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開蓋子一看,裏邊方方正正的疊著一張經過特殐工藝處理過的朱皮,上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拿出來抖了三抖,展開一看竟是一張地圖,而且是一張涵蓋‘豫章’等地的地圖,最重要的是上邊還有南越全境的地圖。
地圖上沒有閩越國,沒有邛都國,沒有滇國,百越之地一半往上的國家都沒在上邊出現,可藏柯江的名字赫然在上邊。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徐勝利的手順著藏柯江的方向移動,此江距豫章郡不遠,順江能夠直達夜郎國,然後經過且蘭國進入南越的地界。
“你說,這張地圖怎麼的也有幾十年的光景了吧,以前的太子宮裏怎麼藏著這樣的一張地圖?”徐勝利問道。
“這座宅子,百年之內不知換了幾位主子。你可能不知道。它先是淮南王的王府,淮南王另建宮殿後成了太子宮。太子嫌其殘破,蓋了新宅子後才成了朱府!”朱買臣笑道:“至於這張地圖的來曆,我想是因為當年南越叛亂,淮南王也就是劉遷他爺爺,現在的淮南王他爹奉命平叛,地形圖應該是那時畫的。”
“當時的平叛可成功?”徐勝利道。
“兵馬還未抵達南越,死傷已經過半,最後還是憑兩張嘴,讓南越國王稱臣納貢!”朱買臣道。
“這張地圖劉安他爹沒派上用場,現在我倒派上了用場!”徐勝利又小心的把地圖折好,欲往鐵盒子裏,見鐵盒子鏽得一塌糊塗,隨手把地圖放到幾案上。
“你明天真的打算去見劉安?”朱買臣問道。
“當然!”徐勝利回道。
“去向劉安借兵?為了那個女的?”朱買臣道。
“也算是,也算不是!”徐勝利道:“對了,第一次見你就想問你一件事,見到你後一高興把這事忘了。你在淮南也呆了不短的時間,可認識一個名叫雷悲的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劉遷的死士?”
“雷悲?沒聽過!”朱買臣搖了搖頭。
“那算了,明天見到劉安,問問他去!”徐勝利說完,正要問朱買臣劉安這個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朱買臣笑道:“你這次來不是向劉安借兵的!”
“當然不是問他借兵,來壽縣隻是為了你,去見劉安不過是個幌子!不過,現在去見劉安卻是為了你哦!”徐勝利道。
“為了我?”
“對!”徐勝利看著朱買臣,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整日哀聲歎氣的為了什麼,還不是怕劉安真的反了,到時沒辦法給陛下交待。明天我去見見淮南王,也好替你摸摸底,做到心中有底。”
“那倒謝了,不過這隻老狐狸老奸巨滑,你去也是白去!”朱買臣道:“你剛才說來壽縣是為了我,不會是隻為與我閑話這麼簡單吧,說,找我何事?”
“百越之事!”徐勝利道。
“百越之事簡直易如翻掌,你又何需找我!”
“本來易如翻掌,不過現在變了!”徐勝利道。
“有什麼變的!”朱買臣拿出幾個茶杯,在幾案上一擺,道:“這是仙霞關,你從豫章、會稽兩郡各調三萬兵馬,六萬兵馬往那一震,閩越還不乖乖的收兵?”
“話是這麼說,可陛下的意思是想讓南越、閩越都入大漢的版圖,成為淮南一樣的屬國,而非現在的蕃國!”徐勝利道。
“這倒不好辦!”朱買臣的雙眉一皺,道:“救南越出水火,派個使者說合,南越可能也就入了大漢的版圖,但那邊窮山惡水,山路難行,大漢也不能有效控製,說不定這兩年歸順了,過兩年又反了。強打閩越,可就不是六萬兵馬的事了,動輒數十萬兵馬。上一次,馬邑合圍沒有捉住匈奴大單於,匈奴人完全翻了臉,屢屢進犯邊界,誓於大漢一決雌雄。如今再對付閩越,大漢豈不是兩麵受敵,得舉全國之兵?舉全國之兵倒也罷了,全國的百姓才舒坦兩日,又得被緊急征調,運糧運秣,支援南北兩邊的戰事。”
他停了一下,又道:“光是兵、百姓也就罷了,畢竟是對付外人。關鍵是有些人看到這是一個機會,趁機一反,大漢就不是南北兩邊受敵了,肚子裏也開始鬧騰!”
“所以,我才要去給你探探底,看劉安的反意有多大。”徐勝利笑道。
“兩麵用兵,腹背受敵,怎麼辦?”朱買臣似乎沒有聽到徐勝利的話,喃喃了一句,道:“按說,收複閩越、南越是陛下交給你的任務,我不該多管,可不管大漢豈不完了!我看你也別去豫章了,也別再管閩越、南越這檔子事了,越人打越人那是他們的事,關鍵是咱大漢不能出事!”
“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糟。”
徐勝利有些哭笑不得,本來是找朱買臣商量如何把整個百越盡收大漢版圖的事情,如今他竟勸自己回長安莫管這邊的事,還好已想到收複百越的一條妙計,不然這趟壽縣真算白來了。河南郡,他已捅了個天大的簍子,雖然自己在著理,可畢竟是個簍子。如今,南越的事再不理,回去不是等於把腦袋往前一送,道:“腦袋在此,你來取吧!”
“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還不算糟,到什麼地步才算糟?”朱買臣道。
“或許,聽從你的話,我什麼也不幹就回長安,那才是最糟的結果!”徐勝利道。
“怎麼可能?”
“你想啊。我這麼走了,不再管南越的事,閩越不就把南越給吃掉了?南越一沒,閩越與淮南就連成了一線,到時……”
“對對,我怎麼把這茬口給忘了,南越不能丟,你還是得去趟豫章,調兵前往仙霞關,救南越出水火。”朱買臣點頭道。
徐勝利的腦袋有點疼,想法亂成一團麻,揪在一起,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他有些想不通,自己本來是與朱買臣商量如何把百越盡歸大漢版圖,怎麼說來說去糾纏到南越救不救這件事上來。瞧朱買臣焦頭爛額的樣子,腦袋隻怕比他的還疼還亂,於是換了個話題,道:
“咱別在這件事上糾纏了,我明天就去見劉安了,你給我說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朱買臣開始發愣,先是兩眼發直,看似盯著徐勝利看,眼光離徐勝利還有一尺已折而向下,像是個得了抑鬱症的病人。過了一會,他臉色開始平靜,眉頭緊鎖,似在擔心什麼。又過了一會,他臉色出現嘲諷,搖頭笑了笑。
徐勝利沒催促朱買臣,知道他正在想事呢,便去瞧燭台上的蠟燭。燭台分了十八枝,上邊卻隻插了兩隻蠟燭。趙燕讓朱買臣先給李背兩人一百兩黃金時,朱買臣連眉頭也沒皺一下,爽快的便給了,沒想到在蠟燭上卻如此節約。
“或許,以前上邊隻點了一根蠟燭,我來了他才點的兩根。”徐勝利心中暗思,瞧著炸出的一串串火苗,朱買臣突然問道:“在想什麼呢?”
“什麼也沒想!”徐勝利道:“怎麼樣,劉安是個什麼人,你想明白了嗎?”
“沒!我真沒想明白他是個什麼人,甚至不知道他是個聰明人還是個傻子!”
忽然之間,徐勝利覺得朱買臣很可憐,獨自一人在淮南國呆久了竟成了一個呆子,連一個人是聰明還是傻都分不清了。
“此話怎講!”
朱買臣道:“你說他傻吧?他還真夠聰明!能寫詩會賦詞,鼓琴樂器樣樣皆通。寫了一本書叫《離騷體》,我親自買了一本研讀,寫得真叫好,忍不住暗暗讚歎。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真想和他交個朋友。從古到今,他是唯一一個對屈原以及‘離騷’深入研究的人。不僅如,最近他還忙著編輯《鴻烈》,書未成我也無法全覽,有時去宮裏看到裏邊的節選,可謂包羅萬象,既有實用價值,又有文學價值。還有,他對子民們極好,不像其他的大王,隻知作威作福,懂得收買人心。可是,你說他聰明吧,他又極傻。鹵水,鹵水這東西你知道嗎?”
徐勝利知道一句話,叫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可是他不知道朱買臣說的鹵水是不是這句話裏的鹵水,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鹵水是什麼,本來我也不知道,最近見劉安大批量購買鹵水,我才專門打聽了一下。”朱買臣道:“鹽池裏的水抽幹後,殘留於鹽池內還有些混濁的液體,放在火上煮得到一種方形硬塊,這便是鹵水。這東西有巨毒,可劉安卻大批量的購賣,當時我以為他有什麼陰謀,多方打聽之後才得知他要用這東西來做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