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屍案調查科》(5)(3 / 3)

“其中2號鞋印,在室內的步態十分有規律,這說明這個鞋印的主人是很隨意地在室內行走,因此我可以推斷,這個鞋印應該是死者兒子的。”

“所以目前最為可疑的就是3號鞋印,也就是我們在現場發現的‘小腳穿大鞋的偽裝鞋印’,3號鞋印也隻有40碼。”

“要想造成現場的情況,那這個嫌疑人的腳比40碼最少小兩個碼號,否則不會在現場上留下如此明顯的偽裝鞋印。小龍,你想想,一個一米八幾的大個兒,腳怎麼可能如此之小?”李峰老師有些詫異地扭頭問我。

我這時正在盯著大屏幕上的一張張照片仔細思索,突然我也發現了一個細節,對他說道:“老師,你再仔細看一下現場的照片,看來這疑點不止一處。”

“什麼?”李峰老師聽到我的話,順著我的目光望向大屏幕。

我從實驗室的桌麵上拿起一根木棍,指著死者臥室內的一張概貌照片說道:“老師你看,嫌疑人如果是入室搶劫殺人,那他的目標應該是錢才對,但是你看看這室內被摔壞的陶瓷擺件,而且你看這一張照片,這是死者兒子臥室的概貌照片,桌子上的所有水杯都被摔碎了,摔這些東西,動靜肯定很大,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李峰老師聽了我的話,皺著眉頭沒有作聲。

“還有,”我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嫌疑人為什麼要把死者吊在繩圈內?如果說是為了營造上吊自殺的假象逃避公安機關的追查,那他為什麼要把屋子翻得那麼亂?他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麼?”

“對,一般人看到屋子裏這種情況,肯定是認為進賊了。這個矛盾點確實不好解釋。”李峰老師點了點頭說道。

“會不會有這種情況?”我眼珠一轉,想到了一個貌似可以解釋的理由。

“什麼情況?”李峰老師趕忙問道。

“殺死薑雨珍的是一個人,入室盜竊的是另外一個人。”

“你是說,堂屋地麵上的那個偽裝鞋印是小偷留下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他將死者給吊死在了庫房裏?”李峰老師有些詫異地問道。

“而且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我眯著眼睛對李峰老師小聲說道。

“什麼猜想?”

“死者身上除了勒痕沒有外傷,說明她死前跟嫌疑人沒有搏鬥,因此這個嫌疑人極有可能是熟人。老師,你說會不會是嫌疑人將死者殺死後吊在了房梁上偽造了自殺的現場,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可沒想到的是,家裏又進了賊,才造成現在這種局麵?”我盯著李峰老師,等待他的回答。

“高!你小子不愧為師兄的兒子,這腦子轉得就是快。”李峰老師稱讚道。

“咱們不是在現場提取到了大量的指紋嗎?可以從這上麵下手,排除死者和她兒子的,看看有多少陌生的指紋在上麵,指紋一定能說明問題。”我自信地說道。

“指紋是一方麵,咱們下一步還需要調查死者的社會關係,看看她有沒有仇家。”李峰老師補充道。

“媽!”正當我們師徒倆討論案件下一步的偵破方向時,一陣撕心裂肺的聲音從技術室的院子外麵傳來。

“老師,難道是死者的兒子來了?”我有些驚訝地望向窗外,找尋聲音的源頭。

李峰老師,對我說道:“正好有事要問他,咱們出去看看。”

我跟在老師身後,快步來到了院子內。

此時一個身著公安製服的民警正死死地拽著一個男子的上衣為難地說道:“哎呀,你不能進去,這是技術室,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媽,我要見我媽,你行行好,讓我進去吧。”男子雙手合十,對著民警哀求著作揖道。

“不行,案件還在調查,你不能給我們找麻煩啊!”民警死活就是不撒手。

就在兩人爭論時,我和李峰老師走到了他們跟前。我定睛一看,眼前的這位民警就是在案發現場見到的趙警官,此刻他雙手死死地拉著一位30多歲的男子。男子的身高跟我差不多,有一米七五左右,上身穿一件灰色T恤衫,下身是一條牛仔褲,腳穿皮涼鞋,一張國字臉上掛滿了哀傷,淚水不住地從眼角流出。

趙警官一看到我們,哭喪著臉開口說道:“李主任,他是死者的兒子薑亮,我們打電話告訴他情況後,他從城裏打了一輛車回來,一回來就吵著鬧著見他母親,我們攔都攔不住。”

“小趙,你把他鬆開吧,我剛好有事情要問他。”李峰老師看了一眼趙警官身邊的男子,開口說道。

“欸。”趙警官聽言,鬆開了雙手。

“小趙,你忙你的去吧,把現場封鎖好,不要讓任何一個人進入,我們有可能還需要複勘現場。”李峰老師叮囑道。

“知道了李主任,那我先走了。”趙警官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轉頭向閃著警燈的警車走去。

“警官,我媽呢?我要見我媽!”這個叫薑亮的男子雙手使勁地捏住我的肩膀,渾身顫抖地說道。

“小夥子,人死不能複生,你要節哀。既然案件是我們接手的,就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為了盡快破案,請你用最短的時間調整自己,我們有幾個非常重要的問題要問你。”李峰老師拍了拍薑亮的肩膀勸說道。

薑亮目光無神地看了看李峰老師,無力地點了點頭。

“那走吧,咱們進屋裏說。”隨後,薑亮被帶進了辦公室。

我看著傷心欲絕的薑亮,心裏也有些難受,於是走到飲水機旁,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中,安慰道:“事情已經發生了,別太難過,喝點兒水吧。”

薑亮雙手接過水杯,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你叫薑亮是吧?”李峰老師看了一眼心情稍微平複的他,開口問道。

“是。”薑亮把水杯放在一旁,點頭說道。

“你是什麼時候離開家的?”李峰老師拿出了筆錄紙準備記錄。

“我是8月4日早上出的村子。”薑亮抹了一把眼角的眼淚說道。

“根據我們的推斷,你母親也是在8月4日遇害的。”李峰老師歎了一口氣說道。

“什麼?我走的時候我媽還好好的,她怎麼……嗚!……”薑亮雙手抱頭又痛哭起來。

李峰老師停下了筆,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男子。

我上前一邊拍打著他的後背,一邊安慰道:“我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還是要稍微克製一些,越早找到線索,就越早能抓到凶手,你明白嗎?”

“嗯,嗯,我知道了,警官。”薑亮哽咽著回答。

八善意的謊言

“能不能說說你的家庭情況?”李峰老師遞給薑亮一張紙巾問道。

“我家的情況比較特殊。從我記事的時候起,我母親就在我們鄉的中心小學教書,但是那時候學校的工資很低,我們居住在山裏的低海拔區,又沒有什麼其他的經濟來源。我父親當時為了能夠補貼家用,就跟著別村的人出去打工,可他一出去就沒有回來過,後來我們才知道,他在外麵跟別的女人好上了。我母親當時就跟我父親離了婚,靠著她微薄的收入把我帶大。說來我也不爭氣,我母親在咱們鄉裏也是十分知名的教師,絕對算得上是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可我卻沒有考上大學,高中畢業就在家裏跟人學磨豆腐,一直幹到了現在。”薑亮抹了一把眼淚說道。

“你今年多大了?”李峰老師一邊在紙上記錄,一邊問道。

“31。”

“成家了嗎?”李峰老師又問道。

“沒、沒、沒有。”薑亮有些忸怩地回答道。

李峰老師也很識趣地沒有追問下去,而是話鋒一轉問道:“你母親平時的為人怎麼樣?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或者說,有沒有仇家?”

薑亮聽到這兒,眼睛一睜,極力反駁道:“不可能,她哪裏會有仇家?我們村子跟我年紀差不多大的,甚至比我小的,基本上都是她的學生,她在村裏威望高得很。而且我母親的脾氣很好,跟誰都能處到一起,在我的記憶裏,她就沒跟誰紅過臉,她怎麼可能有仇家?”

“你母親平時出不出村子?”李峰老師接著問道。

“以前她基本都是在村子裏不出去,不過這兩年她偶爾會去市區。”薑亮擦了一把臉頰上的淚漬,放低了聲音。

“到市區幹什麼?”李峰老師皺著眉頭問道。

“我記得是去年的事,我媽的脖子上長了一個小拇指蓋大小的肉疙瘩,老喊疼,於是我就趁著賣豆腐的工夫,把她拉到醫院去檢查了一下。後來她告訴我,脖子上長的是脂肪瘤,沒有什麼大礙。接著就是今年,我又陪她去了幾次醫院。我母親一共就出來過這麼幾次。”薑亮仔細回憶道。

“你母親檢查的時候你在不在身邊?”李峰老師若有所思地問道。

“沒有,她每次檢查的時間都很長,我一把她送到醫院,她就讓我去賣豆腐,回頭再去接她。”薑亮佝僂著身子低聲回答道。

“你每次都把你母親送到哪個醫院?”

“花山市第一人民醫院。”薑亮抬頭看了我們一眼,十分傷感地回答。

李峰老師停下了筆,開口說道:

“嗯,大致情況我們了解了。你家你暫時不能回去,你最近先借住在親戚家吧,因為案件沒破,我們還需要對現場重新勘查。”

“我知道了,警官。”薑亮點了點頭。

“小龍,你去把他的指紋和足跡信息采集一下。”李峰老師扭頭對站在一邊的我說道。

我點了點頭,便把薑亮帶到了采集室內。

待指紋樣本采集完畢,薑亮帶著不舍離開了技術室的院子,他依舊沒能在今天看到他母親的屍體,不是我們不近人情,而是因為還有太多的謎題沒有解開。

我站在技術室大樓的門口,看著薑亮落寞的背影消失在遠處。這時,走廊上傳來啪啪的腳步聲,李峰老師慢慢地走到我的身邊開口說道:“小龍,指紋樣本我比對過了,現場除了死者和薑亮的指紋,沒有其他陌生人的指紋。2號鞋印也是薑亮所留。”

“什麼?嫌疑人戴著手套?”我回過神來,扭頭問道。

“有這種可能性。”李峰老師略帶失望地回答道。

“關鍵是從薑亮那裏我們也沒有得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我歎了一口氣。

“線索不是沒有,但是我不知道有沒有查下去的意義。”李峰老師有些糾結地說道。

“有線索幹嗎不查?”我有些納悶兒地看了一眼李峰老師掛滿愁容的臉,問道。

“剛才在問話時,我注意到了一個細節,薑亮說他母親的脖子上長了一個疙瘩,而且很疼,經過檢查是脂肪瘤。”李峰老師的眼睛望向遠處喃喃地說道。

“對,是有這麼一句,我也聽到了。”我點頭回答道。

“脂肪瘤是一種常見的良性腫瘤,可發生於任何有脂肪的部位,在皮下最為常見,其實說白了就是肉疙瘩,根本不會有疼痛感。而且薑亮還說了一個細節,他母親每次檢查都需要很長時間。”

“是,他是說過。”我很肯定地回答。

“對於脂肪瘤的診斷,一般醫科大學的學生稍微按壓一下就能分辨出來,一分鍾絕對能確診。”李峰老師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說道。

“你是說,死者對她的兒子撒謊了?她身上的肉疙瘩不是脂肪瘤?”我立馬明白了李峰老師要表達的意思。

“根據目前的判斷,應該不是脂肪瘤,所以我在考慮,要不要去醫院調查一下。但是就算是查出來死者患有某種疾病,好像也跟案件沒有太大的關係。”李峰老師歎了一口氣說道。

“老師,反正現在有那麼多問題解釋不通,就去一趟看看唄,說不定能找到重要的線索呢。”我在一旁極力勸說。

“那好,明天一早,咱們動身去醫院。”李峰老師聽我這麼說,也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我們伴著清晨的第一縷朝陽,踏上了這次的調查之路。將近五個小時的顛簸後,我們的車停在了醫院的正門口。

花山市第一人民醫院是本市為數不多的幾家三甲醫院之一,醫院由四棟高樓組成,十分氣派,別看現在都已經快到午飯時間了,醫院大樓裏麵依舊是人頭攢動。

李峰老師帶著我直奔醫院的檔案室。檔案室位於醫院的行政樓內,隻要在醫院就診的病人,在這裏都能找到相關的信息。

我們走到一個窗口前,把警官證和介紹信遞給了裏麵的工作人員,一個漂亮的女孩笑眯眯地接過,甜甜地問道:“警官,你們是需要薑雨珍這兩年全部的就診信息嗎?”

“對,麻煩你了。”李峰老師把頭伸到一個隻有A4紙大小的玻璃窗口處,客氣地回答。

“好的,稍等。”隻見女孩收起笑容,一絲不苟地在鍵盤上快速敲打。

嘀嘀嘀,電腦旁的打印機傳出了預熱的聲響。兩分鍾後,一張張打印紙被快速地吞入。

唰,女孩熟練地把還帶著溫度的一摞紙張收在手中,在桌子上磕了磕,碼整齊後,還很貼心地用訂書機給我們裝訂好。

看到這一幕,我心裏一陣感歎:“花山的醫生素質就是好!”我一邊想著,一邊把手伸了進去。當我把打印好的材料往外拿時,女孩卻怎麼都不肯撒手。

我疑惑地看著她。

“您好,40塊。”女孩說完,把右手伸在了我麵前,左手依舊死死攥著打印出來的材料。

“我暈,你們怎麼不去搶?十來張紙,你問我要40塊?學校門口打印才幾毛錢一張好不好。”我探著腦袋對女孩大聲說道。

女孩聞言,立馬變了臉色,一把將材料收回,氣鼓鼓地說道:“醫院有規定,愛打不打。”

“得得得,40就40,真服了你們了。”我剛要從口袋裏掏錢,李峰老師樂嗬嗬地遞進去一張“毛爺爺”,對我說道:“你這下知道了吧,在咱們這裏幹啥都要錢。”

“老師,原來你早就知道要收費,你還在這兒看我笑話。”我沒好氣地說道。

“我看你跟這小護士聊得那麼投機,不好打攪你嘛。”李峰老師老頑童的性子又附了身。

“老師,你別拿我開涮了。給,薑雨珍的就診材料。”

李峰老師接過翻開第一頁,剛才還樂嗬嗬的他,表情轉眼變得難看起來。我看他一頁又一頁地翻看著材料,也不作聲,於是我懷著忐忑的心情問道:“怎麼了老師?有情況?”

“對,情況還不小。”李峰老師合上資料扭頭對我說道。

“什麼情況?”我瞪大了眼睛等著他的回答。

“這本材料上,除了一個叫徐家健的醫生姓名我能勉強看懂以外,其他的我一點兒都看不懂。”李峰老師說完把資料重新遞到我手中。

我好奇地翻開第一頁:

“靠,這是畫畫還是在寫字?這40塊錢白瞎了!”我快速翻到最後一頁,心疼地說道。

“走吧,趁著他們中午還沒有休息,趕緊聯係這個叫徐家健的醫生,讓他給我們當麵說說情況。”李峰老師說完,便快步朝電梯走去。

經過四處打聽,我們在腫瘤科找到了這位寫字如“鬼畫符”的醫生。出示證件,簡單地寒暄了幾句後,我們道明了來意。

徐大夫接過打印出的材料快速翻看了一遍後,抬頭對我們說道:“我想起來了,這個叫薑雨珍的患者脖子上的疙瘩不是脂肪瘤,她患的是淋巴癌,她前後來檢查過幾次,病情一天比一天惡化,我們讓她化療,但是被她拒絕了。我們給她做的最後一次檢查是6月份,從報告上來看,她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已經沒有什麼治療的必要。”

淋巴癌!聽到這三個字,我非常震驚,因為我知道,淋巴是身體的免疫器官,遍布全身,一旦癌細胞擴散,基本上就是等死。

半個小時後,我們師徒倆辭別了徐大夫,坐在了一個拉麵館裏。

“老師,我現在是越來越糊塗了,你說嫌疑人殺死薑雨珍的犯罪動機是什麼?她一個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人,能惹出多大的仇恨?”我坐在座位上,一邊剝著蒜瓣,一邊問道。

“先不考慮這麼多,明天我們去複勘一下現場再說。”說完李峰老師夾起一塊鹵幹往嘴巴裏送。

夕陽西下,我們師徒倆回到技術室的大院內,製訂了詳細的複勘計劃。李峰老師按照我的想法,把現場分割成了兩塊,一個是殺人現場,一個是疑似盜竊現場。這次複勘的主要任務,就是對現場有可能遺漏的微量物證進行提取,所以我們準備了更為精細的儀器。

九慈母情

第二天上午,趁著光線最強的時候,我們重新趕到了現場。穿戴整齊後,我跟李峰老師一頭鑽進了發現屍體的庫房之內。

吱呀,木門被我輕輕地推開。

眼前的一幕,讓我們師徒倆驚在原地,屋內充滿了“生命的氣息”。

“師傅,這屋裏怎麼長出了豆芽,前幾天還沒有呢!”我指著庫房北側的地麵,對著他喊道。

“怎麼會有豆芽,而且還是這麼一大片?”李峰老師也十分疑惑,趕忙放下手中的勘查箱,快步走上前去。

李峰老師仔細地觀察之後,扭頭對我說道:“豆芽的生長周期一般是一周,可能是這裏之前受潮了,我們前幾天勘查現場時,黃豆正處於發育期沒有冒芽,所以我們才沒有注意到。”

“現場已經完全封鎖,這庫房裏如此幹燥,而且最近也沒聽說下雨,地麵怎麼會受潮呢?”我有些困惑。

李峰老師沒有在意我說的話,他用力搬開一袋黃豆,又是一大片豆芽出現在我的麵前。

“小龍,來,把北邊牆邊的黃豆全都搬開!”李峰老師激動地對我喊道。

“好。”我摩拳擦掌快步走上前去。幾分鍾後,十幾袋黃豆被我們平鋪在了屋中的地麵上。

我擦了一把汗水,氣喘籲籲地說道:“這北牆根地麵上的黃豆怎麼受潮那麼厲害?南牆的都好好的。”

李峰老師雙手扶著膝蓋,彎著腰喘著氣,咽下一口唾沫對我說道:“這間屋子有一點兒向北邊傾斜,照目前這種情況來看,應該是有大量的水從南邊流向北邊。”

“到底從哪裏來的水呢?”我走到南牆附近,彎腰從地麵上抓起一把幹燥的秸稈。

“這裏的秸稈都十分幹燥啊。”說完,我又走到北牆附近,抓起一把秸稈在手中來回揉搓。

“老師,這邊的秸稈都濕乎乎的。”

啪嗒啪嗒。

咯吱咯吱。

我用腳使勁地踩著地麵,尋找幹燥區和潮濕區的分界點。

“老師,水應該是從這裏流淌的!”我一腳站在了庫房的中間位置。

李峰老師瞪著眼睛,怪異地看著我站立的地方,對我說道:“小龍,你發現了什麼?”

我猛地一抬頭,一根房梁的原木出現在我眼前,我使勁咽了一口唾沫,開口說道:“這裏正好是死者上吊的位置!這裏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水?”

“看來我們都被算計到裏麵了,我現在把死者的兒子喊來,我相信一切就快要真相大白了。”李峰老師雙手插兜抬頭看了一眼房梁,意味深長地說道。

薑亮這兩天就借住在同村的親戚家中,接到我們的電話,他很快跑了過來。

李峰老師還沒等薑亮站穩腳跟,張口便問:“你們家裏有沒有冰箱?”

薑亮咽了一口唾沫趕忙回答道:“有。”

“在哪裏?”李峰老師急切地問道。

“在豆腐房裏。”

“快,帶我們去看看。”李峰老師快速地戴上了手套催促道。

薑亮聞言轉身進入了堂屋東邊的豆腐房內。隻見他走到房間南側的牆角處,掀開了一塊沾滿汙漬的木板,一個老式的立方體冰櫃出現在了我們麵前,這個冰櫃跟路邊擺攤賣冰糕的冰箱形狀一模一樣。它擺在豆腐房裏,不仔細看還真難分辨出來。

“小龍,把指紋勘查箱給我拿來,我處理一下。”李峰老師拉了拉白色的棉布手套,扭頭對我說道。

我聞言快速地打開鐵質的工具箱,一盒盒粉末被遞到了他的手裏。李峰老師看了一眼冰箱表麵,拿出三種毛刷,快速處理之後,掀開了冰箱的櫃門。

薑亮好奇地往冰箱裏一瞅,指著一個放在冰箱底部沒有蓋子的鋼精鍋皺著眉頭說道:“咦,我的豆腐湯怎麼沒有了?”

“豆腐湯是什麼?”我疑惑地看著他問道。

“我們這兒做豆腐用的都是山裏的泉水,泉水裏富含很多礦物質。但我們這兒的豆腐之所以好吃,除了水好以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它的做法比別的地方要多一道工序。因為通常豆腐做好了都會有一股石膏味,為了祛除這種異味,我們還要重新燒一鍋幹淨的山泉水,焯一遍豆腐,焯過的泉水是可以食用的,我們叫它豆腐湯,我去市區裏賣豆腐的時候會給客人順帶舀上一勺用來做菜。由於我去市區賣豆腐路途遙遠,為了防止豆腐湯在路上顛簸溢出來,我都會提前把它放在鋼精鍋裏凍上,這樣攜帶起來方便。我有兩個鋼精鍋,前幾天進城帶走一鍋,冰箱裏應該還剩下一鍋才是。”薑亮瞟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鋼精鍋,對我說道。

“小龍,把鋼精鍋提走,拿回去檢驗。”李峰老師將鍋從冰箱裏拿出,放在我麵前。我雙手接過,小心地用大號物證袋包裝起來。

“對了,把庫房地麵潮濕的秸稈也提取一點兒。”李峰老師又補充道。

“明白。”包裝完鋼精鍋,我又領命朝庫房走去。

薑亮疑惑地看著我們師徒倆的舉動。當李峰老師看著我從庫房裏出來時,他轉身對薑亮說道:“你現在進屋清點清點,看看家裏有多少財物損失。”

薑亮點了點頭,轉身朝屋內走去。也就是一支煙的工夫,慌張的喊叫聲從屋內傳來。

“完了,完了,家裏的錢全都不見了。”此時薑亮頂著一頭的蜘蛛網,驚慌失措地抱著一個鐵皮盒子跑了出來。

“多少錢?”我趕忙問道。

“整整六萬塊!”薑亮欲哭無淚地對著我們說道。

“你最後一次發現錢還在是什麼時候?”李峰老師開口問道。

“我不知道,平時這錢都是我媽拿著,這可是我辛辛苦苦攢了幾年的血汗錢啊!”薑亮傷心欲絕地說道。

“這鐵皮盒你從哪裏找到的?我記得我們勘查現場的時候,好像沒有發現這個盒子。”我站在一旁問道。

“我媽平時把它放在床底下挖的地洞裏,隻有我和我媽知道,這個挨千刀的,他是怎麼找到的?”薑亮咬牙切齒地喊道。

“小龍,把盒子提取掉,回去檢驗。”李峰老師給我一個物證袋對我說道。

我戴上手套,把鐵皮盒從薑亮的手中拿過來,仔細地包裝以後,貼上了標簽。

幾十分鍾後,我們師徒倆回到了技術室的大樓內。

李峰老師麵色凝重地將鋼精鍋取出,用吸管抽取了鍋底殘存的溶液,接著又拿起庫房裏濕漉漉的秸稈朝理化實驗室走去。

我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在工作台上調試儀器。一個小時後,理化檢驗儀器的電腦屏幕上出現了兩張如同股市大盤走勢圖的照片。

李峰老師點擊幾下鼠標,兩張圖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庫房地麵上的水是豆腐湯?”我看到這個結果驚呼道。

李峰老師沒有回答,而是走進了指紋實驗室,他隻用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就把鐵皮盒、鋼精鍋把和冰箱門上的指紋全部導入了電腦,接著便是全神貫注的比對工作。

許久之後,李峰老師關閉了電腦屏幕上的指紋對比頁麵,對我說道:“鐵皮盒和冰箱門上隻發現了死者和薑亮的指紋,鋼精鍋把上我隻找到了死者的指紋。”

聽到這兒,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小龍,咱們去量一下鋼精鍋的高度。”李峰老師起身對我說道。

“嗯。”我點了點頭跟著他,走了出去。

“老師,鋼精鍋直徑38厘米,高46厘米。”我放下尺子,說出了一串數字。

“警官,警官!”我剛停下筆,就聽見門外有人大聲喊叫。

李峰老師望向窗外對我說道:“薑亮來了!走,出去看看。”

“什麼事這麼著急?”我走上前去問道。

薑亮大口喘著粗氣,從口袋裏拿出一張被攥得皺巴巴的字條對我說道:“你們走後,我又進屋一趟,在床底下的地洞裏發現了這個。”

我接過字條快速打開,紙條上用鉛筆寫著一句話:“打這個電話,49××866。”

李峰老師把字條從我的手中接過,看了一眼對薑亮問道:“這個號碼你打了沒?”

“沒有,我不敢打,我一發現就給你們送過來了。”薑亮緊張地回答道。

“這紙上是不是你母親的筆跡?”李峰老師把字條遞到薑亮麵前問道。

薑亮眯起眼睛仔細瞅了幾眼,不敢肯定地回答道:“好像是吧。”

李峰老師重新收回字條,對我說道:“走,打一下這個號碼試試!”

我們三人徑直走進辦公室,嘀嘀嘀嘀,李峰老師最先按了一下“免提”鍵,然後快速地在電話上按著字條上的數字。

“喂,您好,大西洋保險公司,請問您找誰?”電話那邊傳來一位女士的聲音。

李峰老師聽到“保險公司”四個字,稍微愣了一下,幾秒鍾後,他開口說道:“哦,是這樣的,我有一個親戚叫薑雨珍,53歲,我想查一下她在你們公司投的什麼保險。”

“對不起,這是客戶的私人信息,我們不能隨便透露的。”對方客氣地拒絕道。

“薑雨珍突發了一點兒特殊情況,是她委托我們打這個電話的。”李峰老師耐心地解釋道。

“那你知道她的身份證號碼嗎?”對方試探性地問道。

“知道,3×010619××10233432。”薑亮把頭湊到電話機前,迅速地報出一串數字。

“請稍等!”電話那邊傳來啪嗒啪嗒的鍵盤聲。

“您好,讓您久等了,她在我們公司投的是人身意外傷害險。”

“她的投保金額是多少啊?”李峰老師對著電話問道。

“哦,投保金額是六萬元。”對方停頓了一下,回答道。

“受益人是誰啊?”李峰老師緊接著又問道。

“她的兒子薑亮。”

“好,那麻煩您了。”李峰老師聽到這兒,按了一下掛機鍵。

此時薑亮不可思議地盯著辦公桌上的電話機,說不出一句話來。我跟李峰老師對望一眼,因為我們這時候基本上明白了這個案件的真實情況。

“薑亮,這個案件到目前為止,我們基本已經清楚其中的來龍去脈了!這個案件根本就不是命案,其實就是你母親自導自演的一場戲。”李峰老師點燃一支煙卷,開口說道。

“什麼?”薑亮有些不相信地望著我們。

“你母親脖子上的肉疙瘩根本不是脂肪瘤,其實她在去年已經被確診為淋巴癌,卻一直沒有去治療。就在今年的6月份,癌細胞已經擴散,根本沒有辦法再醫治。”李峰老師拿出了從醫院調取的病曆單,遞到他麵前。

薑亮雙手後背,無力地搖著頭,眼淚順著他的臉頰大顆大顆地落在辦公室的地麵上,他不願意相信這一切是事實。

李峰老師看著薑亮的舉動,把病曆單重新放在了桌麵上,接著說道:“你母親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就去買了一份人身意外險。在你進城賣豆腐的時候,她故意穿著大碼的鞋子把屋裏的物品翻亂,製造被盜竊的假象。然後又來到庫房,搬了一個凳子,從冰箱裏拿出凍上的豆腐湯冰塊扣在板凳上,她踩著這個冰塊製造了一個看似她本人無法完成的上吊現場。她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我們公安局認為她是被人殺害的,這樣你就能從保險公司拿到大額的賠償金。她雖然生在農村,但是根據我們的調查,基本上跟你描述的一樣,她是一個很有見識的老師,所以她能設計出這樣的案發現場,也在情理之中。”

“媽!媽!”聽到這兒,薑亮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整個技術室的大樓裏充滿了他撕心裂肺的喊叫聲。

第二天清晨,死者的遺體被薑亮領回,我看著懸掛有死者黑白照片的車子從技術室的院子駛出,心裏真的是感慨萬千。這個案件能夠圓滿落下帷幕,百分之九十都是依靠痕跡檢驗學去發現線索。這也使得我重新認識了這門曾經被我輕視過無數次的學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