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3 / 3)

他對ET已經做足了功課,文獻和資料翻了個遍。餘醫生看自己的檢查報告單時皺眉思索的模樣,十足神經外科的專家派頭。

但是夜裏,他在裴紫蘇身上像是要拚命證明什麼,之後他會像個無助的孩子抱著她,偶爾又冷硬地拒絕她的擁抱。兩個人的安慰、一個人的冷冽,餘晟在這之間沉沉浮浮、無所適從。

裴紫蘇隻是默默相陪,對於一個手部需要精細動作的外科醫生,她不敢想象餘晟心裏的負擔。她追了他來也不是要起什麼作用,隻是無法想象餘晟一個人去做檢查、講述病情、拿結果時的心情。

最後一天從醫院出來,餘晟問裴紫蘇:“你說我可不可以成為一個怪教授,平時抖得像棵搖錢樹,但上了手術台就不抖了?”

裴紫蘇能看到他的執念,是他頭頂一片籠罩他的雲,垂下一架救命的繩梯給他,但是蒸汽做的。

他想治病,已經動了做腦部手術的念頭。

回到酒店收拾東西,返程機票是晚上的。

“我想回家看看父母,上次見還是在去美國前。”餘晟說。

裴紫蘇彎著腰在收拾東西,她的手不停,剛才為了打包方便兩人的東西沒有分得太清楚,她就又把餘晟的東西從自己的背包裏拿出來放進他的包裏。

餘晟坐在床邊,深呼吸一下看向窗外,B城的天陰沉沉的,他就沒見過藍色。

裴紫蘇坐下來擺弄手機,餘晟看見她在退票,隻退了他一個人的。

“跟我去我家嗎?”餘晟問。

裴紫蘇的手指停頓,垂著頭,始終沒有抬起來。

餘晟捧住她的臉瘋狂地吻,裴紫蘇掙紮著推開他,起身背了自己的包要走。

餘晟拽住她:“生氣了?”

“沒有。”

他不知道該如何讓她高興,說:“我不確定你願不願意和我回家。”

裴紫蘇站在門口,回頭看,一身黑色的運動服看起來酷酷的:“我確定你想自己一個人回去,不想我跟著。你不用為了照顧我的情緒那麼問,你心情不好我理解。”

“裴紫蘇,”餘晟忽然想對全世界投降,“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總是要麵對那些需要拚力才能挺過去的事情,這些事一環扣一環躲都躲不過,我撐不下去了,隨這世界想對我怎麼樣吧。我知道女孩子為什麼喜歡我,喜歡我穿著白大褂、洗手衣,還有我的手。如果我注定是個壞結局,對你也許是個好消息。畢竟,沒有這雙手的光環我其實什麼也不是。我們之間,我聽你的。”

裴紫蘇看著他,這是個心灰意冷的男人,甚至在自卑,他其實在說:請你遺棄我吧。

裴紫蘇:“你背著我訂票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動了這個心思。在你還沒有開始治療的時候……”

“我們都知道治療不會有結果,沒必要自欺欺人。”

“我的餘晟不管經曆什麼,都不會放棄自己。你心情不好,需要時間調整,回家見見父母也挺好。我回去等你回來。”

裴紫蘇回來上班,最高興的就是張夫子了。為了成全這小姑娘“與大學閨密相聚”的小心願,老教授上了二十四小時的班,累得傷了身體的本。張夫子這天的早餐都是夫人在家熬了藥粥送來,嚴格按照張夫子開的方子,還多加了大棗,也不可多加,棗多了礙胃。

裴紫蘇開始了全天候上班模式,連著上了兩個夜班,已經累到坐得筆直端正卻在閉著眼睡覺。

這天早間是科主任帶領下的大查房,醫生們按職稱由高到低的順序排隊走,裴紫蘇走在隊伍後麵,她後麵就是實習生了。

前麵的醫生是十個月的孕婦,超級大肚子,回頭跟裴紫蘇竊竊私語:“餘晟還沒回來?”

“嗯。”

“原來你們不是一起走的呀,我們都以為你跟他回他家見父母了。”

八卦的感知係統絕對是全宇宙無敵!核磁和CT要是有這麼厲害就好了。

裴紫蘇心虛,嘴硬:“這種事總是你們比我先知道。”

“小裴醫生!”主任忽然叫她。

裴紫蘇一個激靈,見主任微怒,知道是“私聊”惹的禍。

主任叫她:“裴醫生,給病人回答一下他的問題。”

病人是大蜜蠟,今天出院。大蜜蠟拿著一張醫院門口散發的小廣告,又問了裴紫蘇一遍:“這報紙上都說了,我的病無痛十天出院,為什麼花了這麼多錢你們都治不好?”

張夫子很不厚道地在偷笑。

裴紫蘇正麵、反麵地翻看小廣告,半天憋出一句:“要不你去他們那兒試試?”

大蜜蠟眼睛一鼓,被噎得死死的。

所有醫生險些笑場,主任咳嗽一聲,很嚴肅地道:“方法不對,對病人也要好好科普教育,你留下來給他講一講他這病的病因病理和治療方法。”

主任的手指向裴紫蘇,裴紫蘇向旁撤出一小步躲在張夫子後邊,她是想露出張夫子的大肚子的。但孕婦正笑得挺著肚子,向前擋住了張夫子的肚子。主任的一指禪就點在了孕婦醫生身上。她笨拙,躲不過,氣得瞪著裴紫蘇。

裴紫蘇於心不忍,低聲說:“我幫你給病人換藥。”

查完房,裴紫蘇收到餘晟的信息:“我回來了。”

裴紫蘇這才踏實了,回來就好,就怕他一去無蹤。

但是裴紫蘇沒回信息,她還是有些賭氣,最私底下的心思是有些失落:把餘晟暖過來的不是她,而是他的家,她還不是他的家。

中午飯是在職工餐廳吃,裴紫蘇一進門就看見餘晟,他在對她招手。孕婦醫生笑話她:“餘醫生這是眼巴巴地瞅著門口等你呢吧,小別,哈?”

裴紫蘇不想被說中,端了她和孕婦的餐盤去買飯。孕婦卻忽然抓住她的手,直瞪瞪的,像是被定住了:“我好像……”

“啥?”

“該去產科報到了……”

“啊?”

“笨,要生了。”孕婦挺著大肚子轉身出了餐廳直奔產科。

裴紫蘇追出來,孕婦小步快走速度居然很快,回頭說:“你給我打點兒飯送來,我餓。”

裴紫蘇想把自己劈成兩半,一半陪她,一半買飯。

孕婦繼續吩咐:“你去我的更衣櫃裏拿個大包,我生孩子的東西都在裏麵,你給我送去產科。”

裴紫蘇想把自己劈成三份。

“我陪她去,你去拿東西、買飯。”是餘晟,來得正是時候。裴紫蘇看他一眼,快步跑回餐廳去打飯。

孕婦那是相當不好意思:“餘醫生啊,這是你第一次送孕婦吧,真榮幸,謝謝啊。”

餘晟笑笑。他還是小有遺憾的,不禁回頭看裴紫蘇,可她早就沒影了。

裴紫蘇拎著飯、扛著大包奔到產科的時候,孕婦醫生的家人都趕來了。餘晟不在,他不適合待在這裏,早早就走了。

裴紫蘇回家睡覺,晚上醒來看到信息裏發來了孕婦和寶寶的大頭像。

“這效率!”裴紫蘇挺高興的,跳下床就奔到醫院看新生兒去了。

孕婦變產婦,挺鬱悶的:“生得這麼快,都說我是下蛋的雞。”

裴紫蘇不理會她的矯情,守著寶貝喜歡得不行,摸著嬰兒稚嫩的小拳頭:“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產婦醫生哈哈笑:“你保養好自己,多攢點兒嫁妝,我可以考慮你當兒媳婦。”

“我有餘晟了。”裴紫蘇親寶寶的小指甲,眼裏的光彩能溢出來。

戀愛中的女人,都是活在幻想裏。

孕婦醫生笑:“差不多就結婚唄,還等什麼呢。”

餘晟在信息裏等裴紫蘇召見,她從產科出來後丟給他一旨答複,餘晟就從移植中心出來到住院樓的醫生休息間等她。

等候的男人的柔情,在暗燈下暈染了整個房間。聽見腳步聲,餘晟抬頭看過來,笑容真讓人動心。

裴紫蘇拿出生疏的範兒,研判著:“心情不錯。”

餘晟笑了笑:“還好,我爸媽罵我為什麼沒帶你回去。”

裴紫蘇挑眉,無可無不可的。

“還在生氣?挺記仇的。”餘晟戳她的下巴。

裴紫蘇佯怒地推開他,也就笑了。

一笑泯恩仇,兩人在B城時的不快也就散了。餘晟和裴紫蘇一起去了Diego那裏。知道餘晟確診是ET,這老外也就知無不言了,而餘晟最關心的是根治ET的辦法——手術。

Diego聯係了匹茲堡的老板和朋友,越洋電話打了好幾通。做不做,餘晟拿不定主意。

春暖了,最難耐的柳已經有了芽,兩人離開Diego的店後是一路走回去的。餘晟看似平靜,但始終沉默。到裴家門口,他問:“裴主任對我的病怎麼說?”

“沒說什麼,老裴應該是沒把這當回事。”裴紫蘇答。

“看來也隻有我自己揪住這點兒事不放。”

“你可不可以也不在意?這麼緊張,反而會刺激你發病的速度。”

“我盡力吧。”

餘晟確實在盡力,他給自己製訂了健身計劃,努力延緩ET的進展,尤其注重手臂肌肉的鍛煉,強大的肌肉群可以增加動作的穩定性。戒煙、戒酒、保暖,避免饑餓和疲憊。

最後一點做起來不太容易,移植手術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愛心捐獻,一旦確定就要爭分奪秒地立刻進行,移植外科醫生都是隨時待命。

裴紫蘇在餘晟的辦公室還有手術室裏放了很多牛奶和零食,讓小雨幫忙照顧餘晟。

餘晟的業餘時間也安排得很好,工作上了軌道,生活也比較規律,前些天請假看病也算一次慢節奏的休假,他的震顫竟然意外地消失了。

Diego說他是在“最好的時候”,餘晟現在能確定他就是在前所未有的“最好的時候”。沒有顧慮、沒有陰鬱,有所愛、有愛人,所有擁有都是最希望的。

五月芍藥花開的時候,裴紫蘇和餘晟商量著短假要出遊,晉、冀、魯、豫、藏、瓊,大不列顛、阿拉伯聯合酋長國……兩人為了目的地爭得起勁。

老裴知道後,對裴紫蘇大喝一聲:“不許去!你是女的!女的!你知不知道?”

這個,其實不是問題。要怎麼跟老裴解釋呢……裴紫蘇皺著眉頭扯著頭發,站在那裏挺為難的。

老裴一驚,似乎明白了,又沒法問,氣得想撲過去揍裴紫蘇一頓。死丫頭一跳,手長腿長地跑了。

老裴氣得好幾天血壓都高了,降都降不下來。醫院開會時遇見餘晟,那小子氣色很好。老裴忍、忍、忍不住,手裏的簽字筆隔著桌子就丟了過去,落地崩飛。餘晟莫名其妙的,也隻好先避避風頭。

戀愛,最招人恨了!而看得最心酸的是實習生樊易,他追小雨追得好辛苦,至今沒有結果。馬上實習結束該滾蛋了,偏巧樊易輪轉到了內科係統,和手術室八竿子打不著。樊易的辦法是常去中醫科找師娘小裴醫生聊天——小裴醫生和小雨關係很好。

這天運氣好,樊易去看師娘,師娘正跟小雨打電話,聽意思是約了下班後一起去逛街。樊易就死等著她們一起下班:“我能拎包,我拎包的技術可高啦。”

裴紫蘇直撇嘴,早看穿了他的花花腸子。

樊易無聊,就在護士站待著聊天。走廊裏一對情侶情意綿綿的,樊易看不順眼,和護士長抱怨:“他們也不注意場合。姐姐你也不管?”

可惜,這一對在護士長眼裏是醫院的形象代言之一:“那個男孩是九床的病人的孫子,女孩是十床的病人的女兒,兩人陪床認識的,沒兩天就成了一對兒。這充分證明醫院這種地方是最有愛的。”

“陪床認識就成了?這也可以?!”

樊易忽然被顛覆了世界觀,不是要追很久才行?為什麼別人的愛情都像電門開關,啪嗒一下就亮了?而他幾個月都沒成果,這時間擱在韓劇裏都一百多集演完了……

“聽說你在追手術室的小雨?”護士長看樊易的眼睛,像眼科醫生給病人查眼底。

“我……”

“你要用心,小雨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他爸爸是大資本家,那是全醫院最有錢的人家。”

樊易嘿的一聲笑:“她是個農村孩子……”

“那是人家嫌城裏擠,你呀,追之前也不好好打聽打聽,加油吧。”護士長很不看好樊易,但是致力於促成。

樊易眨著眼睛,腦子裏一串串的關鍵字:實習生、護士、大資本家……

“樊易,走啦。”裴紫蘇過來叫樊易,旁邊跟著小雨。小雨瞅著樊易笑,最知道這笨小子的心思,但她就是不說。

樊易訕訕地看看小雨,她背著LV老花圖案的白色包,樊易看了好幾眼,忽然反悔說不去了。

小雨繞著他打量了一圈,胳膊肘往樊易肩上一靠,像挺仗義的兄弟:“走啊,菜鳥,不是說好一起的嗎?”

樊易敲敲她的LV包:“這包從哪個地攤買的?一看就是假的。”

“對啊,假的。等你有了錢給我買個帶身份證的包呀。”

樊易不懂什麼是包的身份證,小雨笑話他,樊易陡然就惱了:“我不去了,以後也不去了。”

小雨莫名其妙的,追上去拉住使性子的樊易:“怎麼啦?”

“我實習馬上就結束了,就當我一直冒傻氣。”

“哦,是不舍得離開我呀?”

“不是!”

“就是,騙誰呢?”

裴紫蘇已經淪為背景板,隻好追著這對冤家走,看這拌嘴強度兩人怕是要持續一個晚上。

經過急診廳門口,恰遇上急救車送來了病人。轉運床上的病人被快速地往搶救室推,病人一隻下垂的手腕上戴著一串碩大的蜜蠟珠子,很是惹眼。裴紫蘇看著,忽然想起個人,大步追進搶救室。

急診的醫生、護士都在忙著搶救,連記錄醫囑的時間都沒有,都是口頭交代和確認的。

裴紫蘇要被請出去,但她跑過去看到了病人的臉,說:“這病人在咱們醫院住過院,身上裝有心髒起搏器,高血壓,腹部有手術史,脂肪肝……”

搶救時知道病人的病史是非常大的幫助,可以節約很多時間,避免錯誤的方案和用藥。

急救的護士告訴裴紫蘇:“他在路邊暈倒的,身份確認不了,也無法聯係到家人。”

“我試試。”裴紫蘇忙去醫生辦公室借了電腦,憑記憶查找到了大蜜蠟的病曆,調出來給急救的醫生參考。甚至還找了他家人的聯係方式,裴紫蘇通知了他的妻子秀秀。

過了大半個小時,一個腿有殘疾的女人焦急地進了急診廳,急診的護士帶著她去看大蜜蠟。

這就是秀秀,裴紫蘇遠遠地看著。

此時大蜜蠟已經確診是腦幹大出血了,幾無可救。

裴紫蘇、樊易、小雨三人互視間都是歎氣,一起離開。

氣氛壓抑,逛街就沒什麼興致。

而小雨一路都在留心樊易,他今天不搭理她,這很反常。

小雨先和裴紫蘇聊:“餘男神呢?”

“今天有一台在體劈離式肝移植手術,會很晚。”裴紫蘇答。

這台手術全院都在關注。

劈離式是把一顆捐獻的肝髒劈分成兩部分,分別移植給兩個病人。手術難度很大,要整理、分離出兩套完整的肝髒動脈、靜脈、膽道……國內能開展這種手術的移植中心的數目還是個位數。如果本院移植中心能做成功,將成為本省首例。

如果說機遇、運氣,餘晟幾次都瀕臨改行的絕境,但他現在是同齡醫生裏站得最高的金字塔尖上的人。

小雨看裴紫蘇的眼神無比羨慕,是仰望教授夫人的目光。

樊易在一旁就更覺得沒意思了。但小雨的眼珠子一百八十度地甩過來,看定樊易:“你什麼時候結束實習?”

“月底。”

“畢業什麼打算呀?”

“當醫生嘍,當小醫生嘍,也不會是教授。”樊易泄氣地道。

小雨麻雀般的圓眼眨啊眨的:“我們醫院招畢業生,你來考啊?”

“為什麼啊?”

“因為我啊!”小雨忽然掄起包砸在樊易身上——這菜鳥一晚上的陰陽怪氣終於惹怒了她。

樊易揉著胳膊:“我跟你什麼關係啊?”

“你們聊,我去看看餘晟。”裴紫蘇說。她實在是受不了樊易如此之笨,識相地扯了自己的包火速消失。

小雨盡量讓自己的目光力敵千鈞,試圖壓倒樊易。樊易快扛不住了,想溜,被小雨揪住了:“你一晚上什麼意思?是想劈腿啊?劈誰?嗯?”

樊易反抗,但逃不掉,也急了:“你們家那麼有錢還怕我劈腿?”

是這個原因啊。

小雨很愁樊易的智商:“你傻啊!那是婚前財產懂不懂?還真以為我會拿錢砸你啊!我又不打算養男人,你的臉有餘男神好嗎?”

樊易順著她的思路想,頓時覺得很有道理。

他忽地一聲慘叫——小雨在擰他的胳膊。

“告訴你,要追我就好好追,半路撤退還反了你了!”

“好好好,你厲害,我繼續追——唉,我說,我這算追上了吧?”樊易後知後覺。

小雨俏生生地笑著,樊易猛地把小雨扛了起來,嗷嗷叫著跳。小雨嚇得敲他的頭:“瘋子,瘋子!”

樊易轉了個圈才放下她,高興地道:“公主殿下,是不是沒人追,所以不舍得放我走啊?”

“是你沒追過女孩子吧,真是笨得要死,我都恨不得教你。”

“那你教一下唄。”

“第一步……”

樊易忽地拽了她低頭吻住,小雨嚇了一跳,隨即笑了:還行,不算太笨。

餘晟很晚才給裴紫打來電話,很疲憊:“成了。”

“你太棒了!”裴紫蘇跳了起來。

那邊餘晟癱坐在地上,今天幾個手術組的醫生全部開工,加上麻醉師、護士,一起站了十五個小時,為了兩條命。

餘晟覺得血熱得冷不下來,說:“我餓得都想吃自己了。”

“你等著,我現在就去帶你吃飯。”

裴紫蘇打了車去醫院旁邊的飯店訂了位子等他,但餘晟卻像是被別的事兒纏住了,遲遲不來。給他打電話,接電話的是餘晟的助手:“餘醫生上手術了,急診科有個腦死亡的病人捐獻了肝髒。”

本院急診的捐獻者?莫非是……大蜜蠟?

心裏一陣異樣的難過,她的病人又走了一個……

餘晟又刷了手,換了新的手套又上台。這台手術比方才那一台要簡單,但餘晟不停地側臉讓巡台護士給他擦汗,體能在直線下降。

最後一步時,餘晟就剩下一口氣了,眼前一花。他閉上眼再睜開,還是看不清楚。

所有人都發現了他的異樣,停下來等他。

餘晟定定神,抬手,手在抖。

這一幕在哪裏見過?顫抖地站在手術台上,被所有人盯著,茫然無所適從。

沒想到,這麼快就發生了。

“剩下的,你來吧。”餘晟垂下手,離開了主刀的位置。

走出無影燈,費勁地摘掉手套,離開手術間,更衣後,餘晟癱坐在門邊的排椅上。有下手術的醫生經過,羨慕地拍他的肩:“餘晟,今天可是大出風頭啊!”

“還好。”餘晟說。他費力地站起來,出了手術室,風一吹,被虛汗濕透的襯衣冰涼。

餘晟給裴紫蘇打電話:“蘇子,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