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是座移民之城,市民的祖上多是周邊省市的農民或商人,也有一些是從水路上過來在此定居的。清末及民國時期,許多清廷的遺老遺少來這裏的幾處“租界地”避難,達官貴族來此做寓公,也有許多國外的商人買辦來此做實業,中國曆史上許多重大事件在此發生,又賦予了它“近代曆史看天津”的稱謂。
不同地區的風俗、文化和飲食習慣聚集於此,因此天津不同區域的口音變化很大,“媽媽例兒”多,而且老百姓好吃也會吃。道路七扭八歪,房屋很少有正南正北朝向,這與河網密布依河走向所建有關。天津人的性格直率,熱情,不歧視外地人,愛麵子,隨遇而安而又比較中庸,重感情,講義氣,喜歡自嘲,這種城市的風貌及性格特點,都像河底的泥沙一樣,無不是曆史、文化與生存環境的沉積。
“你靠欄杆站著,對,臉朝河麵。猛地回頭,把頭發甩起來。好,自然點。再來,就這樣!”“坐到長椅上,手托香腮,凝眸河麵的遠方,嗬嗬,感覺很到位。”路一鳴邊說邊挪動腳步,不停地按動快門,儼然一個最稱職的攝影師。
兩個人都折騰累了,在長椅上坐下來休息。
身邊的楊柳被風的手指牽來扯去,他們的臉一會兒被綠蔭掩著,一會兒又被斑斑駁駁的光影籠罩。河麵上,一條長長的挖泥船開過來,馬達隆隆;帶狀公園後麵是條馬路,行人和車輛來來往往。這一切,絲毫沒有影響這對年輕人。
“我從小就喜歡攝影。來天津前,我對我爸說,你不給我買個好相機,我就不去。我爸急了,說,現在弄個城市戶口多難啊,我求人托竅磨破了好幾張嘴皮子才給你小子辦成!他拿我沒辦法,也隻得依了我。”一鳴說。
“我聽人說過,玩攝影就是燒錢。”
聽潔淨得像雪一樣的白玫說出“錢”字,一鳴先是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而後爆出爽朗的笑聲:“寫作隻要有紙筆和頭腦就夠了,攝影卻需要價格不菲的器材。不過,所有的藝術都是相通的。”
白玫仰臉看了看日頭,說道:“我得回家了。我父母不知道我參加講習班的事。”
“你沒說?”
“沒。他們認為搞自然科學才是正經事。”
“他們一定是教理工的。”
“是。不過,我父母的書架裏有許多文學名著,沒事的時候我就偷偷地閱讀。我姐姐發表處女作還要早,在12歲。她叫白雲,以前也想當作家,我父母卻為她做了主,去學醫了。”
“看來,你姐姐是個乖女兒。”
“她隻是表麵上順從,內心可野了。她學習一直很棒,父母總拿她對我說事兒,使我一直生活在她的陰影裏,無論多出色好像總趕不上她。我表麵上很少與父母作對,這一點是跟姐姐學的。”
“哈哈,你也會陽奉陰違?”
“我不想讓他們生氣,硬碰硬隻會兩敗俱傷。你是怎麼喜歡上文學的?”白玫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線分明的小嘴兒,未施任何脂粉的臉上撒滿了金色的陽光。
“是孤獨,就這。”一鳴掏出一本薄薄的小書,提了字遞給白玫,“這本席慕容詩選,送給你了。”
“靦腆地一笑,便綻出一個童話世界;希望,是個金色的秋。”讀著他的提字,白玫的臉驀地紅了。
她騎出很遠,回頭望時,見一鳴還站在原地目送她。她停下來,衝他揮了揮手,拐了一個彎消失了。
一鳴在岸邊坐到夜上濃妝,才推車往回走。心神像風的手指攪動的河麵,一波推著一波,顯得不很平靜。
白玫被樓上“咯吱吱”的聲音吵醒了。“貌似”一回來,“咯吱吱”的聲音,就會趕著腳兒來搔擾她。
她對“貌似”兩口子開玩笑說:“你家的席夢絲床該進古董店了!”“貌似”卻說:“在曆史感中玩穿越,那才叫過癮!”暗下他卻說:“你知道劉媛的脾氣,錢一交到她手上,再摳出來難極了,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十瓣兒花。”
出於他們久別似新婚的隻爭朝夕,被攪得心煩意亂時,白玫不是躲到子楓屋裏,就是到客廳去,等到他們折騰完了再回屋。現在正和子楓別扭著,她不願自討沒趣低聲下氣地往他的被窩裏鑽,又不願被樓上的壓在下麵,聽他們興風作浪追雲捉月時的歡聲笑語。
類似的聲音,“貌似”在國外時她沒少聽到過。大多是在白天,她在屋裏寫稿,樓上的床便“咯吱吱”叫了,偶爾還能聽到女人一兩聲不可抑製的叫聲。她跟子楓提起此事,子楓卻說她是寫稿子入了魔,產生的幻覺。為了證明不是幻覺,她曾在樓上安靜下來,躲在簾後往外望。不大一會兒,看到一個中年男人走出了樓棟鑽進路邊的車裏,並沒有開走。又過了幾分鍾,才見劉媛濃妝豔抹地從樓裏扭出來,還下意識地往白玫家的窗子瞟了一眼,才迅速地鑽進男人車裏。
有一天,正好子楓在,樓上傳來“咯吱吱”的聲響。白玫興奮地把正在伏案畫圖的子楓拉過來,指著樓上讓他聽。沒想到,他卻說別瞎聯想了,或許她們娘倆回家取東西,孩子把床當成蹦蹦床跳,或是她把屋子借給別人用了,聲音是別人搞出來的。他還提醒白玫,過好自家日子,別人的事少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