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親兄熱弟(3 / 3)

元真看他那麼難過,覺得是自己過分了,他不該胡思亂想先讓自己痛苦,再去痛苦別人。弟弟們的事是他從不想觸及的,他知道當時的形勢,不能完全怪元真。他自己逃出去,不想卷入這場紛爭,不就意味著主動放棄結果了嗎?他不能痛恨自己,就責備元真,如果那麼說的話他也是凶手之一。

“對不起。元邕說。這是元真始料不及的酬勞,他很辛苦,不是嗎?

七、關於和平的議論

第二年王釗派遣使者來向燕王稱臣,貢獻方物。元真向燙手山芋一樣把他父親的屍體甩給他,現在想起那具棺材,他就覺得很討厭。他痛恨因為這件事與元邕的關係進入僵局,雖然元邕破天荒道了歉,以後跟他說話也極少再冷嘲熱諷,都很客氣,可是他心裏卻很難過,原本那種坦誠不在了。他對元邕演了戲,以後都要演下去,持續這種虛偽的狀態,這點讓他很難受。“可是當時也是沒有辦法呀,他都來興師問罪了,我還能怎麼辦?”他這麼想這件讓他頭痛的事,把一切的罪過都堆到高句麗身上,可是為元邕的指責,他還要裝作大度的樣子,寬免王釗。他確定現在是他最痛苦的時期,他失去了坦誠,好孤單,好可憐。

他原本想要繼續攻打宇文部落的,現在兩個人都這麼難過,根本沒辦法進行。即使元邕沒有意見,元真也沒有心情。偏偏這個時候,宇文的相國莫淺渾率騎兵進犯燕國,元真差點要親率部眾去迎擊,想想還是算了,他不想公開自己已經和哥哥疏遠了,當然他也可以命令元邕去,可是他更不願意,這樣作隻會使裂痕更大。他很想念哥哥以前的無禮,如果能回到以前的樣子,讓他做什麼他都願意。他派兵去阻擊,但是不準他們作戰,不管怎麼樣,他現在還不想處理這件事情,他要平靜,“平靜下來,”他命令自己。“啊——”他痛苦的小聲長叫。這種狀態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這個時候,玄恭從平郭回來了。他走了一年,元真還真是有些想他,他總是那麼可靠,那麼懂事,從不讓人操心。就因為這樣,他來請安時,燕王甚至擁抱了他。再以後,兄弟倆竟然有轉機,他們已經冷戰了那麼久,相信元邕也不會好過,現在他喜歡的玄恭回來了,這是好機會,元真特意安排一個家庭聚會,慶祝史美人剛生下的小王子這件事。刻意把元邕和玄恭放到一起,讓他們親熱。

他相信召玄恭回來太對了,元邕的臉上鬆快了,嚴肅漸漸不見,再說一會兒,元邕笑了,雖然笑的很談,但是元真心裏樂開了花,他兩個月來還是頭一次這麼輕鬆。他故意讓玄恭說話,誇獎他,讓他講在平郭發生的戰事,氣氛很熱烈協和,完全超出他的想像,這要感謝玄恭的好人緣,其他的兒子還沒有一個可以獲得其他所有兄弟的接納和愛戴的。

“父王,我聽說,我們的軍隊還在防守,怎麼還不進攻打退他們?”玄恭見父親和眾兄弟都很平和,就想起道明托他的事。(“你為什麼不問?”他問道明。“要是他跟說我的話,幹嘛找你,你剛回來,關心一下是理所當然的,可是我們。”他聳肩,表示沒有希望。)燕王的臉色變了,難以啟齒,再看元邕的臉色比自己還窘,“這個,”他拉長嘴形,琢磨著回答,“是因為宇文氣勢洶洶而來,等一段時間再進攻,會消磨他們的銳氣,你兵書不是這麼寫的嗎?”

玄恭向道明點頭,道明作鬼臉回應。

“殿下,元邕起來了,元真吃一驚,不過還是很快調整好姿態,“坐下說,你難道是要跟我搶小王子嗎?”他故作輕鬆拿懷裏的小孩子說笑,兒子們也笑,甚至元邕的那兩個木頭兒子,也咧開大嘴。元邕還是站著說的,因為他談的事很認真,“莫淺渾來我國已經有一段時間,戾氣已盡。宇文人凶殘,如果沒有供給,他們會就地行惡,到時附近的百姓難免會有所損傷,臣請求帶兵去攻打他,解除威脅。”

元真太意外了,也太高興,顧不上以前的種種,馬上答應他,“如果是你去的話,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元真總算安心了,事情做的很漂亮,雖然花了不少力氣,總算有成果。他心滿意足的逗弄著小兒子,這個兒子給他帶來好運,而且可能這是他最後的兒子了。玄明,就是叫做慕容德的兒子,七歲了,他原以為他就是最小的,沒想到還會有意外的驚喜。慕容皝,上天帶你不薄!

“父王,小弟起名字了嗎?”世子宣英問,他對文采是很自信的。燕王說字是想好了,名還沒定。“字是什麼?”道明也不甘落後,他和世子的競爭比父輩的兄弟少不了多少。

“叫永和,永遠和平的意思,這是我的一個心願,你們都要幫我達成,讓你們的小弟一生生活在平安之中,但是並不是說就不再去打仗,你們要明白,隻有納入到一個版圖,成為一個國家,才不會有戰爭。”他滿懷大義的說,“為了這個目標你們要努力,就算是為了你們的小弟弟,我已經決定,要學習你們的大伯,”他特意看了一眼元邕,他正疑惑的回視。“你們的大伯把一個兒子留在家裏,不讓他從事軍職,並不是因為怯懦,相反是因為他有美好高尚的期望,我現在就聲明,你們的小弟弟,永遠不會參戰,他會像漢人子弟一樣讀書,把漢學、博大精深的中原文化發揚光大。你們的責任就是守護他。”他掃視一圈,兒子都在專心聽他說,道明在擺弄小刀,但是他低著頭,也是在好好聽的。元真對自己的講話很滿意。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有那麼多精深的詞句一下冒出來。很顯然,所有的人都被感動了,他知道元邕會不信,會嘲弄他,可是就算是元邕的嘲弄,元真也很懷念呢。

小兒子好像也要踴躍的參與,不止在乳娘的扶持下站了起來,而且小嘴動個不停,一張一合的像是要說話一樣,奶娘會推斷可能是要長牙,可是燕王卻說,“你要說話嗎?這麼愛說話,就叫你語兒吧。你們的弟弟以後就叫慕容語。”燕王鄭重的宣布。

唉!慕容氏的子孫,為什麼你們不像漢人一樣,要二十歲成年以後才取字呢?因為這個姓氏承擔了太多的責任,玄恭十五歲就領兵打仗,道明更早,十三歲就上陣殺敵。他們那麼早就參與這麼嚴重的事,隻能給他們取好字,表示他們沒有教養期,一生下來就成人,要做成人的事。

八、大戰宇文

慕容翰出兵,還有什麼可說的,莫淺渾如喪家之犬,隻身逃回宇文,元邕俘虜了所有的宇文騎兵。他輝煌的戰績不過是在已經很長的單子上又添一筆,連他自己都在乎了。他的兄弟當即找他商議乘勝攻擊宇文的事,他拒絕了,原因很簡單,頻繁的出兵已經讓燕國的老百姓承受不起,沒有他們做後盾,根本不能打仗。

燕王很為難,也很無奈,因為兄弟很堅持,而且無疑元邕是對的。在與民休息的這段時間,他巡行了幾個郡縣,考察各地的農事,發現從事的人不多,質量更差,遷進的俘民原本都是在馬背上生長的,不想務農是因為沒有興趣,喜歡打獵是好勇鬥狠。懲罰根本沒有用,他發現自己還要拿出掠奪來的財富來收買他們,激勵他們種田養牛。真是不公平!他想。

晉建元二年,燕慕容皝十一年,幾乎是一開春,我們的燕王就坐不住了,比起修築宮闕,他對造福子孫後代有更深的理解。經再次倡議,發兵成功,燕王親率兩萬騎兵攻打宇文部。以建威將軍慕容翰為前鋒將軍,劉佩為副將;命慕容恪與慕容軍,慕容霸及折衝將軍慕輿根等率兵分三路並進。

出兵之前,慕容翰獻寶,他沒有什麼貴重的東西,但是流亡宇文部落一年多,喝酒裝瘋的成果就是遊遍宇文的山川地形,現在他把這份厚禮送上。燕王一個人的時候,會想想這件事,他不應該小看元邕,元邕生來就不是被小看的。麵對宇文部落一度的叛徒、號稱燕國第一先鋒的慕容翰,他的老朋友(損失了三匹馬那位)大單於宇文逸豆歸派出宇文的第一勇將涉奕於。

慕容翰出戰,他是不會臨陣退縮的那種人。他沒有急著趕路,而是在營地等候涉奕於。請允許他使用以逸待勞,因為宇文氏是個守舊的部落,他們還保持著最早的生活方式,也就是說,寧願沒有文字也不要學習漢學,他們對漢人的東西很排斥,覺得遊牧的方式很好,為什麼一定要學習漢人呢?慕容翰在宇文學習到的就是這點,他們可以雄壯彪悍,也同樣可以目不識丁,他們炫耀武力,壓製智慧。所以這是一場以進化了的文明對抗野蠻的戰爭,慕容翰體力上不再占據優勢,就得用腦。

飯隻發了一半量,很快就吃完,馬都牽出來,就等涉奕於過來。有人伏在地上聽音,他搖頭,慕容翰緊閉口;再聽一陣,還是搖頭,慕容翰插腰;終於他們來了,地聽露出喜滋滋的笑。慕容翰舉手,將士翻身上馬,馬盔碰觸鎧甲,馬蹄退後。慕容翰舉劍。“出發!”他跑在最前麵,帶領鐵血的戰士迎擊涉奕於,剛奔出一段,就有人大喊,“建威將軍聽令。”慕容翰勒住馬,轉身看是一個信使,燕王的信使。他作勢行動暫停,等著那個嗓門大的小矮個兒。沒有信,是口令,“燕王告誡將軍,涉奕於凶悍,應該先躲其鋒芒,等他驕縱再謀取他。”慕容翰不悅,追出這麼遠就是因為怯懦?他對使者說,“請轉告燕王,宇文的精銳全來此一戰,如果打敗他們,宇文逸豆歸就可以不用再勞動戰事消滅。涉奕於隻是徒有虛名,打敗他很容易,不宜耽誤時機,縱容他,隻會搓我軍的銳氣。”他大聲對屬下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今天我就要同你們一起與宇文人一爭高下,看看到底誰才是強悍?是涉奕於,還是我們?”信使傻在那兒,其他人不理他,策馬繼續前進。

慕容翰見過涉奕於,但是看到那個坐在呼哧呼哧大草原馬上的漢子,還是有些吃驚。他的武器軍備是無法跟燕國相比的,所謂的戰甲連“甲”都稱不上。慕容翰了解草原馬,所以故意不等它休息就作戰。從涉奕於軍鬆散的形狀上看,他們已經累得很,接下來的就是抓住他們的主帥,那個號稱勇敢的人。

慕容翰示意,三四個將領都湧過來,衝著涉奕於過去,慕容翰跑在前麵揮動馬鞭,抽涉奕於的馬嘴,馬閃過去,改變了涉奕於的方向,右方立刻堵上兩個人,涉奕於揮舞著大錘砸向他們,兩人繞道他的馬後,慕容翰出手,被大錘擋住,後側的兩個人原本想從後攻擊,被高大的馬腿蹬走,不得近身。

慕容翰馬小,全仗靈活,靠近涉奕於的馬,斬他馬腿,馬嘶叫一聲抬起前蹄,後側又攻上來,砍斷馬尾,涉奕於還是緊貼馬背,不為所動,舞動馬杆橫掃周圍,幾人退後,馬在重壓之下,不動了,涉奕於改為固定作戰。他雄壯的身體與馬杆結合,連為一體,像是生了極長的手臂,掃遠而不傷己。“砍他的馬杆。”有一人喊,其他受益。涉奕於故意撩高甩,避開他們,在他們頭頂上畫圈,慕容翰抽箭,拿弓是不可能的,沒有時間,涉奕於也絕對不會給他這種機會,隻見慕容翰在右側雙手互扣,左手手指夾箭,右臂端平後伸,放箭!涉奕於沒見過這種招式,觀摩一番竟忘了動,箭離得近,力度猛,再加上他的劣質戰服,箭中右下腹,此時沒有來得及觀看的慕容霸殺到,不知道他們在愣什麼,手起刀落,斬涉奕於下馬,涉奕於沒受多少痛苦。後側兩個人大喊,“涉奕於已死,”“涉奕於死了。”原本各自離散作戰的宇文梟雄們著慌,出現破綻,幹脆滾到地上投降。

宇文軍大都被俘,燕軍乘勝追擊,攻克宇文氏都城紫蒙川。宇文逸豆歸逃到漠北,最後死在那裏,宇文氏從此散亡。這是燕王不知多少次後的又一次大獲全勝,不得不承認的是,有了元邕,戰爭真的變得毫無驚險之處。

宇文氏跟慕容氏同是鮮卑,能長久的共存於世,宇文氏便也有些燕國人沒有的特點,不能不說是優點,就是他們怕死,但是都想當英雄,而且很喜歡各自為戰,這也許是他們的大單於對他們不報有指望的原因。涉於城投降,玄恭聽說道明到了那裏收降,就跟大伯慕容翰去找他,能逃開燒殺劫掠的場麵不見得是一件壞事。還沒有見到他,就目睹了一場慘案,有十幾名燕軍在城外遊蕩打獵,被大毛蓋的宇文人襲擊,戰爭打得很激烈,赤身肉搏。兩人帶的隨從也沒有十個,但是形勢如此,不容多想,慕容翰先衝上去。玄恭很擔心,跟上去看看有沒有道明,這種事,怎麼會沒有道明,他寧願不要王宮的寶物,也不會放棄打獵這項樂趣。玄恭看到了道明,沒有喊,(這種防備措施是必要的。)直接加馬助戰。他的兵器是一柄戈戟,他專攻人腿,可能是他認為腿傷是可以讓人伏地就擒的類型。總之,幾匹馬在高大一截的宇文人那裏很難突破,這時,能救他們的就在身上。

“把弓箭給我,”慕容翰大喊,他隻有在危機時刻才會使用此強項。他很快就拿到,並且屢射屢中,宇文人開始後退,但是他們不想輕易罷手,巧的是弓箭也是宇文的老本行,於是雙方互射,道明躲到一棵樹後,喊玄恭過去,其餘幾個活著的也紛紛找地方隱藏。宇文占據優勢,慢慢向前逼近,沉靜有時比喊殺聲、馬叫聲、兵器相接聲還要可怕,慕容翰射出一箭,沒有射中,反而暴露了他的位置,有幾個人專衝他過去。這時一個原本以為死了的燕軍突然跳起來,“啊!”的一聲,可能是傷口太痛,忍受不住。

是的,他被砍斷了腳,連靴一塊兒,能看到斷處,隻有一點兒還連在一起,那一點隻是靴上的一塊兒牛皮。“啊,啊——”他像驢似的叫,但是因為聲音太過淒厲,反而像是不怎麼洪亮的狼嚎聲。是人嚎,人嚎是這樣的,無法克製的疼痛,像狼音一樣婉轉,隻是更低沉。道明捂住了耳朵。他的哭聲甚至連跟野獸打交道多的宇文人也不能容忍,首先向他射擊,“嗖——”“,倏”——“,噌——”,很少有這種三箭齊發還分辨的這麼清楚的,這三箭都命中目標,首先,傷號沒死,因為他的一箭被第二箭擋了,由於第二箭的力道比較大,兩隻箭推著走了一段後,各自分家落地,第三箭射中慕容翰的大腿,他暴露的太明顯,也許是動了惻隱之心,才會射出平生最精彩的一箭。看到大伯受傷,兩個侄子還等什麼,衝出來拚命,宇文毛發承擔不起這樣的仇恨,趕緊撤場離去。

射中慕容翰的箭上有毒,這個強人忍耐了一些疼痛,也救回一條命,燕王責怪他們太冒失,命令部隊加緊掃除餘孽,宇文人一個不留,全部遷到昌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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