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獻公既致政歸,其清修益至,每浣中衣,不敢懸空處,曰:“恐觸汙神靈。”乃掛於床,使陰幹。推此,其有欺暗室事乎?
清獻公平時類蔬食,不得已,止一肉。及對賓客,殽核皆盡。
吳十朋家買鰻一斤,得一枚,其婢治之。破其腹,尾急纏其臂,解去,乃段之,複急纏其臂,至段盡,其尾方定。又異日學中烹鱔,湯正騰沸,乃以鱔投之,鱔皆跳躑湯中,有一鱔飛至屋梁,乃複墮地而死。嗚呼,可怪也已!故鰻鱔不可不戒,貪生怕死,同於人也。
杭州江漲橋有富人黃氏,惟嗜鱉,日羹數鱉。一日,其庖者無鱉,以為熟也,揭釜蓋,有一大鱉仰伏於蓋頂,乃複入釜中。須臾揭之,其鱉又仰焉,庖人憐之,其廚適臨河,乃縱諸河,羞餘鱉以進。主翁為訝其少,以為盜之也,鞭之,兩髀流血。庖人痛甚,臥灶下,既覺,頓覺痛止。視兩髀則青泥封其瘡,訝之。俄而,見鱉自河負泥而上,庖人大怪之,具以實告主翁。主翁感其事,遂不食鱉。後遂舍其廬為寺,即今之黃家寺是也。
有孚維心亨,說者曰,君子身雖處險,而其心常亨,予竊以為不然。凡《易》言亨,皆一字句,以為必如是乃亨耳。維心亨又坎豈曰置身之地,故君子在坎,不求所以出坎之道。但曰維心亨乎?彖曰:“坎,險也,行險而不失其正,乃以剛中。”此也釋有孚之辭。夫剛中之德,行險而不失其正,則君子處險之道盡矣。然則維心亨,乃言出險之道也。亨者出險之謂,謂君子欲出險乎?維有此心耳。【闕。】吾心術能出險之道,聖人既陳所以出險之道,又指人以出險之路,其釋坎之辭始兩盡矣。他日,子正過,論《易》曰近思有孚維心亨,未得其說。偶一日閑晝臥,乃聞隔壁兩腳夫當渡江,一夫曰:“錢塘江甚險,汝托得此心否?”某乃撫席而起曰:“此有孚維心亨也。”餘曰:“餘此說舊矣。”子正名景端,熙仲侄。
子正謂餘曰:孟子論浩然之氣,曰:“是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之間。”伊川則以至大至剛以直為句,其下止曰養而無害。介甫則以至大至剛為句,下曰以直養而無害。以伊川為句,止能形容浩然之氣,子直字毫無功用。以介甫為句,直字方有力。餘深喜其說,以為子正於學問,知求日用處矣,然有大不然者。浩然之氣,安能無一直字?無一直字,則不成浩然之氣矣。何者?直正是氣,浩然正是養,無一直居其中,則必至粗暴,大則成荒唐,又安能配義與道乎?
陳齊之謂佘曰:子貢以知見許,故孔子特告之以“汝與回也孰愈”?蓋欲其自【闕。】中人。子貢不領,反人知見中走。故曰“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孔子複曉之曰“吾與回皆為知見作”,不為知見所困者,惟顏子耳。故曰汝不如也。齊之名長方,本福寧人。今居平江。
高抑崇說,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以謂修其天爵,而人爵來從。其不來奈何?若不來,是天爵無驗也;若欲其來,則與修天爵以要人爵何以異也。所謂從者,非此之從也,從者,任之而已。
茲四人迪哲,於商不言成湯,於周不言武王,說者紛然。子才曰:“《無逸》一篇,皆謂享國長久,所以不言湯武耳。”然後眾說皆破。文字有如此分明而不見者,亦可怪也。
餘嚐愛族侄庭先說《詩》,以為言之不足,故嗟歎之,使言之可足,卻隻如此也。嗟歎之不足,放詠歌之,使嗟歎之可足,卻隻如此也。詠歌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使詠歌之可足,卻隻如此也。惟都了他不得,故獨為之舞蹈耳。
滕元發始至殿前,已取作第三人,以犯諫見黜,後複至殿前,仍居第三。時鄭獬殿頭,楊繪第二人,或問元發曰:“公平生以大魁自負,今止得第三,何其次也?”元發曰:“隻為鄭的獬、楊的繪也。”
王沂公作三元,人皆賀之,眾交讚其三元之盛。公正色曰:“曾當時窗下讀書,意本不為此二字。又在太學時,至貧,冬月止單衣,無綿背心,寒甚,則二兄弟乃以背相抵,晝夜讀書,人或遺之以衣服,皆不受。”蓋是時已氣蓋天下矣,安得不亨達!
劉得初、白蒙亨、劉觀皆太學名士,太學魁往往三人皆專之。一日,嚐在場中會卷子,得初先出之,犯諱,二人不言。次蒙亨出之,又犯諱,二人亦不言。最後觀出之,複犯諱,二人亦不言。三人者皆自喜,謂二人犯諱,魁將誰歸?及見黜,始知皆犯諱,此何容心!
有一青陽衍,治《周禮》,赴上京試,其鄰坐有人,過午猶閣筆。衍素不識其人,遂起揖之曰:“日晚矣,末下筆何也?”其人曰:“今偶困此題,猶未有處,奈何?”衍即與卷子,令體之,其人得衍文,會其意,須臾立就。榜出衍魁,其人本經第二人。其文至今載《榮遇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