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1 / 2)

冬月初八日,宜納采、出行、祈福,忌開市。

下了兩天的大雪終於停了,一輛雕著秀雅花朵的大馬車停在東宮門口,朱輪寶蓋,緊隨其後的是幾輛稍小的馬車,蕭東來替薛珂想得仔細,除了貼身侍候的琥珀珍珠和秦媽媽外,還令水榭的兩個粗使的小丫頭也跟著一起到薛家去。蕭東來又派了兩個他信得過的飛虎衛,帶著幾十名近衛軍隨車護衛。

蕭東來攜著蕭紫玉的手站在白玉台階上,看著車隊緩緩前行。刺骨的北風呼嘯著,鼓動著他們的衣袍獵獵而舞。

車隊漸漸遠去,蕭紫玉抬頭望著父親,輕聲道:“父王,阿珂她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蕭東來看著車隊消失的方向,半天沒有說話,然後牽著蕭紫玉的手,走進東宮,命人鎖上宮門,來到勤政殿。

大殿裏,站滿了東宮的屬官謀士,見蕭東來進來,紛紛跪了下來,以額觸地。

蕭東來看著他們,微微鄒了鄒眉:“你們這是做什麼?”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抬起頭來,急道:“殿下,微臣得到密報,皇上已經……”

蕭東來看了蕭紫玉一眼,喝道:“住口!安貴,你把南安郡王帶到內殿去,讓他把蘭亭序認認真真地臨摹兩遍,我回頭來看。”

安貴忙走了進來,牽著蕭紫玉的手,走進後殿。

蕭東來這才坐到椅子上,疲憊地望著方才說話之人,冷然道:“你們都起來說話。何勇,有什麼話你先說。”

眾人都直起身來,何勇道:“殿下,微臣已得到密報,皇上已傳姚謹之等人進宮商議廢儲之事,這幾天就會詔告天下。殿下,咱們的時間已不多了。”

蕭東來森然一笑:“什麼叫時間不多了,小王倒不懂了,你好好解釋給各位同僚聽一聽。”

何勇看著蕭東來毫無笑意的眼睛,鼓足了勇氣,咬牙道:“殿下乃翩翩君子,溫潤如玉,實不屑幹那些卑下無恥的勾當。可眼下怡親王咄咄逼人,殿下再不反擊,將無葬身之地啊。”

蕭東來淡淡笑道:“父皇親寫的詔書,你讓本王如何反擊?”說著,閉了閉眼,歎道:“父皇若要本王去死,本王就死了罷,何況隻是要廢了本王的東宮之位?”

殿上一片嘩然,一人跪行到蕭東來麵前,大哭道:“殿下何故心灰意冷口出此言?殿下這些年夙夜憂勞,殫精竭慮,微臣都看在眼裏以為明主,這才追隨殿下左右。殿下在北邊還有藍中玉和何衝等人,掌握著十萬大軍,殿下隻要離開燕京,到邊關與藍何二人會合,登高一呼,未必沒有機會啊!”

蕭東來環顧了一下在殿上眾臣,問道:“你們也是和周遠一般打算?”

何勇囁嚅道:“殿下不為自己著想,也該……也該為南安郡王著想才是。殿下若……若出了事,南安郡王在燕京何以立足?”

蕭東來正色道:“各位追隨我蕭東來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蕭東來打心眼裏感激諸位,蕭東來在此謝過。”說完站了起來,對著眾人一揖到地,嚇得何勇等人忙又跪下,蕭東來一一扶起,又道:“隻可惜各位所言之事,蕭東來斷不能做!且不說以臣犯君以子逆父有違綱常,如今大燕內憂外患,外有強敵環伺,內又天災不斷,民生凋零,如何還禁得起內亂?本王一旦起兵,必定生靈塗炭血流成河,本王又於心何忍?你們說本王書生意氣也好,婦人之仁也罷,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本王絕不會做!”

這一番話擲地有聲,說得何勇等人啞口無言,蕭東來靜靜地掃了眾人一眼,淡淡地道:“若沒什麼事,就都散了吧。以後東宮你們也不用來了,本王隻在這裏等父皇的詔書就是。”

何勇等人看著蕭東來,眼裏流下淚來,眾人端端正正地跪在蕭東來麵前,行了君臣之禮,何勇走出勤政殿,望著周遠道:“殿下不欲作為,難道我們就這樣引頸就戮坐以待斃不成?”周遠道:“殿下大仁,可惜南燕子民無福啊!”說完仰天長歎,淚流滿麵地出城而去。

蕭東來緩步走入內殿,見蕭紫玉端端正正地坐在高背椅上,《蘭亭序》已臨了一半,殿裏墨香縈繞,和總是燃著的龍涎香的氣味攪在一起,倒也好聞。

他站在旁邊一語不發,看了片刻笑道:“嗯,架勢有了,可惜隻得其形未能得其神韻。”笑著走到蕭紫玉身後,俯身握住蕭紫玉的手,下巴挨著蕭紫玉的頭發,接著寫下另一句話:“古人雲,生死亦大矣,豈不痛哉?”,然後停下筆看了看,搖頭笑道:“果然忙了這些年,字比原來越發不如了,如此難看,不寫也罷。”

蕭紫玉回頭笑道:“父王,我隻覺得您的字寫得很好啊,哪裏難看?”

蕭東來見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澄靜,帶著孩子對父輩的崇敬神往,心中一軟,柔聲道:“我比你大幾歲的時候,寫王體可是一絕,連太傅見了也是讚不絕口的。”將筆扔到桌上,笑問道:“紫玉,你可願意跟我出去走走?”蕭紫玉點了點頭,蕭東來接過內侍遞過來的披風,親手為他披在身上,係好了帶子,又把烏鴉鴉的一把頭發從披風裏麵撈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