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山中的天氣好似小娃娃的臉,說變就變。方才豔陽高照晴空萬裏,一陣山風吹來,已是陰雲密布,銀蛇般的閃電撕裂天空,豆大的雨點便砸了下來,空氣中彌漫著濃濃水氣和灰塵的氣息。還沒容李貴清找到敝雨之處,飄潑大雨嘩嘩而下,天地間一片白花花的水簾,淋得人喘不過氣來。
李貴清心中著急。這熱騰騰的身子淋了冷雨,象他們這樣的漢子也有些受不了,何況還有兩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路的兩邊倒是有些大樹,隻是雨下得這麼大,就是躲在樹下也一樣淋濕,而且還不安全。
突見對麵一騎飛奔而來,在李貴清身邊停下,正是他派出去打探的張玄,湊到他的耳邊大聲喊道:“副都統,前麵有一處涼亭,距此二裏多地,可以躲雨。”
李貴清大喜,撥轉馬頭與桃花馬並轡麵行,馬上薛珂和琥珀已換了位置,卻是薛珂在前,琥珀在後。琥珀一手摟緊薛珂,一手握緊韁繩,兩人全身都被淋透,薛珂卻低垂了頭,縮在琥珀懷裏,一動也不動。
“大小姐怎麼了?”四周都是嘩嘩的雨聲,兩馬相距不到一尺,說話也要李貴清扯開喉嚨大喊,生怕琥珀聽不清楚。
琥珀蹙著秀氣的眉,搖了搖頭:“姑娘身上燙得很,好象生病了。李大人,咱們還在多久才能到義州啊?”
正說話間,一座紅漆八角涼亭出現在茫茫雨霧裏,李貴清精神一振,忙招呼眾人過去,他先下了馬,伸手將薛珂抱進亭子裏,伸手在她額頭一摸,果然燒得跟火炭似的,一張小臉燒得通紅,嘴唇幹枯,身上的衣服滴滴答答地向下淌著水。
李貴清在心裏歎了口氣,暗想,這涼亭四麵透風,各人衣服又淋得透濕,於病人真是雪上加霜。此處山野荒僻之地,無醫無藥,可怎生才好?
琥珀從懷裏掏出一個碧青的瓷瓶,取出二粒藥丸,使勁將在掌中捏碎,一股淡淡的藥香在混雜著水氣塵土和植物青香的空氣中彌漫開來。她見李貴清拿出用油布包裹的行李,從裏麵抽出一件寶藍色的錦襖正要往地上鋪時,嚇得單手一把奪過,急道:“這可是姑娘的命根子,弄髒一星半點,擔心姑娘醒來與你拚命。”說罷單手三下兩下將它卷好,塞進包袱裏,讓李貴清扶著薛珂坐好,拿過水囊,將碎藥盡數喂給薛珂吃了,這才從包袱裏找出一件藕合色披風鋪在地上,服侍薛珂靠著柱子半臥著。見她雙目緊閉,呼吸沉重,顯是病得不輕,薛青又生死不明,鼻子一酸,險險落下淚來。
琥珀見雨勢正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停,那山風一陣緊似一陣,雨霧隨風打在身上,透骨的冷,她想了想,將那個瓷瓶拿了出來,把裏麵的藥全部倒在手上,不多不少,正好還剩八顆,想著今日到義州城恐怕已是深夜,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到醫藥,便將兩粒藥丸重新放進瓷瓶裏,笑道:“這是冷大公子年前托人帶來的藥,防風寒是最好的,侍衛大哥每人吃一粒罷。”
張玄笑道:“琥珀姑娘客氣了,咱們風裏來雨裏去慣了的,哪敢白白糟蹋冷大公子的靈藥?”
不待琥珀說話,李貴清側過臉,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羅都統臨走前,要咱們妥妥貼貼地把大小姐送到義州去,你們中途若病了,耽擱行程不說,徒惹麻煩。都是男人,別磨磨嘰嘰的跟個娘兒們似的,趕緊吃了藥,待雨停了趕路要緊。”
話一說完,見琥珀瞪了一雙杏眼看他,想起方才說張玄跟個娘兒似的,不禁尷尬一笑:“我是粗人,那話原不是說姑娘,姑娘是女中豪傑。”說完,拿了藥走到一邊,見那藥圓溜溜的烏黑一團,跟龍眼一般大小,藥氣撲鼻,也顧不得藥苦,在口裏嚼碎了,和水咽下。
眾人見他發怒,忙一人拿了一顆都吃了。
幸好夏天的雨來得急去得快,那雨下了半個時辰便漸漸停了,山間道路一片泥濘,李貴清一路上見薛珂隻是閉了眼睛一片昏迷之狀,中途休息時叫了半天,方才微微睜了眼睛,也不吃東西,喝了點水,轉眼又睡了。
從青函穀到義州城之間原有一個小鎮,卻因為此次西秦來襲走了個精光,眾人找不到馬車,隻好讓薛珂坐馬上任琥珀抱著,琥珀也是累到極點,在馬上顛得渾身疼痛難忍,也隻能硬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