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白衣少年(3 / 3)

薛青心中頓時了然,用盡全力抬起胳膊,握住冷鈺的一隻手,嘶聲笑道:“都長這麼大了,已經是個男子漢,竟也哭得這般難看!快把眼淚擦了。”

冷鈺見他醒來,心中歡喜,忙用衣袖胡亂擦了擦臉,又往前靠近了幾分,手狀似無意地搭在他的手腕上,頓時心中一片冰冷,知道不過是回光返照的光景。忙從懷中又拿出一顆藥丸,用水囊裏水服侍他咽了下去,隻聽薛青笑道:“這般珍貴的大還丹,你一年也配不了幾顆罷,全給我吃豈不是白糟蹋了?”冷鈺一聽,心中劇痛難當,一時又哭得哽咽難言,薛青歎了口氣,伸出手指替他抹了眼淚,低聲道:“我有話要跟你說。”

冷鈺聽他氣息不穩,忙強忍哭意,哽咽道:“師兄請說。”

薛青看著冷鈺,眼光卻掠過冷鈺的頭頂,也不知道飄飄渺渺落在什麼地方,靜靜地說道:“我從軍以來,殺戮過甚,從未想過能有善終,花雅嫁給我六年後病逝,必是我連累了她,我……這便去陪她了。”

見冷鈺嘴微張,似乎有話要說,薛青輕輕擺手,繼續說道:““可我放心不下阿珂,薛家子孫單薄,幾乎代代單傳,祖父隻生我父親一子,父親生了我,而我,隻有阿珂。”

“薛家尚有幾房遠親,隻是少有往來,薛珂若交給他們撫養,我不放心,怕她受委屈。”

“我死後,淮興府的經略撫司衙門自然不能住了,薛家在老家尚有房舍,也有幾畝薄田,雖不是豪富之家,過日子卻沒什麼問題。”

薛青平靜的聲音漸漸急促,氣息越發不穩起來。

“女孩子家單門獨戶不容易,好在我的阿珂不是嬌滴滴的弱質女流,府裏的管事媽媽是她乳母,也還能用,我教她的拳腳足以防身。你們師兄弟每年抽空去看看他,也好讓鄰裏知道,她還有叔伯兄弟……”

冷鈺猛地握住薛青的手,看著他的眼睛,鄭重地說道:“師兄放心,有我在,定不讓阿珂受委屈。”

薛青點了點頭,笑道:“我自然信你。”閉上眼睛稍歇一口氣,又道:“阿珂及笄後,師兄煩你替她看門親事,人好是第一位的,必要心胸開闊,不要為了一點子小事和阿珂生氣,不必計較冡世,就是貧窮些也無妨。”

冷鈺隻是點頭,哪裏還說得出話來,此時薛青隻恨不能將薛珂諸事打點妥當交代清楚,隻是千頭萬緒,一時哪裏想得周全?心中一口氣撐著,忽地反握緊冷鈺的手道:“兩國交兵各為其主,我能戰死沙場已是造化,你定要告訴阿珂,不得為我報仇,我隻要她好好活著。”見冷鈺不說話,又急道:“不要阿珂為我報仇,你聽見沒有?她若存了報仇的念頭便是不孝……”

冷鈺見他氣急聲促,臉上和嘴唇全無一絲血色,知道他大限將至,將他輕輕扶起,哽咽道:“我聽到了,不要阿珂為你報仇。”

薛青一聽,放下心頭大石,抓住冷鈺的手愈緊,汗水淋漓而下,突地全身一緊,輕聲叫道:“阿珂,阿珂,爹爹再也見不到你了,再也不能陪你,你可要……”一句話未說完,身體往後就倒,冷鈺將他一把抱住,嘶聲大喊道:“師兄!師兄!你怎麼了?你說句話來聽聽……”

隻覺得懷裏的身體越來越冷,冷鈺心裏突突直跳,大著膽子探他鼻息,哪裏還有一絲出入之息?

冷鈺不禁放聲大哭,直把那周圍的山鳥驚得四散飛起,似也不忍聽那悲苦至極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