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大了些,外麵挺冷。”
一出門,一陣冷風灌了過來,夾雜著雪花拍打在我的臉上,帶來一陣冰冷疼痛,我快速將臉埋在江墨言的身前,怕我跌倒,江墨言打橫將我抱了起來,耳邊傳來踩在雪上發出吱吱的聲音,我稍微側了下頭。
入目白茫茫一片,刺骨的寒風裹挾這鵝毛般的雪片在染上玄色的天空中飛舞著,生老病死,傷離別,本就是人生不可或缺的經曆,可在我看來每一經曆一次,我就好似會老上些許般。
鐵門牆上落滿雪花,離去的車轍被白的刺目的雪花填滿,亮著微弱的燈光的公寓在黑夜中散發出一股淒涼來。
我抬手按了幾下門鈴,公寓中遲遲沒有人出來,我蹙眉又按了幾下,這次比剛才多了幾分急切,好似我再不趕快些,我就趕不上跟他道別一般。
門鈴聲剛剛落下,客廳的門打開,一直照顧慕北川的男人疾步走了出來。
“你們找誰?”他語氣透漏出一股不善,“如果是老板親人的話你們可以回去了,老板已經休息了,等改天再來吧。”
“我們是他的······朋友。”我從江墨言的懷中探出頭來,思索下還是用朋友來形容我們之間的關係。
“你們請進。”看清楚我的臉時,他眼中透漏出驚訝和欣喜,緊繃的臉色緩了緩,慌忙幫我們打開鐵門。
江墨言一直沉默也不跟他寒暄,讓我把臉躲進他的懷中,闊步向客廳中走去。
客廳中,暖氣正足,壁爐中的柴火燃燒正旺,驅散身邊的寒氣,渾身被一股暖意包裹住。
江墨言把我放在地上,我簡單環視下客廳,目光落在安靜的坐在壁爐前的江墨言,金黃中透漏出紅色的火光映在他的臉上的,讓他的臉色好看了些,他一直閉著眼睛,好似熟睡過去般。
“我是老板的助李昂,你們先坐下等一會,這兩天老板一直忍著病痛的折磨連一個好覺都沒有睡過。”他歉意的對我們鞠個躬,“你們要喝什麼?咖啡還是清茶?”
“不用了。”江墨言雙腿交疊,半倚在沙發上,銳利的視線落在安靜的坐在輪椅上的慕北川。
“他得了什麼病?”
“老板的腿受傷前期沒有得到很好治療,一直在惡化,已經是骨癌晚期了,現在他已經放棄治療,說白了就是在等死。”
“他之前沒治療嗎?”如果再最之前他把雙腿截肢,或許還會有救。
“老板第一次進醫院檢查得到的結果就是骨癌中期,那時候癌細胞已經在他身上擴散開來,他做了化療,沒什麼太大的效果。”
聞言,我目光落在他的帽子上麵,怪不得第一次見他,他就一直帶著一頂帽子。
“他的手?”既然帶著帽子是為了遮掩因化療而脫落的頭發,那麼他手上的皮手套應該也有說法。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從未見到過他脫過手套。”
李昂搖搖頭,談話間,慕北川的頭輕輕動了下後,整張臉痛苦的皺在一起,我知道他應該是病痛在作怪,李昂聞言三步並作兩步端起桌上的杯子,拿起藥來到他的身邊,快速將藥放在他的嘴邊,被疼痛折磨的呻吟出聲的慕北川眼睛未全睜開,就這李昂遞過去的水把藥吞咽下去。
“老板,要不要吃點東西。”
李昂在我的眼中是個盡職的員工,最起碼比慕北川那些隻在乎著他錢的親人好的多。
慕北川輕搖下頭,剛欲再次閉上眼睛,餘光瞥見坐在沙發上的我們,他眼睛驀地睜大,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
“他們來看你,見你睡得熟,就沒有教你。”
慕北川輕點下頭,緩緩的抬起無力的手對著李昂揮了下,李昂會意退出客廳。
“你們還能來看我,真好。”
他的聲音太過虛弱,如若不是房間除了炭火發出輕微的劈裏啪啦的聲音再無其他外,我們根本就聽不見。
想著前幾天在醫院中見到他的時候,他看上去雖然有些病態不假,整個精神狀態還是不錯的,沒想到隻是短短一些日子,他的身體就已經這般不堪了。
“我沒那麼好心,聽說你生病了,我來看你死了沒有。”江墨言臉上的表情無異,黑眸更是沒有一絲波瀾,好似對麵的慕北川就是一個陌生人般。
慕北川苦笑下,“你能這麼所,就已經說明,在你的心裏已經對我當初做的混蛋事情釋懷了。”這句話說的有些長,他有些微喘,我起身幫他倒了杯水遞了過去。
“為什麼要放棄治療?”
直到現在江墨言還是怕他會傷害我,見我靠近慕北川急忙跟了上來,將我攬在他的懷中,我能察覺到他內心的緊張。
慕北川接過水輕抿口,嘴邊滿是苦澀的笑。
“當年做了那麼多的錯事,罪孽深重,每當被病痛折磨的睡不著覺的時候,他們的臉孔就會出現在我的麵前,愧疚罪惡加上病痛已經將我折磨的心力交瘁,我不想再這般的活著,死了也算是一種解脫了。”
他說的很慢很慢,慢到我以為他隨時都會斷片,慶幸的是,他的意誌力很堅強。語落,胸前劇烈的起伏著,從未想過他會這般虛弱,我心中五味陳雜。
“活著總比死了好,小小今天哭的挺可憐的。”他的身體已經如此,我說這些也不能產生讓他生還的奇跡了。
慕北川輕闔上眼睛沒有說話,看樣子他的心中也是很不舍吧。
炭火逐漸變得有些微弱,我過去添了添了些炭在裏麵。
“慕北川還是去醫院吧,就算是你的病無法根治,總會減少些疼痛的。”骨癌晚期我至今還沒有聽過有生還的案例,隻是就算是這樣,我覺得他在醫院也比在家裏等死的好。
“看著你們過得挺好,我心中愧疚就少了些,小小已經有人照顧,世界上已經沒有太多的東西讓我留戀的了,就讓我病痛這麼折磨我,讓我減少些罪孽吧。”
慕北川始終都沒有再睜開眼睛,“你們走後,幫我把門關上,謝謝。”
輕飄飄的聲音在客廳中消失不見,我站在他的身後,心傳來一陣鈍痛,世界上的事情往往都是這樣,當你迷途知返,恍然大悟的時候,往往都是生命走向終點的時候。
“慕北川我已經不再恨你,或許因為你的存在,我才能跟江墨言曆經重重磨難後才越發的珍惜對方。”
慕北川嘴角更添抹苦澀,“墨言,對不起。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小時候沒覺得什麼,直到兩年前墜海的那一刹那,我好羨慕你,羨慕你能得到一個真心真意愛你的女人。我為愛情執著一生,最終得到的除了利用還是利用。”兩行悔恨的淚水滑過他的臉龐,“這兩年我想了太多太過,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或許還是會愛上書彤。但我絕對不會像從前那般偏執,為了得到她的愛,可以違背倫理道德,什麼壞事都可以做。”
他帶著皮手套的手,緩緩收緊,喉結不斷的滾動著,“如果當真可以重活一世,我會在你傷害小溪的時候,第一個站出來將她護在臂彎中,或許能擁有她的就不是你了。”
“慕北川到現在你還沒死心呢!”江墨言聞言,臉色黑的幾乎都能滴出墨來。
“死心了,早就在三年前,死心了。不然,我也不會跟你們說這些,可能早早的在見到你們第一麵的時候,我就會要了她的命,讓她陪我一起離開這個世界了。”
“你倒是挺誠實!”縱然慕北川說的是可能,江墨言的臉色也瞬間難看起來,他疾步向慕北川走了過去,我慌忙攔在他的麵前。
“他隻是這樣隨口一說,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跟他計較這麼多幹什麼。”
江墨言激動地情緒在我的安撫下一點點平複下去。
“我們回家。”他靜靜的抓住我的手,好似生怕慕北川會突然從輪椅上起來要了我的命一般。
“家,我曾經最向往的地方,終其一生我也沒有能擁有一個屬於我的家,再見了。”語落,慕北川猛烈的咳嗽起來,臉色慘白一片,我欲上前卻被江墨言扯住。
李昂慌忙進了客廳,幫他順了順氣。
“慕北川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就算是這樣那些你曾經害死的人也不會活過來。既然知道自己時日不多,就對自己好些,走的安心些吧。”
不忍心再去看他被病魔折騰的毫無血色的麵孔,我拉著江墨言的手向外麵走去。
“謝謝你原諒了我。”
我腳步未停,外麵風雪依舊,剛出客廳,我渾身打了一個寒顫,鼻間因房間太過溫暖而滲出的汗水在那一刻消失無蹤。江墨言依舊如來時那般將我抱進懷中,直到回到家中,我都未再說一句話。
當天晚上,我懷孕後第一次失眠,不敢亂動,生怕打擾到江墨言,即便是這般,他還是發現我的不對勁。
“人都有死的那一天,他隻不過比我們早了些而已。”江墨言擁著我,雙手在我的肚子上輕輕摩挲著,“情緒波動太大,對他不好。乖,聽我的話,閉上眼睛,放緩呼吸,放空腦中的東西,一會就可以睡著了。”在江墨言磁性聲音的安撫下,我深吸口氣緩緩吐出,伴著他好似搖籃曲的輕哼聲,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翌日,天還剛蒙蒙亮,外麵傳來嘈雜的聲音,睡的不是很沉,我皺著臉不悅的嚶嚀聲,江墨言輕拍下我的背。
外麵的嘈雜聲在寂靜的早上格外刺耳,並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我突然一個激靈坐起身,嚇了正在安撫我的江墨言一跳。
“怎麼了?”
“會不會是慕北川出事了?”昨天晚上夢中他一直對著我揮著手,我喚了他幾聲卻發現自己怎麼也叫不出聲來。他站在遠處看了我半響,緩緩轉身離我而去,我動了動腿欲去追他,可偏偏腿也不聽使喚,就那般硬生生的定在原地,動彈不得半分,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我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