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福祿,眾人靠在一座墳墓休息,二十幾個強盜突然來到,而且手持刀箭,侍衛們來不及上馬就被射死。皇上躲到哪兒去了,沒人知道。孟高拿起大刀,喊道“過來。”他的腿跑不動,就從馬下與他們搏鬥,砍他們的腿。戳他們的肚子。他殺傷幾個,累極了,眼前泛著黑,他抖抖頭,像馬一樣。巨大的黑暗眩暈襲麵而來,他跌倒在地。
有人喊,有人叫,他卻疲憊的睜不開眼睛。一定是很久了,他漸漸恢複了顏色,曠野中除了賊人隻有逃跑的一個侍衛的背影。他不知道那是誰,不過他知道皇上還沒走遠,一定要拖住賊人,他拚死也要阻止他們。一個強盜衝他過來,他一躍而起站起來,張開雙手準備迎擊,死死的抱住他,背部被人襲擊,他不覺得痛。堅持不鬆手,身子太硬太累,竟把賊人壓過去。他觸到泥土,感覺到大地。以前千百次逃脫、卻帶有致命魅力的大限降臨,就在他握住泥土的那一刻,冰冷消失了。沒有痛苦、沒有力量、沒有自己,“完了。”他說。
艾郎本來已逃出,看到孟高身上插滿箭矢,知道他已經殉國。一種憤怒支持艾郎又衝回來,一支箭射穿了他的胸膛。
步行的燕國皇帝被郭慶搭救,當然是以另一種方式。當他被巨武捆綁時,還在說,“你是什麼小人,竟敢捆綁天子?”天子,他已經不是了。秦王苻堅此刻正坐在正陽大殿上。他悲憫慕容暐的命運,釋放他,命他返回王宮,率領文武百官出來投降。
孟高和艾郎的事跡也感動了秦主,他讚揚他們的忠貞,給予厚葬,並提升他們的兒子為郎中。
五、正陽殿
鄴城正陽大殿人才濟濟,秦軍召集他們很不容易。有從千裏之外解壓回來的,有從百姓地窖裏挖出來的,還有從難民的喬裝中揭發的。上百人,元日上朝也不過如此。
他們一色白刷刷的跪在殿上,等待點閱。秦主還沒到,第三行的邊上清河公主的外側跪著他的弟弟,他小聲的問姐姐,“母後在哪兒,”清河公主用“噓”聲拒絕回答。他跪得累,還不及覺得悶,一行行的搜尋,一行行找不到,讓他心裏煩悶。姐姐正低著頭打盹,他輕巧的摘下插在她頭上的紅珊瑚彩梳,把玩起來,“鳳凰!”姐姐生氣了,叫他的小名。一下又意識到自己失言,
又怕又氣。的確有不少人聽到了,可是跪在地上的都紋絲不動,隻有勞煩站著的人了。他長相難看,又不禮貌,瞪著這位十來歲的少年。“喂,你是男是女?”燕國的人真是荒唐,男的清秀的像女的,女的又打扮成男的,也許是為了逃跑才喬裝。
少年見他生的醜,就使出平時對這類人的態度大聲說,“我乃堂堂燕國大司馬,怎會是女兒?”
原來他就是慕容衝,王猛真算長了見識。讓一個孩子擔任統領六軍的重職,難怪會亡國。慕容垂就是敗在這個孩子手裏,王猛可憐他,臉上露出輕率,鄙夷的陰笑。
“景略,”能這麼叫秦國首臣的也隻有一個人,他正走過來,“好漂亮的孩子。”他也讚賞道。(一般的會錯意)王猛嘲諷的說,“是久負盛名的慕容衝。”
“這麼小?”皇上很吃驚,曾聞中山王俊美不凡,最像燕國的前君慕容俊,看來真是有過之而不及,再看他旁邊跪著的少女,傾國傾城,雍容華貴。鮮卑人美,名不虛傳,讓秦主大開眼界,她再美,總是為了一個男人生的。
秦主沒有坐龍榻,雖然那個位置現在已經屬於他。他就站在丟失了國土、臣子的舊皇帝麵前,他要收降失敗對手的整個國家。莊嚴的移國儀式開始,第一部,虜國皇帝代表全體國民上降書。
殿下升起一朵潔白的蓮花,慕容暐到現在還不認為亡國是他的錯,盡管兩國之人都在背後對此事議論紛紛,他始終都不認為自己和亡國有什麼關係,是燕國的軍隊吃敗仗加上吳王的背叛引起的,絕對是這樣。他舉著降書等待了一會兒才有人來接過,以前從不認為朝堂的這類禮儀耽擱的時間如此之長。
降書就是在秦主的指導下完成的,也就不用再細看,他很莊嚴的把降書接過來,而後遞到一側,讓人捧著,而後掃視頷首的朵朵白蓮,想給他們一點色彩。“朕,朕以寡薄之德,厚承皇天嘉命,不能以道義安撫遠方的民眾,以懷柔取天下,以致戰車頻繁出征,百姓深陷戰痛,雖然這是百姓的過錯,(跟錯了主子)也是朕的罪行。朕現在,大赦天下,與百姓從頭開始。”
秦主快被自己感動了,“請你們隨朕入關,為朕效力。實在不想去的,朕也決不勉強。”話是這麼說,這些人都被逼作好了遷徙的準備。秦主和氣的坐上龍椅。“聽聞,燕國第一大姓當屬段氏,諸位哪些是?”白蓮中的有的探動腦袋,主禮小聲說,“站起來。”一支支亭亭玉立,拔水而出,還真不少。“你們段氏子孫原屬段國,後歸順燕國,還是這麼強盛,朕保證,”秦主掃視大殿,要讓自己的承諾傳滿所有的角落。“你們每個人,會像他們那樣受到禮待,與每一個秦人一樣,天下一家。”秦主作了宏大的手勢。隻可惜,這些人都低著頭,沒有機會看到。禮官又小聲說,“跪。”錯落撫平。
“哪位是太後?”秦主又問,他對這個幹預朝政的女人很感興趣。白蓮巍然不動,慕容暐跪答,“家母已歿。”慕容暐稱家母,表明他的的歸順之心。秦主大悅,封他為新興侯,食五千封邑。
慕容垂掃視白蓮,沒有看到要找的人,都是些老臣,平時不說話的,不禁眉頭皺縮,這回可沒有高弼在後捅他的胳膊肘。
秦主接收了燕國,參閱圖籍,得知戰利品有郡一百五十七個,縣一千五百七十九個,戶二百四十五萬八千九百六十九,人口九百九十八萬七千九百三十五。看到這麼龐大的數字,秦主長噓一口氣,“嘻——”燕國占據中原始終不同,秦國再怎麼強盛也不能到達如此規模,不過現在好了,她現在已經盡歸秦主所有,現在他終於一統江北成為第一帝國的首領。
下一步就是賞潞川之功。以王猛為使持節都督關東六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冀州牧,鎮守鄴城,封清河郡侯。並把燕國太宰慕容恪、太傅慕容評的宅邸都賜給他。另外加美妾五人,上女妓十人,中妓三十八人;以鄧羌為散騎常侍、安定太守、真定郡侯,邑三千戶;其他就不必細說了。
秦人開放,可王猛是秦人裏的漢人,不太能做到入鄉隨俗。諸如太後有男寵之類的事他是打心眼裏不讚成的,聽到公開的賞賜女人,趕緊回絕。秦主笑他度量小,用以前魏絳和戎接受的金石絲竹之賞比照,並說“無逆朕命”。
鄧羌認準了司隸校尉的位子,聽到封賞便認為王猛失言,沒有盡力在秦主麵前說話,但是在這種儀式上連一貫不講禮節的他也不敢造次。
國主在鄴城停了約二十來天,就回長安去了,走的是當年苻健(景明皇帝)入關的舊道。這回他真實的到了枋頭,還宴請了當地父老,寬容的聖主免除了枋頭人民的田賦捐稅,起碼在一段時期內有效。
六、後期製作
宜都王慕容桓本來率領萬餘燕軍駐紮在沙亭作為後繼,聽到的太傅兵敗的消息,引軍屯之內黃。後鄧羌功信都,宜都王率領五千騎兵退守龍城。不料,這時起了內叛,鎮東將軍選擇按兵不動,在外觀望,被宜都王殺死,合並他的兵眾。宜都王率眾進攻已向秦投降的遼東太守韓稠,想占領並州。郭慶將軍的部屬朱巍為了追趕落跑的太傅正趕到此地,一場交接勢不可免。
老朱是個粗人,別看讀書不成,打仗他行。靠著一股子不怕死的猛勁兒帶著將士們衝到對方陣列,砍死舉旗兵,又轉馬專門向著主帥而來。宜都王慕容恒是馬上馱著的顯貴,身體嬌貴,沒戳兩下,死了。燕軍被殺傷的不少,其餘投降。老朱接管宜都王的營地。
秦王重視學問,在更重儒學的王丞相教唆下頒布了一條法令,年俸百萬以上的官員不通一經者罷黜,一心想要光宗耀祖的老朱也不想白白丟掉戰立品,上陣殺敵是為了什麼?這可為難了老朱,以仁義治國的君主也管的太寬了點,老朱的身旁被安插了很多謀士,說是出主意,其實是教他念書。“將軍,將軍”李新氣喘籲籲的跑過來,他就是其中一位參軍。老朱抓住他的袖子,幫忙拉他一把。“怎麼了,”語音哄哄,別誤會老朱在生氣,他平常就是這幅德行。
“聽說你殺了慕容恒,我可告訴過你,他是燕國的王爺,咱們秦國對這類王公大臣的原則是抓,不是殺。丞相和皇上可都是下過令的。”老朱會意,爭辯說,“我當時給忘了,都是屁話,老惦記著不能傷人還怎麼打仗?”
“那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可是會如實上報。”李新就會這招兒,這招兒也屢屢管用。“別,別,”老朱抓住他的袖子,怕他真那麼幹,“別,戰場上人都拿著刀過來了,你不砍他,他就砍你,有個意外也是難免的,”他泛起傻笑,央求“你就說他是在亂軍中被死的,也不知道誰殺了他。”李新知道老朱是老實人,也不太想為難他,但也要給他提個醒,下次別這樣,提了幾次,他還那樣,李新怎會不生氣?
老朱要趕著去看受傷的戰馬,離開李新要走,這時一隊士兵押解著幾個燕兵過去,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也在其中,他衣著華貴,盛氣淩人,引得押俘的士兵搶他的飾物,是用一個黃色絲線挽住的玉佩。“逆賊!”孩子的聲音向馬鈴鐺一樣清脆,李新拉住老朱,用眼神告訴他注意這個孩子。老朱盤問下屬,“怎麼回事?”下屬自然不肯說實話,那孩子糾正他,“哼!你們秦國人都是雞鳴狗盜之徒。”
“你這個小孩,”老朱已經抓住他的一直胳膊把他拉離地麵,孩子很用勁兒的伸直腳尖,想回歸大地母親。“將軍,”李新趕緊出手,製止這場對貴族的野蠻行為(他猜差不多就是)老朱隻能聽話的把他放下。李新溫柔的試探,“小英雄,你叫什麼名字?”
“本王子慕容鳳,宜都王之子。”孩子提到戰死的父親,毫無畏懼之色,倒是驕傲的很。李新拉住老朱,偷偷的說,“這個可以抵了你殺公卿之罪。”
“什麼?”老朱不明白,李新細細的解釋。孩子被單獨看押起來,依舊享用錦衣玉食,李新還讓他跨越年長的哥哥們繼承爵位,故而老朱的戰果表上也平安無事。就此結案。
小王子送回長安卻沒有得到國主太大的關愛,隻怪他的父親在原燕國的排位中太不出眾。另一個新近送來臣服的王爺則不同,得到國主的親自接見,上庸王是他的名號。他不敢再自稱太傅,好像官位越大罪過越大似的。全天下的人都以為他已經逃出厄運,看來也沒能飛出國主的五指山。
秦主也大方的不提那些傷人自尊的往事,事實上太傅已經逃到高句麗,沒想到高句麗王不敢趟這趟渾水,把他綁了主動獻來長安。秦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而後任他為給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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