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歎了口氣:“一份友情會維係到老,驚動了它,離盡頭也不會遠了。”
“我感覺,你過得並不幸福。”見她沉默不語,又說,“除了寫作和孩子,你從來不提自己的婚姻生活!”
“在不同語句的使用中,‘生活’可以是動詞也可以是名詞,而‘幸福’隻是個形容詞。幸與不幸來自於對生活不同狀態的表述,很難一下子形容得出!”
這是近一段時間她感觸最深的,又搬了出來給自己做擋箭牌。一個女人對一個對她有意的男人說自己的不幸,會給對方許多心理暗示。拖進一份看不到未來的情感中,她真的怕自己會被那團烈火焚化,跟著來的則是另一片廢墟。
“真願意你好,無論是生活還是寫作。”
肖朗那隻寬大的手伸到白玫麵前。
“你也是!”她將手放了進去。
他五指一攏,緊緊地把她的手包了起來。眼睛裏透出一絲笑意,半天沒說話。他的心情,像溫暖的水一樣將她完全浸泡。她喜歡這種感覺,又望而卻步。她恨自己是被七十年代綁架的女人,若再晚生十年,也不至於活得這麼苦,這麼累。
服務生進屋給壺裏添水,他才將手鬆開。
她活動了一下手指,竟有些疼。
單間裏很熱,曖昧的氛圍加上散逸的茶香及放音器裏播著日本古曲,像熱氣一樣往人的臉上撲,骨頭籲得都有些酥了。
肖朗看穿了她的疲憊,指了指牆邊的靠背墊說:“若累了,你就靠一下,又不是外人!”
“你倒不見外!”白玫靠在牆上,“別說,人一旦有了外力的依靠,身心就像有了托付,想不舒服一下都不行。”
“嗬嗬,都認識了這麼多年,見外不就遠了!”肖朗兩腿一伸,雙臂別在腦後,和她並排靠在牆上,大呼,“哎呀,雖比不得躺著,也夠舒服了!”
第一次和他離得這麼近,甚至能聞到了他頭上淡淡的發乳的味道。她有些不自在,想坐到桌前去,卻被他按住了。
“怕了?”
“好像我做了見不得人的事,誰怕誰啊?”雖然嘴上這麼說,她雙腿卻伸到桌子的另一側,隻是頭離他很近。
“想起那時在閱覽室裏,陽光從寬大的窗子外麵灑進來,照在一張張年輕的臉上,照在課本上。文學角的文友們,站在大廳裏或露台上誇誇其談的場景好像還在眼前;你梳著一個馬尾,青春飛揚的樣子就在眼前,恍然間就過去了那麼多年!真不可思議!”
“最不禁過的,就是日子!”想起自己念念不忘的一個問題,白玫問,“你把那個男生揪了出去,回來後也沒見打過架,怎麼讓他投降的?”
“我把他拽到了樓下,對他說,壞學生也不會來這兒,咱們比點文的吧。我之所以這麼說,是看他人高馬大,真和他打我絕對不是他的對手。他聽我這麼說,便問,怎麼個文法。我說,我給你出一道腦筋急轉彎,你若答出來就是我輸。”
“他被你的氣勢給唬住了,怎麼不是他給你發難?”
“哈哈,我也這麼想。我說的是福爾摩斯和華生的故事。一天,福爾摩斯和華生外出辦案,看到天黑了,在樹林中支起帳篷睡了一覺。醒來,福爾摩斯望著滿天的星鬥,把華生搖醒說,咱們遭到了搶劫!你說,他為什麼這麼說?那個男生一時沒有說出答案,就這麼他不戰自敗了。”
“帳篷沒了,否則,怎麼能看到天上的星星?你贏得真容易!”
他扭過臉來,定定地望著白玫,幫她把一縷滑到眼睛上的頭發抿到耳後,說:“昆德拉說,‘最想的不是激情似火,而是激情似火後水與魚般的相互依偎同床共眠。’像咱們現在這樣坐在一起,隻是閑閑地聊天,說出去別人可能都不信!”
“是他們心不幹淨,以為人們都會像他們似的……”
肖朗坐起身抽煙。小小的密閉空間裏,不一會兒被煙霧塞滿了。
“一鳴的事,讓你費心了!我已找了白玫父母的單位的人,是否有消息晚上就有回音。”
“我不喜歡路一鳴這個人。”白玫開誠布公地說。
“人都是多麵的,他做不了好情人好丈夫卻可以做好朋友。”
“這樣的朋友,還不如沒有。”
“一鳴挺不容易的。單位倒閉後,為了生計,在街上賣過西瓜,賣過肉,賣過魚蝦。發現連醫藥費都付不起,回到老家利用自己的特長開了家小照相館。因為生意好,得罪了人,一場大火將幾百萬元的設備燒得精光,欠了一屁股債。他四處找錢,卻沒有人敢借給他,想死的心都有。血的教訓告訴他,想做事,不能沒有靠山。經朋友介紹,他搭上了當地一個能呼風喚雨的要員。找了多次,那個人卻避而不見。後來,那人勉強見了,說,‘幫你可以,但是有一個條件,你要娶我女兒當老婆,而且一定要對她好,不能有一點外心。否則,我廢了你是一句話的事。’他隻看了那個女人一眼,淚水就流了出來。她是個啞巴,還有足內翻。一輩子要和這樣一個人拴在一起,他怎麼能接受。他所交往過的女人,雖不是哪個都像白玫那樣美好,起碼都是健健康康,五官端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