跟你自己有什麼關係。”

提起爸媽,陸逸寒心底塵封許久的某處傷疤似乎被撕扯了一下,隻覺得疼痛難忍。他暗暗深吸一口氣,淡淡道:“我不靠臉吃飯。”

文雅想反駁來著,然而陸逸寒的確處處優秀,根本無從反駁,吃癟地努努嘴:“是,你最厲害了。”

厲害?

哼,馬上就讓你知道什麼叫“懷疑人生”。

“唔,咳咳……”的確有人被辣得懷疑人生

文雅悶頭灌了一大口飲料,酸梅湯的清涼仿佛是一針催化劑,將口中的辛辣推進到燒灼的頂點。

“吃了辣不能馬上喝水,這是常識。”

文雅一臉哀怨。

常識個大頭鬼,有本事你說出更好的解決辦法來。

事實證明,“量變能引起質變”絕對是鐵打的真理,連續兩杯飲料下肚,過分抗議的喉嚨漸漸被安撫住。

陸逸寒沒有再說話,低頭吃東西。

文雅辣得眼淚直流,在蒙矓視線中,隻見陸逸寒夾起蝦滑在麻醬中輕輕翻轉,優雅地送到嘴裏,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般順暢,別說咳嗽灌水,就連眼睛都沒多眨一下。

這……這家夥味覺失靈了吧?

愣神的工夫,陸逸寒又陸續吃了幾片牛肉卷,看得文雅食指大動……

“咳咳咳!”文雅眼冒金星,忍不住懷疑這鍋裏的辣椒偷摸進行了基因重組,傳女不傳男。

吃,嗓子受不了;不吃,麵子過不去。

文雅猶豫再三,終於下定決心:“服務員,麻煩來碗白開水。”

識時務者為俊傑。

她還是乖乖用清水把辣油過濾一遍,畢竟嗓子和胃都是沒有替換裝的限量版,省著點用總沒錯。

“以後量力而為。”陸逸寒毫不掩飾地嘲笑。

文雅翻著白眼做了個鬼臉,繼續我行我素。

一頓麻辣火鍋,在陸逸寒的怡然自得和文雅的欲哭無淚中結束。出門時,文雅總覺得胃裏火燒火燎,撕裂地疼,然而她一向皮實,也沒覺得怎樣,如常走出火鍋店。

初秋的夜晚涼風習習,文雅緊了緊身上的外套,詢問道:“乘公交車還是地鐵?”

陸逸寒的聲音有些微不可察的沙啞,簡單回應:“都行。”

路上,陸逸寒異常安靜,一句話都沒說,文雅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轉身,就見他神色糾結,額頭上不斷冒出細密的汗珠。

文雅怔了怔,還沒捋清楚腦子裏想了什麼,手卻先一步緊緊握住陸逸寒手腕:“怎麼了?”

“沒事。”陸逸寒臉色有些難看,仿佛連說話都困難,深吸一口氣,“打車回去。”

文雅想追問陸逸寒哪裏不舒服,然而目光觸及他右手所放的位置,心下卻是了然。

“胃疼?”

“唔……”刀絞般的劇痛陣陣襲來,陸逸寒覺得自己的胃像被丟進了滾燙的火鍋裏,打著結,拉著筋,反複翻騰著。

哎,死要麵子,自食惡果!

“你……你沒事吧?”文雅用力扶住陸逸寒,見他額頭上不停冒著冷汗,掏出紙巾來擦,那薄薄的紙巾就像海綿附體,輕輕一粘,就順便把臉上僅有的血色也吸了個幹幹淨淨。

片刻的慌亂如蜻蜓點水般在文雅心裏蕩漾而過,她很快冷靜下來:“你撐著點兒,我們去醫院。”

疼痛難忍,陸逸寒下意識地蜷縮起身子,精致的五官緊緊擰成一團,語氣卻冷硬倔強:“我沒事,不用去醫院。”

他最討厭打針。

文雅才不管他想不想去,板著臉訓斥道:“少廢話,別逼我把你打暈了扛走。”

陸逸寒一隻手捂著胃,嘴唇發白:“我說了……不去……”

“少廢話。不用瞪我,瞪也沒用。”

“你……”陸逸寒咬咬唇,吃力道,“你碰到我手表了。”

文雅低頭,果然見光亮的手表表麵上,落了一個手指印,想必是剛才抓陸逸寒手腕時不小心留下的。

手表就是陸逸寒的命根子。

無論去哪裏,必須隨身攜帶除塵布,每隔幾分鍾就要擦一次,確保表麵一塵不染。

“我看你是疼得輕了。”文雅暗暗發誓以後找男朋友絕對不能找強迫症和潔癖狂,否則分分鍾被逼瘋。

急診室。

醫生板著臉,嚴肅地問:“吃了多少辣椒?”

“沒多……”

“閉嘴。”文雅一巴掌拍在陸逸寒後腦勺上,實話實說,“我們倆去吃了牛油麻辣火鍋,剛吃完他就開始胃疼。”

“這麼嚴重的胃潰瘍,還敢吃辣椒,他不疼誰疼?再有下次,準備切胃吧。”

嚴重胃潰瘍?

文雅惱怒地瞪著陸逸寒,見他疼得把嘴唇都咬白了,仿佛什麼東西堵到嗓子眼上,責備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檢查結果很快出來,急性腸胃炎,距離胃穿孔隻差一點點。

還好沒事。

文雅長長舒了口氣,總算放下心來。

好在情況沒嚴重到需要做手術的地步,辦好住院手續後,陸逸寒被安排在病房輸液。

送走護士,文雅瞅著病床上愁眉緊擰的陸逸寒,問:“你有胃潰瘍?”

“一點點,沒那麼嚴重。”陸逸寒有些心虛地側過頭,避開文雅的目光。

這該死的毛病很多年沒犯了,他還以為沒事了。

陸逸寒這個態度,讓文雅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明知道自己有胃潰瘍,還逞強吃那麼辣的火鍋,陸逸寒,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嗚……我都這麼可憐了,你還凶我。”陸逸寒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紮著點滴的手連忙去捂小腹,整個身體下意識地蜷縮起來,“疼,好疼……”

看著陸逸寒可憐兮兮的樣子,文雅心裏的怒氣不知不覺消散了大半,隻是她依舊板著臉:“哪裏疼?”

“這裏,還有這裏……”陸逸寒拉過文雅的手覆在自己胃部。

文雅手指僵硬,不知如何是好,好一會兒才低著頭道:“我去喊醫生。”

“不用,揉揉就好了。”

“?”

“我是陪你吃火鍋才胃潰瘍發作的,你得對我負責。”陸逸寒耍賴皮耍得理直氣壯,握住文雅的手怎麼都不肯鬆開。

“你這個人……”文雅的臉瞬間漲紅到脖根。

算了,不跟幼稚鬼一般見識。

文雅的手掌很軟,輕輕推揉著,如一股股溫暖的電流湧過,陸逸寒心裏暖暖的,胃也不覺得那麼痛了。

陸逸寒似乎對醫院有著嚴重的陰影,打完點滴就鬧著要離開,文雅拗不過,隻能陪他回家。

一回生二回熟,文雅不用陸逸寒指路,憑著記憶輕輕鬆鬆走到單元樓下,跟回自己家一樣順手。

“小心點。”老小區的樓道有些昏暗,文雅下意識地扶了陸逸寒一把,突然想到什麼,問道,“怎麼隻有你自己住在這裏?”

猝不及防的問題,讓陸逸寒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剛剛好些的胃又疼得緊縮在一起,他緩了口氣才稍稍好些,淡淡道:“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