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第五天(2)(1 / 3)

在一個缺乏誠信的時代,誠與信隻有在意你的人,才有。否則,都變成了一堆可有可無的廢話。

還沒有下出租車,遠遠的白玫看見肖朗站在公園門口。穿著一件黑色的呢大衣,頸間圍著一條淺色的格子絨圍巾,臉和耳朵凍得通紅,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樣子看上去孤獨與憂鬱,跟以往成熟幹練,開朗樂天的肖朗判若兩人。

出租車在肖朗身邊停下。他迎上來,幫白玫打開車門。

“審視一個人,一定要趁其不備,這時才更接近他的真實。”白玫把一嘴誇張的笑送給他。一絲久違的愜意從紛繁中掙脫出頭來,她閉起雙眼,任雪花像一張張小嘴吻了來。涼颼颼的,瞬間化作了一顆顆小水珠。

“大作家,又有感悟了!”肖朗像發現了什麼似的審視著她,嘴角打出一個感歎號:“你剛才的神情,很像一個人!”

“我說你像一個人,現在你也這麼說我。她是誰啊?”

肖朗一臉狡黠:“很像叫白玫的女子!”

“哈哈,又多出來一個,看來有兩個還不夠!”

“我認識她才幾年,可她認為早就認得我。你說怪不?”他臉上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一路上有說有笑,公園深處的梅館已出現在眼前。

雪地上,幾株紅色的塑料梅花開在嶙峋的山石間,雖有些做作,在萬木蕭索的皚皚白雪之中,也不難看。一對情侶正站在樹下拍照,女孩子扭捏作態,濃妝豔抹的臉上笑得很矯情。白玫打量著她,心想若她放自然一些,素顏一些,青春的身影掩映在雪白與梅紅之間,會更加迷人。

“青春真好!”肖朗慨歎。

“可不是,那時我們都幹什麼去了?”

“那時,唉,那時我們哪像現在的孩子們這麼自我,做什麼事隻要自己感覺好,根本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咱們這些七零後,骨子裏有許多無法剔除的傳統,傳統中又混雜著現代,不倫不類的有點四不象。要麼活得比六零後和八零後都累,都掙紮。九零後也成長起來了,看著年輕的他們,感覺自己都快活成老古董了,又沒有老古董的身價!”

“他們也有老的時候,還有更年輕的一零後,他們也會有咱們的痛苦和無奈,或許比咱們更甚。”

梅館裏,除了他們兩個沒有其他的人。展廳不大,沿牆而置的桌案上放著不多的三十幾株盆景。盆中的梅樹像一個個小侏儒,紅的白的黃的花,零零落落地點綴在疏枝上,開得有些無精打采,沒有想象中的梅花的靈動和傲岸。

“又被廣告忽悠了!”展廳裏起了回聲,白玫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虛張聲勢。

“也不能這麼說,想起‘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天然根性異,萬物盡難陪。自古承春早,嚴冬鬥雪開’,‘眾芳搖落獨暄妍’這些句子,會覺得是我們內心的噪音太大,它們又太安靜,才感覺不入眼。”

“古往今來的翰墨名篇,讓梅花享了那麼多美譽,其實跟它也沒有多大關係,有關係的卻是人。觀梅而感隻因心中有感,觀梅生情隻因心中有情!”

“借物喻人,國人就愛玩這個!”見館外拍照的情侶走了進來,肖朗說,“一定凍透了吧,咱們找個茶樓暖和暖和去!”

“你心裏肯定說,你咋這麼沒情調,還不如找個地方舒服一下!”

“幹嗎打人非打臉,揭人非揭短?”

“剛說了七零後的困惑,現在你又成了古董不是。不打臉,幹嗎勞神去打你?別人不打,自己也要打;不揭短,幹嗎削尖腦袋去揭你?別人不揭,自己也要揭。網絡裏靠這些出名的還少嗎?要不誰會在意你?”發現他似笑非笑地審視著自己,白玫莞爾一笑,“怎麼,你又想我怎麼這麼像白玫?”

“就像你想我怎麼那麼像林書豪?”

“你又不是!”

“如果是呢?假設一下,隻是假設!”

“那就希望是吧!多了歲月的牽連,便也多些了些難以割舍的情分。”白玫接著他剛才的話頭說道。

雪小了,雪片又變成了小雪粒,打在臉上變成了小沙粒一下下地疼。腳下的雪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像被踩痛的呻吟。回頭向梅館的方向望去,已走出了很遠,塑料紅梅在雪地上仍顯得非常奪目,假的還是大搶了真花的風頭。

走進茶樓,拐過前台,穿過兩側一個個日式的小單間時,白玫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她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出版後,一位評論家說給她寫書評。後來,他來電話說,讀了她寫的幾位朋友在茶屋裏聊天的場景便又不想寫了。他列舉了一些新銳作家的名字,說他們的作品能讓他有寫書評的欲望與激情……

他沒多大名氣,想用鋒頭浪尖上的作家托自己,抑或是扯大旗拉虎皮,白玫能理解。但是,他以寫朋友在茶屋裏聊天的情節做脫口,未免太過牽強了。

都市裏的人在一起聊天,就巴掌大的這麼個地方,隻能相聚在像餐館、酒吧、茶屋或咖啡屋這種地方。尤其是這樣的大冬天,在家裏說話不是影響了家人的休息,便會讓家裏的另一位產生不必要的猜忌聯想,相約在這種地方便見怪不怪了。大款們則不一樣了,有錢能使磨推鬼,打個“飛的(飛機)”趕到另一座城市甚至國外,隻為去會個朋友,吃頓特色小吃或散散心情。而一般老百姓則會掂量一番,僅在國內飛個來回,就夠大半個月或一個月的工資,排場是要足了,日子卻虧空了,這缺心眼兒的事沒有誰會幹的!

那個評論家之所以這麼說,白玫認為他不是缺少生活,就是有意抬高自己裝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