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世為婚姻(1 / 3)

一、可憐的南蘇

九月份,玄恭突然接到命令,進攻高句麗的南蘇,這次戰爭沒有什麼原因,也沒有什麼疑惑,這幾年征戰就沒有停過,派出去的也是老人兒。

他臉色沉重,這回跟以前不一樣。他一直都在想出征前跟父親最後一次談話。

“玄恭多大了?”

“二十二。”

“該娶親了。”

沉默。

“你準備成親吧,先出去一趟,去趟南蘇,回來就成親,等你回來宮外的府邸就修好了。”

他就這麼來了,跑到一個他不知道的地方,去作他不明白的事。他的副將看出他的壞脾氣,寸步不離的跟著他,怕他出事。南蘇人早跑光了,這麼聲勢浩大的進攻就是為了讓他們識相的離開。幾個散兵遊勇在跟老鼠似的偷偷摸摸的抵抗,他們帶著頂尖突出的帽子,瘦瘦的身子,高挑的腰肢,像是女孩子,突然他狂熱起來,作為父親,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年齡,這些玄恭都可以不在意,“如果他都不能給母親幸福,憑什麼要隨意安排我的婚姻,為什麼一定要控製我的生活,不允許我有一點自由?”他憤怒的刺向底下跑動的一雙大腿,一隻流箭飛過來,副將一聲“小心,”反而讓他分心,箭擦著他的臉過去,副將跑過來,他的左臉半邊全是血。

玄恭十五歲上戰場,大大小小受過不少傷,腿上、胳膊上、有時也會穿透鎧甲在他身上留點紀念,但從未傷及麵部或手,母親也就不會太擔心。(他的部屬會自動閉嘴)如今臉上的傷疤是躲不過去了,可他還是高興的,好像是找到一種方式好好的表達了自己的意見,他想像著父親挑選的新娘看到傷疤嚇壞的樣子,偷偷的翹嘴角,以致副帥問他怎麼處置放箭人時,他隻說,“放了他。”南蘇的官吏都跑了,玄恭留下守軍,設置守宰,幫助高句麗百姓恢複農耕,讓他們繼續種土豆。燕王的急令馬上來了,他必須要趕回去迎娶他的新娘。他的傷快好了,眼角處有一處明顯的鮮肉,在他風黑的臉上特別明顯。

他不顧搬家事宜,跑出去會見另一個準新郎。道明也無疑覺得搬家是頂頂麻煩的事,雖然蘭夫人不隨兒子出宮,還是張羅著新府的一切,她的兒子雖然搬出宮外,標準也不能比其他的王公差。

兩個人一見麵,都熱烈的打招呼,躲到一處後,又沒有話講,他們原本就是因為想要逃避才把對方當成理由的。道明看看玄恭臉上的傷,幽默的打趣,“怎麼傷那兒了?高句麗人這不是也很狠毒嗎?本著要你的命。”

“我倒希望真的沒有命。”

“開什麼玩笑?你傷糊塗了嘛?要死也要留下後代。”

“缺嗎?有你們努力也就夠了。”

“幹嘛這麼不開心?不是因為跟我不在一塊兒住了吧?”

“你呢?為什麼不高興?”

“嗯,這個,我也不知道。”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憐。”玄恭躺下了。

“你可憐?是南蘇人可憐吧!”道明啄著牙齒搖頭。

二、婚禮

十二月下雪的時候,龍城很熱鬧,四王子、五王子同時迎娶正妻。娶的是兩個段家的女兒,百姓們都這麼說,段國雖然沒了,慕容與段氏世為婚姻的老傳統沒變。兩位王子的新府邸張燈結彩、富麗堂皇,據說是修築王宮的那位築作大臣主持的,那高高的大門像宮門一樣隔絕了外人。高夫人按照規矩離開王宮與兒子同住,蘭夫人仍留在宮內,伺候燕王,不對,應該說陪伴王後才對。

段謝香想過千百種方法逃走,等娶親那天,看到母親那張哭得浮腫的臉,又在心內紛紛打落飄散在地,“作了妻子要服從丈夫。”母親哭著說,她的苦命又重述一遍,死去的丈夫、兒子,對女兒一貫的依從。她不強迫不喜歡穿裙子的女兒作淑女,與其說這是放任,還不如說是漠不關心,這個婦人,一生的希望都沒了,也不知道堅持活著是為了什麼。謝香在侍女的輔助下穿起紅錦袍,戴上沉重的鳳冠,配上蒼白的臉色、消瘦的臉有幾分象鬼新娘。

新娘子沒像其他出嫁的女兒摟著母親哭泣,上轎、火把、走動、下橋、走路、行禮、重複幾次,她被人牽著,像是等待宰殺的牲羊。最後她被帶到一間臥室,坐到床上,才在心頭一愣,“這就是我作小妾的開始。”一個婦人用慈祥的聲音說,“都好吧。”丫頭應了,婦人讓丫頭們都回房休息。留下人手守夜,一切安排的妥妥當當。門響了,走動帶著人出去,門又關了。

她的手冰涼,自己的丫頭被留了下來,“公主,歇會兒吧。”丫頭輕輕的說,好像是在密謀什麼背著母親做的事。她坐在那,硬梆梆、冷冰冰的,呆坐著不敢動。又緊張又困,累得很,也不敢往床上躺,她懷疑別的新娘有沒有鬧過這種笑話。可她不敢,不是因為怕什麼人,是無力抵抗不知多少年多少代維係的女兒出嫁傳統。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身子麻了、乏了,她想動,沿著蓋頭向前看,隻能看到自己手的位置,和前側遺漏過來的燈光。兩側的床圍紅紅的,看不清花色。丫頭一定是睡著了,傳出均勻的呼吸聲,也許那是她自己的,她心想,她已經分辨不出了。她向後挪動倚到床首,把上半身靠在上麵,鬆口氣,才知道自己累得要死,她真要作不懂事的新娘了。

她明明是睡著的,卻被吵醒了,屋裏很熱鬧的響起好幾個說話的聲音,一個婆子說了什麼,她害怕的抓起自己的另一支手,他的丈夫用惱怒的聲音說,“我知道了,你們都回去。”“王子,還有酒。”婆子再囑上一句。門又閉上了,響聲不是很大,謝香緊張的想跳起來跑出去,但最終還是沒有動。那要成為他丈夫的人沒有直接向她走來,而是在喝酒,他走過來了,越來越近,謝香攥緊了褥子,動彈不得。

“睡吧。”她聽到一句,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丈夫都這麼說,丈夫開始脫靴子,脫衣服。後發現她沒動,他低聲生氣,“怎麼給忘了。”一隻手伸過來,其實是兩隻,抓起蓋頭的一邊輕輕的拋出去,謝香滿臉是淚,沒有抬頭。“你也睡吧,”他又說。他太困了,根本來不及看她一眼就倒到裏麵去,他身上有很重的酒氣。謝香慢慢的站起來,走到案邊,摘下鳳冠卸頭,又精悄悄的走回來。“把等熄了,”丈夫吩咐她。她再次起來,吹熄燈火,屋裏黑乎乎一片,她寸步難行。她就那樣傻傻的站著,不知道如何自處,眼淚冰濕掛在臉上傾訴苦命,過了一會兒,好像沒那麼黑了,她向前走兩步,碰到了一張幾,想想反正丈夫對自己反正也不在意,回去還有一大段路,幹脆就坐下去,衣服還是發出聲響,不過無人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