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勝利說要大醉一場,而且說人生的四大喜事中便有他鄉遇故人這一條,可是他卻並不喝酒。一來是因為,剛從丞相府出來,肚裏七葷八素的有食,還不想喝酒吃飯。二來他要等朱買臣來了再喝。
徐勝利不吃趙燕自然也不吃,看似在看窗台上的兩隻麻雀公然親熱,其實眼睛一直往徐勝利這邊瞟。
徐勝利與趙燕不吃,還有一個客人沒有到,李背與王春自然也不能吃。肚裏咕咕亂叫,強忍著不動,後在徐勝利的百般勸說下,又威脅著不吃便生氣了,兩個人才將就的吃了點點心,喝了兩樽酒,暫時壓一壓饑火。
朱買臣家離這裏不算近,快的話一柱香的時間,慢的話小半個時辰,在等朱買臣來的這當口,兩隻麻雀不知受到什麼驚嚇,撲愣的一起飛走了。趙燕沒有消磨時間的娛樂,找了個話頭問道:“你剛才說人生有四大喜事,還有三大喜事是什麼?”
“洞房花燭夜,久旱逢甘露,金榜提名時!”徐勝利順口說道,把一根箸在手上轉來轉去,無聊的透頂。有些後悔同李背、王春吃飯,這兩個人連正眼看他一眼都不敢,更別說與他暢所欲言,還不剩給兩人點錢讓他們兩個自個來吃,也省得他們難受自己無聊。
李背與王春都是結過婚的人,家裏原也有幾畝薄田,自是明白‘洞房花燭夜,久旱逢甘露’那種喜悅之情,不過金榜提名有些不懂。不懂兩人也不問,不問不是因為不懂裝懂,怕被徐勝利小瞧了,而是不敢問。
趙燕雖沒結過婚,可是一想到能與自己喜歡的人長相廝守,心裏邊就美滋滋的喜不勝收,不自覺得偷偷打量徐勝利一眼。見對方專心致至的玩著箸,又偷偷的多打量兩眼。她是一個公主,南越國的公主,當然不種田,所以有些不明白久旱逢甘露為什麼是一件喜事,而且是人生的四大喜事之一。雖不明白,她也不問,反問金榜題名,不為別的,因為她搞不懂金榜是什麼榜。
“金榜……金榜這個東西!”徐勝利有些慌張,莫名其妙的說出一個新名詞,不知該如何解釋,手上正轉著的箸也隨著慌張掉在了幾案上,“金榜隻是一個比喻,就是說皇帝要封官,除了給你一個金印外,還會給你一個任命的文書。這個文書是用白絹做的,四角繡著金邊,就跟張在闕門上的榜文一樣方方正正,所以叫金榜。”
徐勝利亂七八糟的解釋著,李背與王春出身低賤,不可能見過官員繡著金邊的文書,也就信了。趙燕呢,雖貴為公主,可惜是南越的公主不是大漢的公主,也沒見過繡著金邊的文書,同樣信了。徐勝利卻不知三個人都相信了他的一番鬼話,連忙把話題扯開,道:“李背,講講你們從河南郡出來後的遭遇吧。”
李背嘴笨,一句話能說明白的事情他往往十句話也說不明白。王春嘴巧,十句話說不明白的事情他一句話就能說明白。這些經商的經曆趣事本該王春來講,可徐勝利指名點姓的讓李背來講,李背也隻能免為其難的講了起來。
嘴笨有嘴笨的好處,嘴笨的人說話機會少,機會少了就愛動腦子。徐勝利帶著他們兩個來吃飯,這頓飯十有八九是徐勝利請,可徐勝利帶他們兩個來吃飯時並未明言說是他請,所以也有可能是他們兩個請。
這種可能性極低,但再低也有可能性,所以李背講起經曆來不講一路上的有趣見聞,單講那次受騙。這樣做,主要的原因是想讓徐勝利明白,他們兩個身上一文錢也沒有,到時算帳千萬別鬧出笑話來。
一句話能說明白的事情十句話說不明白,可十一句話也許就能說明白了?李背囉囉嗦嗦的講了起來,所有的細節全扯了出來,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前言不搭後語的講著,直把王春給急得差點搶過話頭自己講。不過,這樣的囉嗦卻讓徐勝利用起心來,不是對蒟醬能產生多少的利潤用起心來,也不是對李背、王春的悲慘遭遇用起心,而是對那條寬數裏,從巴蜀之地飄流而下,可以一直飄到閩越,沿途幾乎經過百越所有的小國的江用起心。
那頓飯徐勝利沒有醉,甚至沒有喝酒。開始是為了等朱買臣滴酒未進,後來是琢磨那條寬達數裏的江稍微應酬了一點。
吃了飯,徐勝利把自己的車讓給李背與王春坐,力邀兩人去丞相府睡覺。李背與王春哪受過這等禮遇,推辭不願去。李背與王春也不是不願去,如果能在丞相府裏瞧上一覺,說出去也是件特有麵子的事情,他們兩個是不敢去。曆經寧成的那件事之後,兩個人對官都產生了恐懼,雖然朱買臣是徐勝利的好友,但兩人還是不敢去,何況,吃飯的時候朱買臣一直黑著臉。
要不是徐勝利也把臉黑起來,說:“你們是不是看不起我?”打死他們兩個也不敢去。
徐勝利力邀李背、王春,表麵上的理由是熟人,想與兩人再閑談一些話。內裏邊的理由是想弄清楚有關那條江的所有細節,雖然他已問李背、王春好幾遍有關那條江的事情,兩人搜空心思也沒能多講出些什麼,但他還留著一線的希望,希望兩人能再想出點什麼。
朱買臣吃飯的時候黑著臉,也不是因為座上相陪的有李背、王春這兩個低賤的商人,而是去叫他前來的小二態度。小二說話雖然客氣,但看他的眼神惡毒,就像跟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也不全是因為小二的態度,而是他來吃飯,同樣的飲菜,放在他幾案上的特別鹹,酒也沒有一點味,似乎是用空壇子灌了點水。
朱買臣很失望,不明白自己費盡心思想救他們的命,可他們一個個都把自己當做仇人,難道等淮南王真的反了,他們戰死在戰場上,才會想到現在他的好來?
徐勝利、朱買臣、趙燕同乘一輛馬車,走出裏許地,朱買臣的臉還是黑著,眉頭還是皺著。
“你好像很生氣!”徐勝利笑道。
“是啊,很生氣,平白無故的損失一百兩黃金,擱誰身上都會生氣。”朱買臣終於笑道,他的笑讓人一看便知道那是一句玩笑話。
“我需要一份地形圖!”徐勝利道。
“哪裏的地形圖!”朱買臣道。
“百越的地形圖!”徐勝道。
“我哪有那東西,你到豫章郡後問豫章的郡守要吧,他那裏或許有!”朱買臣停了一下,笑道:“要地形圖幹什麼,是不是明天準備走了,要解救南越於水火之中?”
“我們還要去向淮南王借兵呢?”趙燕插嘴道。
“借什麼兵?不說淮南王與閩越暗有勾結,不會借兵。就說救南越也不需把兩國的兵馬合到一處,與閩越直接對攻。隻需把兵馬往仙霞關一擺,閩越自會退兵!”朱買臣道。
“什麼仙霞關?為什麼把兵往仙霞關一擺閩越就會退兵?你不打算帶兵入南越了?”趙燕一連問了三個問題,徐勝利哈哈而笑,朱買臣感覺徐勝利的笑另有深意,也就不再說話。
“明天我去見見淮南王!”徐勝利:“他有反意,或許我能收集一些他造返的證據。他沒反意,可以借些兵馬。”
“我也去!”趙燕高興的道。
“你去幹什麼,還不知他是不是有造反的意圖,你一個南越國的公主去了隻怕會壞事!”徐勝利又把頭倒向朱買臣,道:“回去到書房找找,那以前不是劉遷的書房嗎,或許裏邊有地形圖也說不定。”
一行人回到朱府,在老奴的安頓下李背、王春先去睡了,趙燕陪著徐勝利、朱買臣在書房中找地形圖,整個書房翻了一小半,頓覺無聊。那些書籍又散發出一股黴味,聞起來實在難受,先告退自去睡了。
到了大約子時,街道上傳來打更的梆梆聲以及破鑼嗓子喊道:“天幹物燥,小心火燭。”聲音越傳越遠,就在徐勝利拿著一捆竹簡,看到裏邊竟然描述閨房之樂的東東,驚歎於古代用竹簡都能搞這種調調,朱買臣突然‘哎喲’的叫了一聲,緊接著嘩啦的一陣響,竹簡散了一地,撒的到處都是。
“怎麼了?”徐勝利把手中的簡收起,想往架子上放,轉念又把收入懷中。
“太長時間沒有整理,這座架子竟被蟲蛀糟了!”朱買臣道,把堆在一起的竹簡撥開,下邊竟露出一個不大的鐵製盒子。上邊的鎖已生出銅鏽,密密麻麻結成一團,莫說沒有鑰匙,就是有鑰匙也不可能打開。
“讓我來!”徐勝勝府下身抱起鐵製小盒,放到幾案上,想把鎖頭砸開又沒趁手的工具,轉頭瞧到牆角有段折了的青銅台,撿起來朝鎖頭砸去。第一下,沒把鎖砸開,第二下,還是沒把鎖砸開,咣咣咣的直砸了十五六下,鎖頭沒砸開,鎖鼻倒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