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瞎仙鐵笛”著“虯髯神判”將傅玉琪叫到麵前,道:“琪兒,你一身血海深仇,想你已全然明白,雖然有道:‘父仇不共戴天!’但是凡事也應權衡輕重利害‘佛心島主’如今隱隱領袖關外武林,人望勢力,不是輕易能夠推拖得動,所以你務必要忍耐一時,不可輕舉妄動,要知這魔頭不用說你,就連為師我也不敢輕視於他,這種情形,你大概也全聽到了?”
傅玉琪見師父跟自己說了這些話,一時摸不清用意何在,不由含著淚,點了點頭,道:
“琪兒知道。”
“瞎仙鐵笛”嗯了一聲又道:“你能識大體,知道長輩的苦心,那就很好。”頓了頓,接著說道:“如今那‘佛心島主’不但雄踞關外,且有窺視中土武林的野心,現在你外公萬老前輩隱去了三十年,如今又重履江湖,看來你家之事,多則三年五載,少則一年半載,也或能就可有個了局。”
傅玉琪躬身道:“到時還望恩師作主。”
“瞎仙鐵笛”微微笑道:“傻孩子,你家之事,已關乎當今武林的毀存,為師力薄德淺,哪裏能作得了主,好者有你外公萬老前輩重出,據為師所知,他老人家在今天武林道的人物來說,可真稱得上碩果僅存的前輩人物了,此番他老人家能毅然暫舍清修,重現江湖,這場大的劫運,或可轉變,到了那時,也正是你伸報血仇之日。”
傅玉琪垂首聆聽。
“瞎仙鐵笛”伸手摸了摸傅玉琪的頭,道:“今天為師不殫的為你解說,就是知道其中關係,既不可暴氣妄動,亦不能喪誌自棄。”說到這裏,望著傅玉琪,慈愛的道:“這幾天為師見你神誌悵茫,怕你年輕人,心裏擱不住事,所以你高師叔跟我提起,想帶你出外走動走動,也好藉此增長點閱曆……”
傅玉琪抬起濡濡淚光的秀目,嘴唇剛一張動。
“瞎仙鐵笛”羅乙真,未容他開口,便伸手阻道:“你不要說,為師知道,咱們練武之人,除了練力、養氣、運功之外,最重要的還在經驗火候,我雖知你近來功力略有進益,但是究竟還欠膽識與經驗,既是你高師叔看重你,也正是你的福份,我已答應了他,讓你跟他出去走走,隻要你能事事聽話,為師也就放心了。”
傅玉琪雖然有些留戀,但他究竟稚氣未脫,他想起“江南醉儒”那種和藹、滑稽的為人,也就不禁有點心動,隻用眼睛對師兄“虯髯神判”看了一眼。
“虯髯神判”對這位與自己年齡相差一大截的小師弟,一向待他如子如弟,這時見他對自己一望,忽感覺到讓他出去走動,甚是有點不放心,不由心中一動。
正在此時“江南醉儒”踱著方步,走了進來。
“虯髯神判”一見“江南醉儒”進來,轉臉說道:“高師叔此番帶琪弟出去,弟子也想跟師叔同去走走……”
傅玉琪一聽“虯髯神判”也要陪自己同去,心中自是喜歡。
“虯髯神判”又對“瞎仙鐵笛”道:“弟子自從啞殘之後,甚少在江湖上行走,如今已蒙陸爺代弟子治好,又趁高師叔高興,要帶琪弟外去,弟子也想追隨高師叔出外走走,會會江湖上舊日友朋。”
“瞎仙鐵笛”深知“虯髯神判”乃是豪氣幹雲的人物,自從傷殘之後,就一直蟄處黃山,除了伴著傅玉琪劫奪寶-之外,實在很少出外行走,這漫長的時日,也確實夠他忍受,現在既是回複昔日的龍虎人物,讓他出去疏散疏散,自是有利於他的身心,是以望著剛進門的“江南醉儒”笑道:“酒鬼,這些麻煩,全是由你自找,可不能事後抱怨。”
“江南醉儒”笑著問道:“什麼事,你且說說。”
“瞎仙鐵笛”道:“方才龔奇聽說你要帶琪兒出去走走,他也想隨你同去,這不是麻煩嗎?”
“江南醉儒”點頭晃腦的笑道:“無傷也,無傷也,人多豈不更加熱鬧……”
“瞎仙鐵笛”羅乙真道:“既是如此,這兩個人就交給你了,不過咱們有句話,得事先說明。”
“江南醉儒”見他一本正經,不知他要說什麼,怔怔的望著他。
羅乙真微笑道:“他二人跟你跑一趟是可以,但可不準跟你學得一天到晚酗酒。”
“江南醉儒”知他是因傅玉琪武功精進,龔奇久殘新愈,心裏大為歡愉,這才跟自己說說玩笑話,當下也接道:“這個且請放心,說別的,我還落得個窮大方之名,若說想喝我的酒,那可辦不到,那簡直比要我窮人的命還要緊。”
二人說笑了一陣“瞎仙鐵笛”才囑咐“虯髯神判”與傅玉琪道:“你們此番跟你高師叔出外,不比以往,一切須格外小心,事事要聽從於他,尤其是你。”說到這裏,微微望著“虯髯神判”道:“自從受傷之後,與江湖上分隔已久,許多事亦不能與以前你在江湖行道之時,等量齊觀,況且今日武林之上,隱潛凶險,遇事亦不能任意作為,應謹慎將事,琪兒年輕,一路之上,你應多予督促,不要讓你高師叔多費心。”
“虯髯神判”俯首應諾。
“瞎仙鐵笛”又對“江南醉儒”道:“八月中秋之事,恐莫幽香亦不至傾巢而出,有你前去接應,到時再請陸、方兩位趕去,那就更是萬無一失了,我也可以分身準備別事,不過你千萬記好,八月以前一定要趕到洞庭,萬萬誤不得事。”
“江南醉儒”道:“準誤不了,你放心就是,我想明天一早就走,先帶他們在江西轉轉,再去南嶽,然後轉洞庭,中秋以前,一準趕到就是了。”
次日“江南醉儒”領著“虯髯神判”和傅玉琪,離開黃山,翻越過黃山與大洪山一帶崇山峻嶺,到祁門,經成家灣,抵浮梁,再走張家嶺,徐家埠,由罌子口,渡鄱陽湖,來到建昌縣。
這建昌縣,乃是一處山城小縣,往來客商並不多,所以這座縣城,顯得很是平靜,毫無嘈雜喧囂之感。
三人進了縣城,順著青石大板街道,由南向北走去,由於街上行人稀少,遠遠看見前方一大群騾馬車輛,車輛上插著一色橙紅旗幟,一批人夫,進進出出在走動。
一看這情形,已知是過路的鏢車。
三人又走近了幾步,果見此處是一家較大的客棧名叫“大興棧”門口停著約有三四輛大騾車,另有七八匹駿馬,還有十多位趟子手,喧喧嚷嚷的在搬運貨物,旁邊站著三-中年勁裝大漢,像是領鏢的鏢客。
這原是江湖慣見之事,三人隻看了一眼,也沒有放在心上。一看這家客棧,尚稱乾淨,就繞過車馬,來到客棧櫃上,打算住店,哪知櫃上回說,今天前院客滿,後院已被鏢局全部包下,所以沒有地方,並連向三人賠話。
三人返身出了客棧,回眼看了那騾車上的旗幟,隻見橙紅綾底,上麵金線繡成雙龍戲珠的圖式,細看那圓珠,乃是“雙龍”二字綴成,不問可知,這“雙龍”二字,定是這家鏢局的字號。
“江南醉儒”心中一動,彷佛曾聽說江湖上有過這個字號,而這家號稱“雙龍鏢局”的主人,乃是兄弟二人,在江西一帶,也小有名氣。
這家鏢局的主人正是姓龍,老大叫龍效武,老二叫龍慕文。
“江南醉儒”想到這裏,轉頭又對站在一旁的鏢師望了一眼,見幾人雖然雄糾糾的,臉上卻沒有什麼驕妄之態“江南醉儒”看了一眼,也沒有說什麼,轉臉問,見對麵也有一家客棧,也還不小,就踱著方步,朝對街走去。
三人過去,訂下房間,正是樓上臨街之處,梳洗完畢,坐在外間吃茶。
這時天光,不過晚炊時分,夏天日落的晚,外邊還很光亮。
正吃茶間“虯髯神判”忽然停杯不飲,一雙眼睛,卻盯注對麵客棧望著。
傅玉琪一見師兄這等神情,不知為了何事,還待問他。
但“江南醉儒”江湖閱曆是何等深厚,他知“虯髯神判”在外行道有年,一切江湖見聞,並不亞於自己,見他對朝著對麵牢牢盯注,就知必是發現什麼令他起疑之事,當下也一移坐椅,偏身向街上望去。
隻見街上騾馬,業已牽入後?,人也進店休歇,那四輛大騾車,則卸停一側,貨物早就卸完。
驀然間,由車側轉出兩個漢子,繞著車子看了一眼,又轉到斜對麵,向客棧裏探看了兩眼,就先後隱去。
“江南醉儒”是何等人物,瞧了一瞧,心中也悚然一動,正想跟“虯髯神判”說話,忽的街上馬蹄的得,馳來兩匹全黑的矮短的川馬,直奔到這大興棧門前,勒?下馬,躍下來二個清瘦的中年人,看下馬的身法,身手似是不弱。
這二人下馬之後,馬在門前樁上一拴,便走進店內,店夥迎上來,眨眼工夫,又轉了出來,上馬而去。
二人離去還不到一口茶工夫,斜巷子走出一個顫顫抖抖的白發老嫗,手拄著拐杖,一步兩搖的走來,一麵嘴裏還嘟嘟嚷嚷的自言自語。
她走了幾步又停歇一下,這樣走到騾車旁邊,身子晃了兩晃,朝車旁一傾,彷佛要跌倒似的,連忙伸手往車上一扶,就這一扶手之間,已藉勢掀起車簾,望了一眼。
這老婦人倚著大車喘息了一刻,才又顫顫的扶杖離去。
這情形若看在普通人眼裏,自是不會加以留神,但看在“江南醉儒”二人眼裏,自又不同。
他二人將那二位大漢,二匹馬上的清瘦漢子,以及這白發老嫗三種情形,連串起來一忖度,覺得事情實不尋常。
“虯髯神判”輕輕對“江南醉儒”道:“這三起人來的不尋常,師叔可看出一點蹊蹺沒有?”
“江南醉儒”笑道:“大約是有人看中了這批紅貨,這彷佛來踩踏路線的。”
“虯髯神判”素嫉惡如仇,當年行道江湖,不知替善良百姓,正當客商,以及鏢局商旅拔刀相助,伸過多少次援手,這時看了這種情形,忍不住豪興油生,笑吟吟的問道:“機緣巧合,咱們要不要行次功嗎?”
“江南醉儒”沉吟了片刻,道:“你既有心活動活動,倒不妨事,不過,咱們先把雙方人事弄清楚,看看值不值得?”
“虯髯神判”點頭道:“你老人家說的是,此事全憑師叔指派就是。”
“江南醉儒”晃著腦袋,道:“此事待我先打聽一下,他們這趟紅貨是什麼東西,保的是何人的鏢?到哪裏去?弄明白以後,再酌量著下手。”他舉杯喝了口涼茶,又道:“咱們歇歇腳之後,你可一人在家,我跟琪兒出去一趟找找路線,回來再作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