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那個夏天,何偉申請成為凱洛格基金會的人種誌研究員。他前往密蘇裏州東南部一個不為人知的小鎮希克斯頓,研究那裏的年輕人。這個珍貴的經驗開啟了何偉對小地方的研究寫作計劃。他逐漸知道,麵對小地方的人,他應該去找誰聊天,以什麼方式聊天,不同的身份必須用不同的方式采訪。他在《應用人類學期刊》上發表了研究論文——那實際上並不是學術論文,而是一篇敘事性的故事。他的本科畢業論文,也以這個小鎮上的故事為基礎。他寫出了長達150多頁的短篇小說集,將近90個故事。
何偉希望在畢業後出國。他申請加入和平工作團,差點去了非洲。但這時他得到了牛津大學的Rhodes獎學金。在美國,那是許多本科生夢寐以求的一個獎學金,每年全美的名額隻有32個人。克林頓也曾經是其中一個。與何偉一起在1992年獲得這個獎學金的人包括Bobby Jindal(他如今是路易斯安那州的州長,人們說他在未來可能成為美國總統)、Cory Booker(紐瓦克市的市長),他們都已是美國政治舞台上的明星。但很長時間以來,何偉很少對人提起他獲得的這份殊榮。多年後,他的一個朋友偶然對我提及此事。當我寫信去問何偉時,他回信說:
“我從來不喜歡在這上麵小題大做,它很容易讓人分散注意力。普林斯頓和牛津大學都是如此。人們總喜歡假定你上過這樣的大學,就認為你享有特權。”
在牛津大學,獎學金的組織方對何偉似乎很失望——很明顯,他對政治毫無興趣,而他們更喜歡那些有可能成為政治家的人。他在牛津學習創意寫作,但對許多英國人來說,那不是一個正統的文學課程。某種程度上,其他的獎學金獲得者都自認在未來會非常成功。但何偉認為這種妄自尊大,對於一個想成為作家的人來說,不是一件好事。一個優秀的非虛構作家最好讓自己站得遠一點,試著去理解別人。
牛津大學的經曆,讓何偉再也不想和Rhodes沾上關係。1994年夏天,他畢業離開英國。他準備從歐洲繞到俄羅斯,然後從東方回到美國。他對俄羅斯懷著文學憧憬,卻碰到了糟糕的經濟現實。他搭乘火車橫穿西伯利亞來到北京,那是他第一次到中國。這裏和俄羅斯迥然不同。中國的市場經濟剛剛開始起步,空氣中充滿了交易的活力。
回到美國後,何偉將這趟旅程的經曆寫成故事,發表在報紙上。之後一年,他到處旅遊,寫一些旅行見聞。1995年,他再度申請和平工作團。這一次他主動要求前往亞洲。他並沒有對和平工作團的招募者說出他的真實動機。其實他很想有點時間寫作,但又不想再回學校讀書,而且他無法想象去做某種朝九晚五的工作。在涪陵,他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