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經曰:異時嚐在旅邸中,見壁間詩一句雲:“一生不識君王麵”,輒續其下雲:“靜對菱花拭淚痕。”他日見其詩,使人羞死,乃王建《宮詞》也。其詩曰:“學畫蛾眉便出群,當時人道便承恩。一生不識君王麵,花落黃昏空掩門。”唐人格律自別,至宮體詩,尤後人不可及也。
人見淵明自放於田園詩酒中,謂是一疏懶人耳,不知其平生學道至苦,故其詩曰:“淒淒失群鳥,日暮猶獨飛。徘徊無定止,夜夜聲轉悲。厲響思清越,去來何依依。因植孤生鬆,斂翼遙來歸。勁風無榮木,此蔭獨不衰。係身已得所,千載真相違。”其苦心可知,既有會意處,便一時放下。
《陽關》詞古今和者,不知幾人。彥柔偶作一絕句,雲:“客舍休悲柳色新,東西南北一般春。若知四海皆兄弟,何處相逢非故人。”自古悲愁怨憝之思,一掃而盡。《陽關》詞至此當止矣。彥柔姓陳,名剛中,英偉人也。後以江陰僉判與子韶諸公同貶知虔州安遠縣,卒。
餘所謂歌、行,引,本一曲爾。一曲中有此三節,凡欲始發聲,謂之引,引者,謂之導引也。既引矣,其聲稍放焉,故謂之行,行者,其聲行也。既行矣,於是聲音遂縱,所謂歌也。今之播鞀者,始以一小鼓引之,《詩》所謂應田懸鼓是也。既以小鼓引之,於是人聲與鼓聲參焉,此所謂行可也。既參之矣,然後鼓聲大合,此在人聲之中,若所謂歌也。歌、行、引,播鞀之中可見之。惟一曲備三節,故引自引、行自行、歌自歌,其音節有緩急,而文義有終始,故不同也。正如今大曲有人、破、滾、煞之類。今詩家既分之,各自成曲,故謂之樂府,無複異製矣。今選中有樂府數十篇,或謂之行,或謂之引,或謂之謠,或謂之吟,或謂之曲。名雖不同,格律則一。今人強分其體製者,皆不知歌、行、引之說,又未嚐廣見古今樂府,故亦便生穿鑿耳。
高抑崇始封進劄子,以為非和氣不足以治天下,上首肯之。抑崇乃問上曰:“陛下以為如何是和氣?”凡人始上殿,皆皇恐戰汗,惟恐應對失詞,未有反致詰於上者,上為倉卒一問,亦愕然,乃曰:“今疾癘不作,螟蝗不生,年穀豐熟,百姓安康,即和氣也。”抑崇曰:“此萬物和氣。陛下和氣安在?”上默然。嗟乎,非和氣不足以治天下,古人未能發也。抑崇發之,至哉,斯言!餘觀近世能盡斯道者,其程伯淳乎!
張子公為戶侍,苦用度窘,欲出祠部,改鹽鈔。見秦丞相,秦曰:“若幹年不出,若幹年不改鹽鈔矣。且止。”張乃具陳當時利害,俱不聽。張怒,乃勃然曰:“相公言大好,看勢不可行。今日事勢如此,安得沽虛譽、妨事實。一旦緩急,相公何處措力?”遂拂衣而起見。趙相公【闕。】曰:“如何?”張複陳其利害,丞相乃讚之曰:“甚善,甚善!子能留心執事如此,吾複何疑。然於【闕。】天下財賦乎?”曰:“未也。”丞相曰:“若此,則子亦小失契勘矣。”如某州有米若幹,某州有米若幹,某州有錢若幹,某州有錢若幹,複數數州,張但呀然,趙相曰:“今所以不即發來者,發來,國家便有無限財賦也。因嚐行文字,令且隻就本府使,萬一有緩急,某亦粗有備矣。如子之請,姑乃遲也,勿吝見教。”張乃大服,曰:“若此,豈不是宰相秦檜之都不知國家虛實利害,但以虛詞蓋人,人心安得而服!”
龜山作《梅花》一詩寄故人,雲:“欲驅殘臘變春工,先遣梅花作選鋒。莫把疏英輕鬥雪,好藏清豔月明中。”時故人正作監司,見此詩,遂休官。
諸司造船,吏夤緣為盜,每造七百料船,率破釘四百斤。曾處善為某路轉運使,偶見破艦一,閣灘上,乃遣人拽上以焚之,人亦不測其意。既焚,得釘二百斤,於是始知用釘之實。朝廷於是立例,凡造七百料船,給釘二百斤,自處善始。
晏元獻為宰相,兼樞密使,範文正參知政事,韓魏公、富鄭公樞密副使,一時人物之盛如此。而範、韓二公與元獻有舊,故薦之,而富公,其婿也。元獻以嫌欲避位,而仁宗不許。夫宰相用人,正當如此,顧人才何如耳,安問親舊乎?崔祐甫一日除吏八百,親舊居其半,此乃天下之公道也。後之避嫌者,雖才如元凱,以親故避不敢舉,而弄權盜柄者又托此以市私恩、植黨與,此人君之用人所以為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