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東來用手摸了摸裝粥的瓷碗,微微皺了下眉,還不待他張嘴,身旁一個著紅袍的太監便吩咐道:“把薛姑娘的晚膳都撤下去,換熱的上來。”他的聲音也不大,但馬上有小太監躬身進來,將桌上的粥菜裝進食盒,悄沒聲息地提了出去,蕭東來看了看天色,淡然道:“時辰還早,把我的飯也傳到秋爽齋來罷。”
薛珂一聽,咦?蕭東來竟是在這裏吃飯的意思!心中大是不樂,心想:我一個人吃飯,哪怕清粥小菜呢,我愛怎麼吃就怎麼吃,您這尊大佛一來,恐怕還得我站著侍候。”她本來就好得不爽利,有些頭重腳輕,此時便搖搖晃晃地站不太穩當,琥珀忙上前將她扶住,輕聲道:“姑娘,要不您上床先躺一躺?”
薛珂瞧了她一眼,心想還是你的膽子大,太子在跟前你說躺就躺。再說,我睡了一天一夜,我也躺不住了啊。兩個人在床前嘰嘰咕咕,蕭東來一見倒樂了,笑道:“薛珂,你一天沒吃東西,自然頭暈,若不嫌棄就過來坐吧,我好容易尋了一個人陪我吃飯,你小小年紀哪有那麼多規矩?”
話說到這個份上,再推辭就顯得小家子氣了,薛珂抿嘴一笑,行了個福禮,大大方方地走過去,路過那幅山水花鳥圖時,隻見兩邊的對聯上提的是一首古詩: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
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可巧這道詩薛珂十分熟悉,這不是王維的《鳥鳴澗》嗎?這還是薛珂頭一次在南燕見到自己熟悉的詩詞,不由頓住了腳步,隻聽身旁傳來布料摩擦地麵的輕響,一股淡淡龍涎香的味道傳了過來,真個是暗香迎麵,也不知道是鼎裏的香味,還是蕭東來身上的熏香。
“這是宣佑年間天才詩人李真子的作品,我很喜歡詩裏靜謐的意境,所以帶來義州,命人掛了起來。”
天才詩人李真子?薛珂難掩臉上的笑意,輕聲問道:“殿下,李真子是誰?我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
蕭東來見她一副敏而好學的樣子,眼下又暫也沒什麼急事,便緩緩道:“宣佑十八年,青州一李姓人家的八歲小兒掉進池塘險些淹死,昏迷了一晝夜後醒了過來,從此才思如泉湧,下筆有如神助,十二歲才名聞於天下。隻可惜天妒其才,隻活了二十二歲,宣佑三十二年死於時疫。”
果然是紅果果的穿越啊!拿了別人的詩往自己臉上貼金,還被人冠了天才之名,他大概也覺得害躁,所以就玩了一招死遁!
隻聽蕭東來繼續說道:“世人評他的詩,都說詩中有畫,一派清新自然的田園風光。”
“我卻覺得,他的詩已入禪宗,讀了這首詩,隻覺得身死兩忘,萬念皆寂。”
薛珂一愣,她倒記得王維和佛教有些淵源,還起了一個頗有禪意的表字,他的詩裏有些禪意有未可知,蕭東來倒是得了其中三味,隻是最後一句話聽了大有蕭索之意,他看起來也就二十多歲,正是意氣風發,大有作為的年齡,怎麼感覺倒象活了二百多歲,了無生趣了呢?
蕭東來也微微一怔,自己和一個十歲的女童談什麼禪嘛!可也正因為對方是一個幼女,所以才會毫無防範,流露出一點心底最真實的情感吧。想到這裏,他淡淡一笑,轉身來到窗邊負手而立,望著如血般的夕陽一點一點地沉下去,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怔怔出了神。
屋子裏頓時安靜下來,秦楊氏見太子如見瘟神,尋了個機會避了出去。薛珂的肚子早就餓了,不停地向門口張望,突然一股藕湯的香味飄了進來,隻見門簾一掀,七八個小太監捧著紅漆木盤魚貫而入,大盤小碗地擺了一桌子,除了薛珂的四樣小菜兩樣清粥,全是蕭東來的晚膳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