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將黑,沙缽略可汗吩咐就地舉行婚禮,三日後再出發回於都金山的牙帳。突厥人便就地布置,將可汗暫時居住的帳篷鋪上厚厚的羊毛地毯,並掛上紅色的幔帳,將公主隨身所用之物一一搬入。又磨刀霍霍,殺牛宰羊,將牛羊肉、馬奶酒、胡餅幹酪擺得小山一般。
到了晚間,大禮行過,整個營地裏燈火通明,帳篷外的那一大片空地上擺滿了幾案,酒肉、瓜果、奶酪充滿案上,中間一大堆篝火熊熊燃燒。沙缽略可汗攜了公主在北麵席上坐了,回風惜霜秋雪侍立於公主身後,東西兩麵分別是迎親的突厥人和送親的北周人。人們載歌載舞,歡笑聲不斷。
公主見沙缽略可汗風華正茂,行事彬彬有禮,不像那虎狼之輩,心下稍稍寬慰。經過一番折騰雖然已是又累又餓,但看著眼前尚待血絲的大塊羊肉和濃稠的馬奶酒卻也無法下咽。可汗見此,悄悄令人另做了周朝的食物呈上,公主見了感激不盡,向可汗道謝。
看著狂歡的人群,沙缽略可汗也興奮不已,竟攜了公主的手道:“今日大喜之日,你我何不與民同樂?”,說著就拉著公主走到人群中去,公主無法,隻得跟著,她在家時曾略略學過一些,但是突厥的舞與北周相差甚遠,她隻好跟著沙缽略隨便應付。眾人見他們二人也來跳舞,不禁歡呼起來,也都加入進來,頓時更加熱鬧了,看著燃燒的燈火和嬉笑的人們,她不禁想起了長安的夜晚,燈市如晝,玉壺光轉。
夜越來越深,人們也漸漸散去,篝火也將要熄滅了。沙缽略可汗牽著公主的手回到牙帳裏,回風秋雪緊緊跟著,到了門前,沙缽略可汗道:“你們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公主這裏我來照顧,不用你們費心了。”回風和秋雪隻好答應,雖然沒有跟著進帳篷,卻也不敢離開,便在帳篷外守候。
公主不由緊張起來,被他握著的手早已出汗了。她早就受過嬤嬤們的教導,知道該如何做,但是此刻,她隻想掙脫他的手一路跑出去。溫暖的帳篷裏,動物油脂做成的蠟燭發出微微刺鼻的氣味,高大的胡床前擺著兩支紅色的蠟燭,想必是特意安排的。她不敢抬頭看,她擔心自己看到另外一個人的眼睛,而那個人此刻離她卻有千山萬水之遙。
沙缽略斟了兩杯酒,遞給她一杯,她緊張地接住,一口喝了。沙缽略微微愣了一下,看著她笑道:“想不到我的可敦原來還是個善飲的豪爽之人。”她知道自己失儀了,卻不敢開口,她怕自己會哭出來。沙缽略自己飲了酒,細細的看著她,點翠的金釵插在烏雲般的頭發上,伶俐精致的五官襯著雪山一樣潔白的肌膚,而嫣紅的梅花鈿使她更顯嬌俏。漢人常說“一笑傾城”,“如花似玉”,“沉魚落雁”,他覺得這些詞都可以用在她身上,但還不夠,花月不足以形容她的美貌,冰雪不足以比擬她的聖潔,秋水又怎麼能比得上她的眼眸?
他忍不住伸手撫摸她的臉頰,她渾身戰栗卻不敢動,他低頭輕吻她的額頭,然後是臉頰,
然後,她忽然推開他,他臉上頓時失色,她低頭不語,他頓了一頓在她身邊坐下,柔聲說:“公主一路顛簸,車馬勞頓,想必是太辛苦了,不如早點休息吧。”,又說道:“聽說公主在路上受驚了,可曾傷了哪裏?”
公主隻得答道:“多謝可汗關心,隻是虛驚一場,並無大礙。”
沙缽略無奈地笑道:“我倒願意讓你自己好好休息,明天再來看你,可是,你也知道,這不是你我二人的事,我的部將和你們的將軍都在呢,傳出去不好。”
她心上一緊,手裏緊緊抓著胡榻上的毛皮,恨不能拔腿就跑。
他再次拉起她的手柔聲道:“別緊張,看著我的眼睛,我不會勉強你的,放心好了。不過我需要在這裏過夜。”說完,他自己就脫去鞋子,和衣躺下。
她終於舒了一口氣,看著這個溫和的陌生人,小心翼翼地在另一邊躺下。
回風秋雪在外看看沒事,便自行回去了,隻留下侍衛們。
四下漆黑,他站在山坡上靜靜地望著,他已經站了很久了,篝火熄滅了,人們也沉沉睡去了,風吹過,令人不寒而栗,他從懷裏摸出雙魚佩,呆望半日,又放了回去,朝著山坡往下,消失在黑夜裏。
依稀還是舊時的花園,桂花樹下的文鴻加看起來隻有十來歲,她朝他招手,文哥哥,快過來啊,我們去摘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