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蹶屁股我就能看到你嗓子眼兒。就你……”他的舌頭有些發硬,卻像刀子一樣往她心窩上捅。
白玫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俗語說,寧和明白人打一架,也不和糊塗人說一句話。他搞設計已把自己搞成了十足的書呆子,還怎麼和他解釋,又怎麼能解釋得通!
“你說,你愛過我嗎?啊?”
白玫心裏充滿了厭惡。愛這個字,與其說讓她感到害怕,不如說是讓她感到失望抑或絕望。活到現在,她早看透了,愛情隻不過是一種幻覺,說它有就有,說它沒有就沒有。相信愛情,無異於相信竹籃子一定能提上水來。兩個人生活在一起,靠的是相濡以沫的親情,他怎麼連這都不懂!
“你管人家叫老公!還怨我不讓你帶孩子,像你這樣的母親,又怎麼能帶好孩子。你隻能讓他幼小的心靈蒙羞!你不懂愛,更不會愛人!自私、冷酷、絕情、不通情理、自以為是、四六不分、六親不認、糊塗透頂!”
他的眼睛突突地充著血,像一隻氣急敗壞的青蛙。又可憐,又可恨,若他真是一隻青娃,她想自己一定會一腳把它踩死。她的嘴巴像被人貼上了封條,隻能聽他胡言亂語,什麼都做不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她忽地站起身,把桌上的酒杯都碰倒了,滾到地上摔碎了。她衝進屋裏,把門反鎖上。
他跟了過來,把門拍得山響。見她仍不開門,吼著:“你,你就這麼著。你盯著我點兒,我會讓你把欠我的還回來,一刀一刀都還回來!”隨即,傳來咣當一聲門響,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她身子顫抖得厲害,很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淚腺好像已經幹涸,眼底泛著的都是白花花的鹽堿,眨一下眼睛都硌得生疼,心紮得縮作了一團。她第一次深切地感到,生命是一種負擔。
起風了,撲打在玻璃窗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在小區空地上,不時旋出風的悲鳴,讓人坐臥不寧。沒有開燈,地上雪的反光加上對麵樓裏一窗窗的燈光,屋內並不感覺到黑。
白玫失神地枯坐在床上,腦子裏都是子楓說過的話。
把欠他的一刀一刀都還回來,這話太恐怖了。在臆想中他可以任意雌黃,在法律上根本無法成立。家裏的寵物狗一般咬過人以後,這隻狗便不能再養,因為它的記憶裏已有了血腥味,以後它還會咬人。人也是這樣,一種想法在他的大腦裏成形,便經常被它暗示,就像一隻有毒的蛇沒準會在一時衝動時咬人,到那時一切都晚了。兒子沒有了媽,父母失去了女兒,他們怎麼能承受得了!
年輕的時候隻想早早地離開家,離開父母嚴厲的管教,直到現在白玫才知道,父母看上去再不近人情,打心底卻是深深愛著兒女的;而兩個本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組成的家庭,既沒有經曆風風雨雨的考驗,也沒有生死相依的患難,當婚姻的絲線被瑣碎的日子磨斷,就什麼都沒了。
對一個女人而言,選擇丈夫就是選擇未來,選擇未來的生活及生活方式。人啊,為什麼在一切都無法追回的時候,才懂得這些!
打開台燈的那刻,白玫的眼睛還是灼了一下,金花迸濺。不知是自己變得異常脆弱,還是再也經不起一點刺激,並不強烈的光亮自己都受不了。
白玫拿來離婚協議,這還是她第一次認真地看。裏麵他沒有提房子的事,而是說給她三十萬,孩子他們帶,不用她支付任何費用。當下房價高得離譜,三十萬在天津連個一室一廳的單元房都買不起。父母的傳統觀念很深,即使他們接受了離婚的她,她也背負不起父母沉重的目光,一聲歎息都能把她壓垮。一旦無家可歸,又到哪裏棲身?
這套房子當年是四十萬元購買的,現在已升值到二百多萬,若子楓沒有轉移產權,白玫可以分到一半。還有家裏的銀行存款,離婚分割後,她也會得到一半。按常理,離婚財產分割下來,她會買得起房子。可現在,他如此絕情地提前拿走了屬於她的那部分,離了婚將怎麼生活?為了不受這份窩囊氣,可以走法律程序,可打來打去不過還是為了錢,白玫覺得很沒意思。如果真為了錢,為了物質活著,當年年輕漂亮的她是絕不會嫁給子楓的。
白玫不是物質女人,此時卻感到了金錢的重要,沒有了它便沒有最基本的生活保障。與他據理力爭?爭,從來都不是她的風格。為了物質而昏天黑地地打打鬧鬧,耗費了時間和精力,不但弄得身心皆疲,而且一地雞毛,一想起來都讓人不寒而栗。
她很後悔自己沒有防範和保護自己的意識,很信任地認為這份婚姻可以走到終老。許多女人都會存一些私房錢,小佳多次勸她給自己留一手,以防萬一。她感覺沒有這個必要,不想最後卻輸得這麼慘。小佳無疑是聰明的女人,偷偷地給自己買了一套房產,無論她的婚姻怎樣變化,都可以進退自如,不會像自己進退維穀,無所適從。
白玫撥通了小佳的電話,這時她非常需要她:“你在哪兒?”
“我正跟客戶談事。聽上去你情緒很低落。怎麼了你?”小佳那邊的聲音非常嘈雜。
“我想離婚。”
“玩真的了?”
“感覺過下去很艱難!”
“我都想離了八百遍了,現在不還將就著嗎?你我關係再好,這個大主意也得你自己拿。你一定想好了再作決定!”
“能將就,我還說什麼呢?”
“不過,喬楊說的你離了婚他接著的話,你也要三思而行。或許,他不過是想給孩子找個媽,找妻子倒是其次。他母親是個事兒多的婆子,不好相處。這些你都權衡好。回頭我再給你打電話,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