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正月那一場大雪後,江南等地一直到七月也沒有下一滴雨,往年到了六七月時就會泛濫成災的寧江地區,今年竟到了禾苗焦枯土地龜裂的地步。
七月下旬,一名叫徐客的九品小官繪了一幅《流民圖》通過怡親王呈給了宣德帝,圖中的流民攜妻牽子,無敝身完衣,披著枷鎖的農民拆了自家的房子,以瓦木賣錢償官,更有許多吏卒手執馬鞭,怒目恫嚇追索。宣德帝看了後大哭失聲,蕭東來變法他不是不知,本意是要富國強兵,怎麼竟累至百姓到了如此淒苦的境地?
八月,宣德帝下旨廢除新法,罷了王青書的相位,貶其到閩西任知州,同時責令蕭東來在東宮內讀書自省,非召喚不得入朝,這實際上就是免了蕭東來的監國太子之位。
詔書傳到東宮,人人色變,雖然蕭東來一力隱瞞,然而紙裏包不住火,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件事終究還是讓梅遠清知道了,並且成了她的催命符。
九月初,太子妃梅遠清薨,年僅二十五歲。
十月底,叛敵的宋清風被潛伏在西秦的神機衛活捉回燕京,大刑侍候之下,宋清風寫了一份供詞,詳細供述了當年叛降西秦的始末,怡親王也上了一道密折,當年李冉和秦昭勾結的書信倒底有幾份落在了他的手裏,便一並呈給了宣德帝。
太子蕭東來在朝中的形勢日益嚴峻起來。
蕭東來倒絲毫不以為意。自梅遠清死後,蕭東來象失了魂一般,每日隻在長春宮內靜坐,撫著梅遠清用過的東西失神,後來慢慢好了些,也隻在東宮內讀書作畫,閑了便和蕭紫玉下一盤棋,日子過得看似悠閑。
轉眼到了冬月,淮陽鄉下薛家來了一封信,說是今年薛族要大祭,準備接薛珂回家過年,立春後再送回燕京。蕭東來準了,命人選了黃道吉日,近日起程。
秦媽媽琥珀登時忙亂起來,忙著收拾薛珂日常穿的的衣裳、用的器具、戴的首飾,足足收了幾大箱子,薛珂一看比從義州城來京時多了一倍還不止,便笑道:“又不是搬家不回來了的,都收走做什麼?夠用就行了。”倒是蕭東來勸她:“你這一去就是幾個月,冬天和春天的衣裳都要帶上,難道還回去又做不成?衣服原也不值什麼,隻是薛家做的雖好,倒底不如宮裏的,還是多帶些以備萬一。”又悄悄吩咐琥珀:“把薄衣服也帶著,萬一什麼事情絆著了,到了夏天也好穿。阿珂是個省事的,你帶上就成,不必回她。”琥珀疑慮著應了。
到了臨走的那一天,收拾完東西已是深夜,薛珂已累得睡了,琥珀正要就寢,忽聽水榭外傳來叩門聲,粗使的嬤嬤忙去開門,打開一看,隻見蕭東來披著狐皮大氅站在外麵,肩上已落了厚厚的一層雪。
琥珀見蕭東來從外麵走進院子,對她擺了擺手,借著內侍提著燈籠的微光,琥珀見蕭東來白皙的臉上微微泛著紅暈,從身邊走過時,飄來一陣酒香。
兩個內侍老老實實地站在薛珂的臥室門前,那意思不言自明,蕭東來在裏麵,所有人一律不得靠近。
蕭東來進了房門,坐在薛珂的床沿上,慢慢撩開帳子,一股暖香迎麵撲來,薛珂睡得正熟,錦被裹著的那個嬌小的身子微微起伏,一頭青絲蜿蜒在枕上,越發襯得那張臉瑩白如玉,白裏又透著粉紅,嬌豔欲滴。
蕭東來一陣失神,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一步走錯,滿盤皆輸。我不欲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將你帶入宮中,原是為了減輕我的罪過,不想反而要累及你。”
“我原以為能庇護你一生,看著你出嫁生子,誰知,終究沒有這個緣份。”
“走吧,到了淮陽別再回來,你是定國公的女兒,輕易沒有人敢欺負你,以後好好過日子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