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忠君愛國(2 / 3)

國主把鄴城托付給王景略,他作為關東最有權勢的爵爺,可以像在自己的封地一樣處理各郡縣的事務和官員,國主完全相信他。他同時掌管著原屬燕國的關東六州,像所有戰後撫恤一樣,他剛開始也會作精選官吏、勸課農桑、減輕賦稅之類的工作。雖然事務繁忙,但是有很多辦事的幕僚幫忙,也能湊合著辦的不錯。民眾歡迎的呼聲不小,他們受燕國嚴苛的法律、賦稅欺負太久了。今天景略要在自己的府邸(原燕國太傅府)宴請下屬幕僚,答謝他們的辛勞。

宴會的氣氛很熱烈,沒有國君和愛場麵的大臣參與,與會者便很輕鬆。席間也不知誰提起景略從燕國監裏提上來的梁琛,(他現在任景略的主簿,兼記室督)眾人便開始討論起早先燕國出使過長安的幾位使者。前輩李鳳,不在景略與幕僚的欣賞之列。那麼其他三人呢?請爵爺明斷。

爵爺向來有酒德,適量而止,絕不會發生酒後胡言亂語的事,此刻春風滿麵、一一點評,“三個人又各不一樣,人心不同。梁琛到了長安,專門美化自己的朝廷;樂嵩是去借兵,隻說桓溫的兵力有多麼強盛,講授唇亡齒寒的道理;而郝晷還能說些國家的弊端,多少能透漏點兒情報。”

參軍馮誕聽爵爺那麼說,認為不是真心話,就開玩笑的窮根揭底,“這三個人現在都是秦國的國臣,敢問明公,您在任用臣下時,會先考慮誰呢?”

“郝晷能洞察微妙的征兆,當優先考慮。”

是嗎?馮誕在心裏笑笑,覺得明公就是不愛說實話,知道明公心裏高興,不會介意開點小玩笑,就故意裝傻說,“可是這不是就獎賞丁固而誅殺季布了嗎?”

然而季布沒有死,梁琛為他盡忠的燕國所不容,投入大獄,還是被秦國所救才得以超生,秦主任命他為中書著作郎,那還是他初次入燕朝為官時的官職。王爵爺特意向國主請求留他在自己的身邊,不正說明對他的讚賞嗎?

景略難得聽到這麼有趣的回答,分外高興,甚至放開禁忌,大笑起來。是啊,以他現在的地位看,不必再像以前那樣戰戰兢兢,時刻警惕了吧?

景略舉薦過不少原燕國的朝臣,皇甫真、申紹等人都是難得的好臣子,他們大數跟隨國主入關。(實在不領情的高泰除外)景略不太能相信一個擁有如此之多好臣下的國家就因為太後一個女人、太傅慕容評的執掌就亡國了,這正說明首臣的重要,朝內優秀的臣子一定要占據高位才行,要不然像申紹、高泰、梁琛等人那樣,空有一番報國的心願有什麼用,報國無門,有才之士得不到重用。

景略剛才讚賞郝晷也不僅是因為他是自己的老友,就故意偏袒,任忠去奸的道理他如何不懂,但是國之將亡,忠臣還要誓死維護奄奄一息的朝廷,到底是忠貞的名聲重要還是真正為人民考慮把國家交給強的管理者更好呢?他雖不是隸屬於哪個弱勢的國家,但是在心底裏卻常常把自己當作是弱國之臣思索裏麵的玄機。他可能還沒有意識到,不管他為秦國建立多少功勳,居於何種高位,在評斷時他總把自己當作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分離與國家,可能真的是因為他是個漢人,所以總誤以為南方的晉國是自己的國家。而且這樣想,就可以為自己在氐人建立的國家裏任職而對抗漢人的晉國找些借口。

丁固和季布以後還會源源不斷的出現,是誅殺還是獎賞?還是有人會作出不同的選擇,當然更多的人會站在一旁事不關己的繼續討論。

酒初下肚腹,可能會促動血液循環,感受到一股熱力,但是它總歸是涼的,還要拿身體原有的熱量去溫暖它。鄴城的景色如故,沒有因為改換主子便要死要活、以痛苦裝點麵龐,掛在天上實行正義的太陽很欣慰,發出讚許的目光。

三、密封的堡壘

塢堡的創始人可能是老子大公國的實驗者或崇拜者,住在裏麵完全聽不到外麵的消息,因為那些不在人們討論的範圍之列。天大地大跟裏麵的人都沒有關係,他們隻要作好工作,有屋住、有飯吃、有衣穿即可。宗主是他們生活的管理人,也包括主宰他們的政治生活。

楊家(永和的新姓)雖然逃到這裏安家落戶,日子過的不壞,但一直很擔心鄴城和龍城的最終結局,後來一下子聽說秦國已經占領了燕都,燕國皇帝投降,各地的郡縣長官也跟著投降。幾個大宗主也以不同的形式做點兒顯示投靠誠意的現實事兒,新主子照舊安撫他們,順帶關心裏麵的民眾。楊家開始悄悄打聽鄴城的消息,有些難民來的晚些,他們隻知道新皇帝大赦天下,沒怎麼殺人,具體怎麼樣也不知道。塢堡消息太閉塞,楊俊勸老夫人不要著急,一旦自己不用保衛,便出去打聽消息。

半年多過去了,楊家和其他鄰居沒有什麼不同,還不是種地、織布、編草鞋。老夫人是家裏的精神支柱,她堅強勇敢的指揮家裏人翻地、種糧、挖草根、吃野菜,還在自家院裏掘了一口井,沒有表現出一點對貧困的畏懼和富貴的不舍。大家在從沒住過的茅草屋裏作其他平民也在做的活計,就像是在以前家裏的後院蓋了所茅舍,集體搬來住一樣。

細心的人注意到出外辦事的永遠是楊俊和李素馨,他們是老夫人的好兒女。楊俊忙東忙西,李素馨顧家,也時常拿草鞋去換點鹽,一家人雖然過得清苦,老夫人還是暗地裏感謝佛爺讓一家人平平安安。永和反而慚愧,他教兩個侄子功課,做起老師來,很多時候會帶著孩子們給李媽媽幫忙,壓水、翻地。好在強盜不喜歡書,哥哥和自己的大部分書得以保存下來,像老夫人的寶貝箱子一樣。

他就這樣讀著書,教著書,喝著自己從井裏挖出來的水,吃著家人親手做得粗糙食物,真正做了回貧民。封閉的環境和辛苦的工作不允許他多想亡國之痛,他暫時失憶。在徹底與世隔絕的這段時期,他依靠藏書過生活,像是被投入到有書的監獄,隻要跟書過日子就好,直到有一天他在哥哥的一本兵書上發現了這樣附注的一段文字:

用武力戰勝敵人怎麼比得上用德行讓他投降,這樣無論是自己還是對方都保存下來,沒有流血、沒有犧牲,可以少去多少父母妻兒的痛苦。

他覺得這段話說的不止是軍事,是哥哥把自己和軍士等同,隻要是個人,就會有關心他們的親人,無論貴賤,哥哥都一視同仁,這同族裏其他的貴族觀念不同,他們強調,貴族跟其他人的不同,他們的權利、修養和特殊的責任。可笑的是他們固執的讓自己身居高位,被陰謀、忌恨、戰爭所殺,殺他們的可能是敵人,更多的是自己的親族黨羽。他們寧願被冷漠、不信任、猜忌所殺,也不願觸及近在咫尺的親情。相比他們四哥實在是太偉大了。

他想起四嫂,他心目中的最完美女性,為了這份感情,他已經決定不娶,他到了成親的年齡,能聽懂別人在這方麵的暗示,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能打動他的心。自己可能跟四哥一樣,在感情上是個死心眼兒,看到一個就否認了全世界。

他還是把亡國看作內部矛盾的結果,不管敵人有多強大,首先是國家內部出了問題,掌管國家的人出了問題,慕容家的宗室出了問題,他沒有別的解釋,也不能原諒不顧大局、隻知道爭權奪利置國家於不幸的人。這也難怪,開闊的思路需要的不止是有形的泥土,還要有無形的陽光和空氣,二十幾年的貴族生活已經使他形成思維定式,如果不是因為這場戰亂,他可能會永遠被束縛在溫室裏而不自知,還以為其他人也跟他一樣經不起風吹雨打呢?

又過去大半年,外圍好像都平靜下來,宗主縮減了守城的人手,楊俊趁機向宗主說要出城尋親。好多人都有這個願望,宗主是完全理解的,不僅不會阻攔他們,還分出一部分存糧,好歹路上餓不著。一家人商量以後,決定讓楊俊到鄴城走一趟,打探宗親們消息,順便打聽有沒有楷兒的動向。

四、一曲雙簧

慕容垂入秦有一段時日,朝中還是對他有很深的芥蒂。除了聯絡舊部外,他在新朝的進展甚微,就是原本燕國的臣子也還沒有快到擺脫尷尬,跟他重修友誼的地步。愛出主意的兒子也沒了,幾個孩子都不成器,心裏難受,又重新修起遺忘多時的將軍譜。開卷如見人,忽然靈機一動,有了一個打開局麵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