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趙王
魏軍追到中山,屯於芳林園。
城門緊閉,斷絕一切交通,燕軍拒不出戰,改為死守。當天趙王回到府邸,打算好好休息,睡個安穩覺,一路上也可謂風餐露宿,饑寒交迫。
乙山恰好沒有同去,他被趙王留下來考察各路間隙,這才能顯示趙王的信任。趙王不在,事兒還是辦了,趙王一回來,乙山就趕來報告。
“有什麼事兒明天再說。”趙王累極了,隻想趕緊躺下。乙山快哭出來了,“王爺,這事不能等,要出大亂子。”尚書慕容皓被告發想借進宮的機會意圖行刺,就等皇上回來。告密的是慕容皓的妻兄蘇泥,他舉報慕容皓要殺掉皇上立趙王為帝。
趙王鎖緊眉頭,對乍添的飛來橫禍頭痛不已。乙山早想過種種可能,此時發狠向趙王提議:“事已至此,不如直接衝進宮去。”他作殺的手勢。
“你瘋了,”趙王斥責他,“什麼時候,你還說這些。”他正麵臨又一次危境重生的考驗。“慕容皓現在在哪兒?”
“看押在尚書府裏,沒什麼事,都是自己人,做做樣子。”
“去殺了他。”趙王下令,“不,還不能讓他死,他死了更可疑。”他微縮雙眸,開始搜索對策,還是應該先發製人,不能再等了,皇上沒準兒已經下令,抓他的人也許正在路上,殺不得,就放。他決定了,“讓他趕緊出城,先躲一陣子,逃不掉的就殺。”他恨不能親自去,就怕乙山露出馬腳,“萬不得已,不要跟王府扯上關係,明白嗎”乙山當然明白,他還知道不能再耽擱,“讓他從東門走,那兒的守軍少,”趙王還不忘細節,仁至義盡。
應變反而讓他清醒,身體上的匱乏也複蘇了,命下人準備他最喜歡的一道濃湯,他要坐等乙山回來。
皇上派高陽王慕容隆捉拿慕容皓,遲了一步,慕容皓帶著親信斬了城門的守將出了城,沒準兒投奔魏軍去了。他還殺了府裏所有的下人,死無對證。原告蘇泥被查出私藏了趙王府被拐走的小妾,不排除是賊喊捉賊。皇上認為趙王是被冤枉的,高陽王認為蘇泥動機不純,趙王還是不安,他深知皇上對自己的信任源於對兩個哥哥才能的忌恨,正如先太後所說。不過自己已經兩次涉及兵變,皇上可不是大心思的人,參合陂時的猜忌趙王還曆曆在目。
鬼頭鬼腦的兩兄弟還有工夫暗鬥,敵人已經打到家門口,他們的三哥獨自想著救國的事兒。中山被圍困這麼久了,城裏的將士都有心出城與魏軍決戰,拓跋珪雖取得了一些小勝利,大軍在燕境內也逗留了一年,他們來時那種氣勢洶洶已經萎靡喪失,兵士、馬匹也損耗了不少。人心思歸,魏軍內的幾個部落正在離析瓦解,正是出戰的大好時機,再加上城中的兵馬都抱著奮力一搏的決心,以燕軍的銳氣對他們的衰變,一定能夠取勝。一再猶豫不決隻會貽誤戰機,等到將士們的士氣喪失就沒有這種機會。他上諫皇上趁早決戰,不要等局勢再起變化。
皇上覺得很有道理,想要聽從,再看趙王,眼睛急得充血。“三哥說的倒好,一旦出擊,勝了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不止我們,中山城丟了,燕國輸得起嗎?”他生氣的直嚷,“三哥不怕死,我也不怕,死有什麼可怕的,可中山呢?”他故意加粗嗓音,“中山要是沒了,就算我們死了,也沒臉去見父皇。”
“你怎麼就知道不會取勝?”慕容隆反問。
慕容麟絕望了,跟死心眼的哥哥沒法溝通,索性耍賴,“我知道三哥英雄,二哥都比不上,二哥敗下陣來,你偏要試試,上次你夜襲不就是敗了嗎?你心裏有我們大燕的基業嗎?”也不理會試圖爭辯的高陽王,他徑直向皇上說,“既然皇兄有意出兵,我也就不必再掌管兵權,您收回去吧,要打就打。我無能,聽命就是。”
“賀臨,”皇上動搖了,“賭什麼氣,不是在商量嘛,誰敢說你無能,中山城當年就是你一手攻下的,沒有人比你更在乎中山。”
趙王也不居功,冷冷的回,“論戰功,我比不上二哥,二哥掃平了大半個燕國,不是我們能比得上的。”他故意看看三哥,好像三哥要跟二哥比似的。
皇上屈服,“知道,都知道,二哥一敗,我們都有些懈氣,將士們也一樣,據守是對的,還是再等待機會。”
“皇上?”高陽王急了,皇上怎麼輕易的變卦了呢。但是皇上主意以定,他決定主動議和。
趙王要隨時警惕,雖然在殿上壓製住了高陽王,難免不會出什麼變化。他派下屬偵查城內兵眾的活動,尤其是征北大將軍高陽王,一連四次,慕容隆帶領部屬準備出城,有一次還到了城門,幸虧他及時趕到製止。這個衛大將軍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皇上一送走談和的使者就後悔,放回拓跋觚沒關係,割讓常山以西的土地實在有些不舍,那不是放任索頭人在自己的鼻子底下活動。魏國答應了,燕國卻毀約。辛亥,魏軍又圍中山,來來回回的城門都快被磨光。
幾千名將士跪在宮前向皇上請戰,趙王到的晚,我們不妨先聽聽他們的陳詞。
“我們現在坐守這座已經山窮水盡的孤城,終有一天會被困死,我們願意出城與敵人作戰,但是陛下卻每每阻止我們,這是自取挫敗。我們被圍困了這麼長時間,敵情並沒有產生其他的突然變化,隻是白白盼望日子久了賊兵會自行退去。可是城裏城外的形勢,強與弱相差過於懸殊,他們一定不肯自己撤退,這已經是很明顯的事,所以請讓我們出城與敵人決一死戰。”
趙王隻須聽上一兩句就知道他們的意思,隻是第一次感覺反抗的人這麼多,這麼頑強。有人煽動?也許是,好在皇上不理睬他們,也隻能散去。趙王吩咐隨行的一名參將“盯住高陽王。”又親自分兵監視剛才聚集的人,以防兵變。趙王已經引起了民憤,隻能躲到幕後操作。
參將跟著高陽王。將士眾多,分不清誰是誰,他摘了衛軍的袖標。高陽王果然有行動,他整頓了部隊,召集參謀佐將議事,參將也在其中。高陽王很激動,眼下還有幹掉的淚跡。人齊了,等他訓話。
“各位,你們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如今皇上的聲威不振作,強盜賊子打到我們家門口侮辱我們,這些是我們這些作臣子的共同恥辱,我們理應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環顧一周,大家的臉上並未因為提到死而有畏懼,繼續說,“這次決戰,如果幸而打敗敵人,平平安安回來固然最好,倘若有什麼不側,起碼也讓我們有機會舒展誌向節操。”
“你們誰有人回到北方,見到我的母親,請一定轉告她我的這種心情。”話就說到這兒,有人落淚,有人遮眼。高陽王在眾人麵前披戴盔甲,跨上侍衛遷來的戰馬,其餘的將帥也紛紛上馬。參將心想大事不好,事態緊急,猶豫一會兒,還是先報信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