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錯、錯、錯……(2 / 3)

出了公司大樓,以沫才發現情況比想象中的還不樂觀,大雨把馬路都淹沒了,肉眼根本看不清路麵是什麼狀況。

大門外的走廊裏擠滿了人群,出租車接連被不怕淋的男人們搶走了,女人們見久等無益,也都撐著自己的小陽傘,義勇地往地鐵口走去。

半個小時後,偌大的樓宇外,就隻剩下幾個和她一樣沒帶傘的女孩了。

為方便打車,以沫走到走廊頂頭的車庫出口處站著,那裏離大馬路最近,也最容易找到機會。

她百無聊賴地看著一輛輛高級轎車從出口裏出來,再看著它們從容不迫地彙入路麵,心裏嫋嫋升起些失落。

不久,臉剛才那些被落下的女孩都接踵被打車前來的男朋友接走了,孤身一人的以沫看著車庫口的保安朝她投來的同情眼神,那股失落感就更加強烈了。

她以前並不是一個容易覺得失落的人,為什麼一來到北京就全變了?她失神地看著瞬息萬變的路況,想到同樣瞬息萬變的美莎和江寧,忽然有種迷失的愴然。

在這樣一個城市,除了江寧,她還有什麼呢?可是他走得那麼快,她又那麼遲鈍,會不會有天就跟不上他了?當然,她也可以逼自己努力去追,可是她更怕追著追著,就把原來的自己丟掉了。

眼見心裏越來越淒惶,她趕緊晃了晃腦袋,試圖驅散滿腦子的負麵情緒。

這時,她身邊緩緩駛過一輛白色轎車。看慣了大街上黑灰的車子,這樣優雅的白便顯得格外打眼。以沫禁不住多看了幾眼,目送它彙入車流。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以沫就剛才那輛車展開聯想,會是什麼樣的人坐在那樣的車裏呢?公司老總,還是普通中層?她不會認車牌子,自然估不出車價,單覺那車好看,暗想什麼時候自己也能買得起那樣的車。

她的神思越飛越遠,慢慢聯想到了很多電影裏的雨景,不知怎麼的,她忽然想一張狗仔偷拍的已故明星張國榮的照片。那張照片裏的故事也發生在這樣一個雨夜,張國榮被大雨隔在了一座商廈外,等待愛人唐鶴德來接。由於香港交通堵塞,唐鶴德久等未至,反倒是聞訊的狗仔快一步趕來,藏在暗處偷拍張國榮的窘態。然而他意態淡然,默立一隅一直等著,很久,唐鶴德才姍姍而來,舉著傘將他帶進傘裏,彼此沒有解釋埋怨,於傘下眼神交彙,相視而笑。

那張照片剛好就偷拍到了他們這經典的相視一笑。

在這相似的如晦風雨中,以沫生出一種感悟,也許,這世間最美好的愛情並不在那些轟轟烈烈、蕩氣回腸的傳奇裏,而是在這樣莫逆於心的相視一笑裏。

她正胡思亂想著,身後忽然傳來“滴”的一聲車響。

她驚了一下,回頭望去,隻見剛才那款白色轎車又出現在了身後。

以沫不無遺憾地想:這麼好看的車,原來竟是爛大街的款!

這時,駕駛室的車窗緩緩搖下,一張以沫最不想看到的臉戲劇化地出現在她眼前。

她目光閃爍了幾下,本能地擠出溫順的微笑,叫了聲“哥哥”。

“真的是你。”辜徐行難以置信地打開後排車門,“上來。”

以沫自覺沒有推拒的餘地,忙裝作千恩萬謝地躬身跑進車裏。

辜徐行遞了盒紙巾給她,目光深沉地問:“你什麼時候來的北京?”

“最近。”以沫生怕他追問為什麼來了北京不告訴他,忙岔開話題,“你……你怎麼看到我的?”

“剛才掃一眼,隱約覺得樓下站著的人很像你,所以繞回來看看。”他將車子開上馬路後,淡淡地說。

以沫心中微微一動,良久才問:“你怎麼會在這裏?”

辜徐行透過車鏡看了眼她的員工胸牌:“江寧沒跟你提過,我的公司也在這棟樓裏?”

以沫勉強笑了下:“他沒提過。”

下一秒,她已經開始在腦海中寫辭呈了。

“你住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以沫脫口拒絕,“在通州,離這兒太遠了。你送我到地鐵口,我自己去坐地鐵。”

他深知她脾氣,沒有強求,往地鐵口開去。不料車剛開到地鐵口,就見黑壓壓的一群人被隔在了地鐵口外,路麵上的積水水漫金山似的在往地鐵通道裏噴湧。

以沫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開始有些相信大型災難遊戲末世危機OL全球公測的說法了。

辜徐行一言不發地將車退回到主幹道,往反方向開去。

以沫有些緊張:“哥哥,這是去哪裏?”

“不能走西城了,那邊排水係統很差,等我們到了那邊,可能會被堵死。”說著,他調開收音機,一邊開車一邊密切關注車況。

車外的暴雨越下越大,坐在後排的以沫根本看不見外麵的路況,她不忍讓他冒著這麼大危險開車,隻得說:“哥哥,我餓了,可不可以先吃飯再說?”

辜徐行聽了,便依她的意思將車停在了一家江南菜館外。

因顧忌以沫的哮喘,桌子上的菜式都很清淡,等到侍應生將招牌菜端上來時,外麵的滂沱大雨已收了聲勢。

招牌菜是兩例福祿海參,湯汁瑩潤腴滑,以沫看著那條黑糊糊的海參,卻有些沒胃口。

大學四年,她的口味被食堂養得很重很糙,就喜歡吃酸的辣的。於是,她無視滿桌養身菜,就著一道菜裏零星可見的辣椒,靜靜吃著飯。

飯桌對麵,辜徐行依舊是坐姿挺直、溫文爾雅的大少爺派頭,好在他們曾經在一張桌子上吃過好幾年飯,所以此刻的無話可說倒也不顯尷尬。

以沫碗裏的飯扒到一半的時候,辜徐行忽然停了箸,將她的那盞海參推到她麵前:“趁熱先把這個喝了。”

以沫瞄著那隻海參,微微蹙眉,張口準備拒絕。

“不要挑食。都憔悴成什麼樣子了,還隻顧著口味。”

他教訓起她的語氣數十年如一日的熟稔,好像完全忘記自己去年在聿城時,是怎麼被她氣黑臉的。

以沫強忍著惡心,舀起那條海參,低頭閉著眼睛咬了一大口,快速嚼了兩下就吞了下去。

她自欺欺人地以為他看不見這些小動作,準備一口把另外半截吞掉時,明察秋毫的他不悅地叩了下桌子:“細嚼慢咽!”

以沫隻好一點點嚼著那條怪異生物,她不知道這個細嚼慢咽的度是什麼,隻好嚼到他發話“把湯喝了”時,才敢下咽。

監督著她把湯喝完,他才滿意地輕輕頷首。

飯吃完後,辜徐行並不急著走,抬手端起杯子,抿了口檸檬水:“最近,一切都還好嗎?”

以沫小心翼翼地說:“都還好,新公司的待遇不錯,同事和藹可親。”

此話一出,以沫開始暗暗佩服自己撒謊不眨眼的功力。

辜徐行淡淡問:“你和江寧都老大不小了,定好什麼時候結婚了嗎?”

“定了十月。”

“也好。”

他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以沫自己卻意識到了不對,無論如何,結婚這麼大的事,她居然都沒有通知他和辜振捷,未免有些絕情。

沉默了良久,辜徐行意味深長地說:“以前,我總是覺得你不懂事,喜歡拿哥哥的身份壓製你,管束你,現在看來未免有點關心則亂,以致你離我們越來越遠。以後,你想做什麼都由你,隻要你幸福,我都會為你高興。”

以沫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心裏五味雜陳,她覺得他的某種執念斷了——他再也不要管她了!雖然之前彼此四年未見,再見時也鬧得很不愉快,但她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真的放任自己不管。這種感覺讓她很惶恐,一種立刻就要墜入萬丈深淵的惶恐。

她收緊手,強笑著說:“辜伯伯和徐阿姨還好嗎?”

“爸爸一切都好,隻是常常會念叨你,想你回去看看他。媽媽……”

提到徐曼,辜徐行的眉頭深深地鎖了起來,有些無奈地說:“除了三天兩頭打電話催我結婚,其餘的也都還好。”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他大三那年,徐曼就開始催他結婚生子,見陶陶沒了希望,便三天兩頭給他安排相親,什麼官二代、軍三代,京城裏待嫁的名媛閨秀,前仆後繼地往他麵前送。當年他去美國創業,也是為圖個耳根子清淨。如今,年逾二十七的他還是孑然一身,氣得徐曼都不想理他。

以沫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問了出口:“你和陶陶……”

這時,辜徐行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抱歉地接起電話。

也隻有在這時,她才敢放任自己的目光好好看看他。她不無遺憾的想,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才能坦坦蕩蕩地對上他的視線,朝他會心一笑。

電話好像是在談一個深夜應酬,辜徐行見推脫不掉,隻好表示晚點再去。接完電話,徐行便招來侍應生買單,帶著以沫出了門。

等到將她送到小區時,已是深夜十一點,以沫正準備道謝下車,就見江寧的車從後麵超了上來。到了嘴邊的話都壓了去,她定定朝那邊看去,片刻後,盛裝打扮的美莎從副駕駛室下來,朝江寧飛了一個吻,然後搖曳生姿地往樓上去了。

直到目送江寧的車走遠,以沫才和辜徐行道了別,快步朝樓洞裏走去。

周一一上班,以沫就向人事遞了辭呈。

人事部門收了她的辭呈,但是要求她按合約要求,再上一個月班,直到新的行政助理到崗。

除了她的頂頭上司以外,沒人知道她已經辭職,所以同事待她的態度還是老樣子,什麼跑腿的雜事兒都往她身上壓。她也沒有因為即將離職而消極怠工,默默在工作之餘,幫她們分擔打印、衝咖啡、叫外賣的雜事。

中午十一點半的時候,以沫的MSN上接到了十幾個外賣通知,無一例外,全是三笑的便當。公司所在的大樓位於交通幹線節點,附近根本沒有像樣的餐館,隻能叫最近的三笑外賣。三笑的便當固然便宜,但是吃在嘴裏,基本上隻能當做“我好歹吃過飯”的自我安慰。

以沫剛掛掉訂餐電話,一個從衛生間回來的女同事立刻就橫眉問道:“你怎麼問都不問我就先訂餐了?我還沒訂呢!”

以沫和氣地說:“你想吃什麼,我再補一個單。”

那同事似乎心情不佳,惱火地說:“說得容易!補的單起碼要比剛才那個單晚十分鍾送到,憑什麼我幹看著你們吃啊?你天天訂餐,難道不知道寫個單子,核對下人員?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所以才故意撇開我的!”

以沫鄰座的selina有些看不下去,笑著回了一句:“catherine隻是友情幫我們訂餐,有時候忙起來是會有疏忽的,要不我那份兒先給你吃。”

那個女同事擰著眉問:“你點的什麼?”

“鹵肉飯。”

“可我原本要點的是青椒牛柳啊。”

這時,以沫的座機響了起來,以沫一邊補了句“我的青椒牛柳讓你先吃”,一邊接起了電話,卻是前台有人找。

等以沫到了前台,發現找她的竟是二樓餐廳的外送人員。

這棟大樓裏有內部餐廳,但不對外開放,隻負責給各大公司的高層提供免費午餐。

以沫一頭霧水地問:“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外送人員核對了下她的工作牌,將一個多層保溫盒遞給她:“上麵吩咐每天中午都給您送一份午餐。”

“上麵?”以沫愣了下,“是誰吩咐的?”

“是正泰集團的總裁秘書打電話要求的。”

以沫瞟了眼那個保溫盒,果然印著正泰集團的LOGO和編號。

以沫心裏有了數:“請問,正泰集團的老板是姓辜嗎?”

“這個我也不清楚。”

以沫咬了咬唇:“我已經訂餐了,這個我不能收,你回去跟他們說退訂吧。”

外送人員一臉為難:“我隻負責送餐、取餐盒,不負責訂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