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令在長安不遠的地方紮營，他是這支隊伍的參軍。在這次進軍中他的名字喊得最多，喊得最響，看來秦國對這個能動資源不用白不用，喊破了嗓子告訴燕國人帶他們進來的就是慕容垂的大兒子慕容令。被人設計了，也是沒有辦法，雖然出征前多有準備，麵對實際的責難他還是很鬱悶。
隊伍中有八個人是自己的舊部，他們現在的任務就是看著慕容麟，順便告誡他他的大哥和父親是多麼能幹。這小家夥不像他們想像的懂事，實際上很難弄清楚他的真實想法。一些人習慣於以貌取人，但他們不肯承認，說他喜歡一個長相漂亮的，他非要舉出十個長相一般或不好看又自稱與他們關係不錯的，不管是不是因為慕容麟的長相，還是他暗藏陰暗不夠開朗的性格，或是好像總是在搗鬼的腦袋，這八個人公開表示不喜歡他。
“看看您哥哥的樣子，要多向他學習。”已經有人開始不客氣了。
“別這麼說，各位都是身經百戰的前輩，賀臨應該多學習你們才對。他年紀還小，不過很聰明，希望你們能不吝賜教。”慕容令卻這麼說。
不要以為慕容令替弟弟說幾句好話，慕容麟就會感激涕零，不是因為他的心腸不好，總之一個人接二連三欠另一個人的情，他想的絕對不是報恩，而是怎麼擺脫他總是施恩的樣子。現在慕容麟腦中想的就是這些，他認為那幾個老家夥沒有眼光，根本自己就不怎麼樣，如何能教訓別人，而且他也認為是因為父親不喜歡他的緣故，欺軟怕硬的下屬們才都跟著看不起他，故意給他罪受。在這種心情下，他還要保持起碼的客氣，應了大哥幾句就趕緊逃走，可想而知，他心裏有多難受。
慕容令關照完弟弟就回帳，他的一張臉在這種局勢下越少露麵越好。帳裏已經有人在等他，並主動向小主人問好。慕容令大驚，“金熙，怎麼會是你？”
那個人神出鬼沒，不知什麼時候竄到慕容令的大帳，也不知什麼時候又出去了，慕容麟打草回來時正巧碰到他。雖然覺得麵熟，但是慕容麟沒有確認，因為他覺得設想的根本不可能，所以認定自己是一時眼花。但是大哥的情形不好，他誰也不見，躲在帳裏整整一天。
晚飯時慕容麟見到大哥，他滿麵愁容。好心關心一下，“哥哥，出什麼事了嗎？”
哥哥卻說，“不，沒有，什麼事都沒有，你吃完飯好好休息，別向外跑。”賀臨想搶白幾句說從來就不亂跑的，但是看其他人恨恨的眼神，就好像在說他不懂事一樣，所以又把話咽下去。飯後，哥哥要幾位部屬留下，打發賀臨早睡，“他們一定有什麼事瞞著我。”他詭異的想到。
雖然賀臨很想趴在外麵偷聽，可是營裏到處都是出出入入的人，如果被發現會很丟臉，況且這個時節的風最厲害，一定會著涼的，在找到充足的理由後，慕容麟安心的睡下了，暫時止住好奇心，所以說他缺乏做大事的基本素質。
第二天，部屬通知他要跟隨大哥去打獵，讓他準備一下。他發現除他之外其他人帶的東西都挺多的，就像是備下行裝一樣，“對了，”他想到幾張緊張神色的臉，他們是要遠行，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他為了打獵還特意把珍藏的貴重物品留下了，現在就要把他們取回來。
“賀臨，你去哪？”大哥叫住他。他不好意思說自己有東西沒拿，“啊，我落下把短刀，想打獵用的著。”
“不要去。”哥哥說，“一把刀沒有什麼，以後我再送你一把。現在我們時間很緊，不能再回去了。”哥哥一樣跌著臉，不講人情，有什麼大不了的嘛？幹嘛裝的那麼嚴肅，慕容麟什麼沒見過？他的心思沒人在意，哥哥請點了人數，幾個人會意的點頭，就正式出發了。
晚上，王猛才收到慕容令出逃的消息，他麵帶微笑的把早就準備好的上疏拿出來交給信使，告訴他這是緊急軍情，命他八百裏加急送到長安。
四、氣度
長安城裏的民眾都很關注丞相大人這次的出兵，很快金墉城以信招降的事傳的沸沸揚揚，天天都有捷報傳來，新舊交替的訴說著丞相的戰績。對了，燕國的安樂王慕容臧在石門屯軍。
府裏的人都為隨軍出征擔任先鋒的慕容令和隨行鍛煉的慕容麟擔心，更擔心燕國的命運，慕容垂天天睡不著。過了一個月，突然有傳聞說，慕容令逃回燕國去了。消息不知從哪兒來的，隻是好像一夜之間全城都知道了，府裏的人上街買菜都會遭到鄙視，“呸！叛國賊。”宮裏還沒有動靜，但無疑是聽說了。
不能再遲延，慕容垂忙令兒子、侄子們收拾停當，全家趁夜色出城，要趕回燕國。顧不得嚴寒，就是不間斷的跑，快到藍田時，被追來的騎兵攔截，慕容垂交待侄子楷兒、兒子農兒，把家小、部屬都托付給他們，要自我犧牲保全眾人。其他人全部出聲哭泣，被他嚴肅的喝止，“別哭！”
慕容垂被單獨帶到東宮，正準備以身殉命，就見國主匆匆趕來，“怎麼給綁上了？誰綁的？”國主生氣的喊著，並親自為他解開。
慕容垂低頭認錯，“罪臣罪該萬死。”
“將軍何罪之有？”國主拉起他，安慰道，“慕容令的事我聽說了，他也是心不忘本，懷念故土，是個好孩子，所謂人各有誌，不值得深究。隻可惜，賢子是不能拯救燕國的，隻是白白的入虎口而已。”
慕容垂流下淚，“犬子有負聖恩。”
“父子兄弟，罪不連誅。你又何必舍朕而去呢？”國主讓慕容垂回去，待之如初，經常的賞賜他，不讓別人說閑話。
有驚無險，家人又回到府上，慕容垂認為事有蹊蹺。讓人四處打聽也一無所獲。聽說令兒被燕國派去沙城，並沒有受到重用，他心裏更是疑惑。
此時征戰告捷，除了金墉，梁成也大敗慕容臧，暫時告一段落，王猛收兵長安。又過了好一段時間麟兒和幾個舊將才回來，慕容垂一見他帽子上的白布就嚇呆了。
“你，是為誰守喪？”
麟兒大哭，“父親，哥哥他——他，”他的嘴巴張得極大就是說不出來。段夫人已經暈過去了。
“令兒，他死了？”慕容垂想掙紮著站起來，隻是太重了，身體都動不了，轉動腦袋而已。“怎麼死的？”
“是守龍城的慕容亮殺了大哥。”慕容麟開始哭訴征燕的經過。本來是好好的，突然有一天，府裏的金熙去給他們報信，說王爺，他們的父親已經向東返回燕國了，“讓我們也趕快動身。”慕容麟抽泣。
“金熙，哪個金熙？”慕容垂忘了，何況他從府裏消失了有一段時間。“你們也不問清楚，就相信他。”慕容垂大氣。
“不是的，他帶著父王的佩劍，我們都認識，錯不了的。”
“佩劍？”慕容垂停了呼吸，向後倒去。
慕容垂的確有把佩劍，不過在出征前贈送給了王猛，是他死皮賴臉的要，現在看來都是王猛的計謀。他想一箭雙雕，借國主的手害死慕容垂。慕容垂原來還在慶幸，慕容令已身敗名裂。“王猛害我！”慕容垂慘叫著醒來，他的心在泣血。
慕容麟已經恢複了大半，接著講述苦難的曆程，雖然這是他經別人的口才知道的，卻說的比親身經曆還精彩。慕容令考慮了一天，相信了金熙的話，帶著弟弟和原來的老部下投奔到石門樂安王慕容臧的隊伍。但是燕國對他很不信任，派他到遙遠的沙城去管馬。慕容令知道父親還在秦國後，就想奪取龍城容身，於是便招兵買馬準備，不料先被守龍城的慕容亮搶先，慕容令身死名滅。
慕容垂不再說話，他聽說有人天生命硬，能克周圍人的命，會克死自己的親人。他嘲諷自己，少年喪父、中年喪妻，還未到老年又喪子，都說是命硬才克人，“為什麼那麼多的痛苦要我一個人承受？”他淚流滿麵，心痛不已，道全是最好的兒子，最懂事的後輩，他的智慧和勇敢遠遠超過他所有的兒子和他碰到的一切青年。後世會說“天妒英才。”一個人太過完美一定會早折命。可是慕容垂不這麼想，兒子死得那麼慘，慕容垂卻不能替他報仇。
“王猛，我絕對不會放過你！”他在心裏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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