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下,高陽王大聲命令,“打開城門,”隊伍齊整,個個視死如歸,表情凝重,門令長站在高處,不敢妄動。“衛大將軍有令,不準出城應戰。”
“衛大將軍算個屁,”人群罵開,有認識門令長的士兵大聲叫他的名字,“吉算,”“快開門。”守衛長還是不為所動。“兄弟,”高陽王柔聲說“你打開城門,讓我們拚死一戰。”
“王爺,這個,”門令長還是為難,猶豫不決。兩佐將下馬去做底下小守衛的工作,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又有威望甚高的王爺作陣,小守衛受了激勵溜過警戒線,去抬大門的玄關,那兩個也過來幫忙。將士們心中是沸騰的。
“出城者死!”衛大將軍趙王在情急之下親自喊叫起來,他剛剛趕到。他嗓音有些細,一高了就顯得尖銳,聽上去很好笑。侍從得了暗示,鉚足了勁兒,加上一聲“衛大將軍有令,擅出城者殺無赦。”道道犀利的光箭射過來,但喝止還是有作用,開門的手停住。
高陽王策馬過來,他的目光足以殺死飛揚的柳絮,充滿巨大的恨意,激動的紅暈還掛在臉上。他沒走的太近,弟弟沒穿盔甲的身材顯得有些瘦弱,即使是在馬上。“你一定要阻止嗎?”他問。
趙王原諒了他語氣中的蠻橫,沉沉的回答:“我不會拿不確定的事作賭注,也決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假設趙王生氣、發火、失去理智、大吵大鬧,也許高陽王就會反抗,不顧一切的衝出去,馬側身而過,留下的是高陽王跌落的淚,在夏初的夕陽中閃著光,他沒有再回去,徑直回城,他也許怕見一些事,也怕見一些人。
“趕緊回去守城,反了你們。”有聲音遣散了眾人,其實用不著,騷動、爭吵都被忿恨代替,趙王膽寒。“不能再這樣下去,”他心裏暗暗發誓,下一次可能就阻止不了。這幫亂兵!他又對守城的官吏重申了命令才調轉馬頭。
他走的慢,馬也仿佛受到詛咒,使他有時間可以多思考,到府門時他吩咐,“把左衛將軍請來。”
左衛將軍北地王慕容精,是追尊的武宣帝弟弟慕容運之孫,輩分比趙王高,因出名的耿直、中正,被皇上賞識統帥禁軍。人到了,先在前廳卸下長劍,趙王要請他飲酒。行禮,賜座,家宴的禮節很是齊備,他坐在下首。燈光很閃,火苗太大,像要吞噬黑暗,反而更顯出黑的強大。
伺候的僮仆給他倒酒,“不知——”
趙王打斷了他,“請飲了此杯。”酒飲下。趙王才想跟他談話,趙王今晚出奇的文雅、講究。
趙王自己斟酒,他不習慣喝酒時別人伺候,今晚還很高興,一貫發緊的麵龐也鬆弛下來,也能開開玩笑,“如果,我說,適才你飲的酒裏有毒,”他自己先笑笑,北地王還是老樣子,不苟言笑。“你不怕?”趙王問。
“王爺要取臣的性命,吩咐一聲即是,何必使用此舉?”
趙王輕巧的印下一杯,讚歎他的聰明。突然他向後仰,用手撐住,也停了笑,“今天下午的事你知道嗎?”
“聽說過。”
“怎麼看?”
“王爺是為國為民,高陽王此舉確實擔些風險,不過就一座圍困這麼久的城池,拚上一拚也未為不可。”
“這不是一座普通的城池。”趙王沉痛的說。北地王也有同感,他還是盡力想為民眾說話,“萬一,城中糧絕——”
“城中馬上就要斷糧。”
“你——那——出城——決戰。”北地王真的害怕,驚恐的叫著斷字,語不成句。
趙王安撫他,“城是一定要出的,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還能維持多久?王爺,我們可要早作打算。高陽王的隊伍——”
“高陽王的隊伍?那是他一個人的嗎?”趙王有些生氣,不過都是溫火,他轉著碩大的腦袋瞅著前方的屋脊,在昏暗中有一雙含火的眸子。“燕國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強有力的領袖,這個領袖不能在關鍵時刻猶豫不決,不能依仗小聰明把國家置於危境,更不能寵信佞人,敗壞國家的基礎。就現在來說,這個人不能在戰場上毫無作為。”他稍作停頓,探索北地王的素麵。慕容精正沉默著聆聽,或是裝作不理解。
“這個人是誰?”趙王問道。
沒有回答,趙王確信慕容精已經完全明白了。他停下步子,雙手插腰,目光如炬,瞳仁裏的小人站起來,直直的,“王爺莫非要謀反?”趙王笑了。
“不。不能說是謀反,皇位本來就是給有才能的人準備的,高祖,太祖、世祖哪個不是自己拚的江山。不過,”他又抬起適才低下的頭,“弑君的事我不幹,得你來,你願不願意為了大燕的未來做這件事?”
“絕對不做,”北地王終於可以表明自己的立場。“我絕不做這等犯上作亂之事。”
趙王很想提醒他,慕容精作為一個旁支,是誰破例提拔他,是誰給他這個機會,讓他可以立戰功封王。他相信慕容精都知道,雖說施恩不圖報,受恩人是不是也應該表示起碼的衷心?慕容精一定是糊塗了,他表示衷心的方式是跟趙王講理。
“王爺,您是皇上的親兄弟,武成皇帝的親兒子,身受皇恩,擔任國家要職。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就是皇上真的沒了,也不會——”他不敢往下說,趙王明白,即便皇上真死了,也輪不到自己,可是還有太子,他不貪心,做不成烈祖,做個慕容恪也是一樣,憑他的聰明才智應該是個好周公,這也是他同意立濮陽王慕容策的主要意圖。
有人偷偷在屏風後借火光打手勢,已經靜不住,趙王還想再給北地王一次機會,“慕容精,你肯不肯為我做這件事?”
“不。”這是他最後的話,他的側肋插進一把短刀,趙王不喜歡血腥,他的親信都知道。
沒有人說不知道慕容精去了哪兒,也沒有人說沒看見他被殺,趙王府的人連夜輕裝出城,一個不剩。
二、占卜者
趙王的出走引起中山極大的振動,臣民議論紛紛,大多是關於他為什麼走的猜測,皇上卻擔心他去哪兒了。
這場戰爭突如其來,而後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進展,各方麵的細節情況在緊急下變得模糊,故事大概也表現的很粗淺。總之,有從趙王身邊逃回來的侍郎段平之子稟報,趙王投奔了丁零人,募集到不少兵力,有意襲擊薊城。
駐紮薊城的是清河王慕容會,他原在龍城。魏軍大舉來伐,他主動請纓要奔赴國難,隻是不知什麼原因,得了旨又遲遲不肯動身,皇上下旨催了幾次,清河王的軍隊才慢騰騰的上路,三月才到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