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洞窟幽昏昔日紅顏餘石塚 包囊隱秘孤兒身世此分明(1 / 3)

“病鍾離”笑道:“生死大事,豈可逞一時之氣,你我都是六七十歲的人了,怎能像孩童一般的說些孩子話呢?”

唐一民傲然笑道:“唐一民出道江湖,不知會過多少高手,不是我唐某人說句狂話,數十年來,我眼裏還沒有放著多少英雄人物,但想不到今天竟栽在一個江湖上不見名姓的女娃兒手裏,看來想必是我唐某人的報應……”

說罷哈哈一陣狂笑,激震山穀的狂笑聲裏,含著無比的悲憤、羞辱、懊惱、淒愴。

“東嶽散人”在“鐵膽純陽”臂裏掙動了一下,但沉重的內傷,卻不允他掙動。

隻見他雙眉緊皺,哼了兩聲,咬牙閉眼休息了片刻,睜開眼環視了幾人一眼,道:“諸位請便吧,唐一民生死由命,實不敢驚勞諸位……”

“江南醉儒”笑道:“我有一句話,說出來唐兄不要見責?”

唐一民雖然高傲、冷漠、一則因“江南醉儒”是一位遊戲人間的俠隱,二則,人在病痛之際,感情比較脆弱,是以一聽“江南醉儒”如此一說,便也微微點頭。

“江南醉儒”沉吟了一下,道:“要是以閣下過去為人,我這窮酸可也真懶得插嘴,但是我輩卻是武林中人,豈能袖手裹足,不聞不問呢,依我窮酸看,唐兄這等作法,有失我輩本色了。”

“病鍾離”三人知“江南醉儒”對唐一民的印象甚是不佳“江南醉儒”這一開口,三人便不約而同的都把眼睛望著“江南醉儒”。

“江南醉儒”不慌不忙的道:“論閱曆,唐兄你出道江湖四十餘年,論名位你獨掌唐門祭酒,若要說論心眼嘛……”“江南醉儒”

腦袋在空中劃了一個圈,一咂嘴,接道:“不怕唐兄你見怪,隻怕尊駕的心眼是個死心眼,什麼事你是隻能鑽得進,卻跳不出,一旦被任何一件小事束縛,就不易自求解脫,唐兄,你以為我說的醉話,還是忠言呢?”

唐一民在“鐵膽純陽”懷中,閉目傾聽“江南醉儒”這番話,真是語重心長,隻聽得素日冷漠怪僻的“東嶽散人”感心動容。

長歎一聲,睜開雙眼,向“江南醉儒”道:“高大俠洞察毫末,數十年來愚-自欺,作繭自縛,今天承蒙你們幾位不棄,拳拳情殷,我唐一民如再是愚頑不化,那便真是草木不如……”

“病鍾離”原正俯身為他推-著,聽他如此一說,不由點頭笑道:“唐兄這等作為,真不愧是英雄本色。”

“東嶽散人”望著“病鍾離”又抬頭望了望天上暗暗疏雲。

腦際閃掠過武夷山苦鬥“玉峰娘子”的一段往事,這冷傲的怪傑此時此情,使他又泛生起無窮的感喟……淡然一笑,道:“昔日武夷山,嚴兄義施援手,今日想不到故事重演,我又傷在她女兒手裏,幾位不念唐某以往怪誕行徑,苦心慰勸……”

“江南醉儒”不待話完,笑道:“往事已遠,提他作甚,現今唐兄卻實不宜多耗精神。”

“東嶽散人”唐一民接道:“好,衝著高大俠你這份俠義豪氣,唐一民全聽你作主便是!”

“江南醉儒”正經了老半天,這時由於唐一民從善如流,一改冷酷孤傲的行為,心中人感快慰,不由興致大發,又恢複了滑稽遊戲之態,一聞唐一民之言,忙的雙手亂擺,向後移退兩步,道:“言重,言重,唐兄這麼說反使我這窮酒鬼折受不起,如果你真肯和咱們交一個朋友,那我多少還能有點主意……”

“東嶽散人”這時因多說了一陣話,雖是調息自療,依然血氣翻湧,一身冷汗直流,強忍住痛苦,應道:“唐一民做人雖然冷傲,但說話卻從不食言,高大俠肯屈就唐某,那是我唐某高攀……”

話至此處,不禁湧吐出一口鮮血。

幾人勸他勿再說話,他乃高傲之人,哪裏肯聽,硬又接道:“高大俠切勿見外,隻要你高大俠能說得出,我唐某人也必能做得到就是。”

“江南醉儒”笑道:“好,你先服用嚴兄的‘三清一天續命散’以後的事,咱們以後再說,好在天下沒有不能解決的事,唐……”

“江南醉儒”一聲“唐”字未完,驀然間哈哈一陣長笑,破空傳來,笑聲甫住,便響起一個內勁充沛的聲音。

朗聲說道:“好一個天下沒有不能解決的事,我把你這酒鬼,你這話說得是多托大,也不怕讓風給吹了你的牙……”

“江南醉儒”一聽說話的聲音,心中大感高興,一滋牙樂道:“好呀!你這老瞎子竟也摸到這巫山十二峰來,這麼說來,也沒算我白跑了!好歹總算碰到你了……”

兩人這一應答,又是一陣朗笑。

朗笑聲中,隻見雪地上人影一閃,已站定一個身背鐵笛,手執木杖,身穿百綻大褂,足著芒履,一頭亂發,滿臉紅光,微閉雙眼,留著一把白山羊胡子的老人。

隻看來人這份裝飾,不用問就知名震宇內,譽滿武林的一代奇俠“瞎仙鐵笛”羅乙真。

“瞎仙鐵笛”現身這巫山絕峰,雖然是幾人意中之事,但究竟來得太過奇突,也不禁使幾人微微一怔。

洞庭八仙之中隻有“病鍾離”嚴百川與“瞎仙鐵笛”相識,久別的老友,乍然相逢,自是高興,忙道:“多年不見,羅大俠更見-鑠了。”

說著招呼“白眉果老”孫公太道:“二弟快來見過羅大俠。”又一指“鐵膽純陽”道:

“那是三弟逸塵子餘滌生。”

“瞎仙鐵笛”笑道:“山野之人,可不懂什麼禮,咱們今後無須客氣,要不,我瞎老頭可受不了。”

“東嶽散人”一見“瞎仙鐵笛”心中大感為難,心恐“瞎仙鐵笛”仍記恨他“白象崖”

尋仇之事,是以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不由怔了一怔。

“瞎仙鐵笛”微閉的雙目看似一無所見,其實他目光如電,早已看出唐一民的尷尬情形。

當下移步向前,笑道:“唐兄不可說話,還是依高賢弟所說,快服用‘三清一天續命散’其他之事,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嚴百川就地掏了一塊雪,唐一民這時再不固執,張口接過嚴百川的“三清一天續命散”

又接過雪塊,雪塊到嘴融化,送下靈藥。

就在唐一民服用“三清一天續命散”之時,身後忽然響起一聲嬌脆的聲音,道:“大師伯……”

一陣香風,貞兒已跑到“瞎仙鐵笛”麵前,望著“江南醉儒”做了個鬼臉。

笑道:“大師伯,你一個人出來,師父和醉師叔都不放心,所以,醉師叔便帶了我和琪師哥來找你老人家了,琪師哥在那邊,可是他不能來向你老人家請安。”

“江南醉儒”一聽貞兒如此一說,心裏暗道:好啊!這娃兒可夠刁鑽古怪了,她卻不說苦纏著我,倒反說我帶著他們出來,把這頂帽子先給我戴上,這娃兒可真厲害。繼而一想,也許是孩子們怕師門規戒嚴厲,用自己出來頂一下,想到此處,心道好吧!讓我來成全你們一番吧!免得叫你們心裏驚怕。心念一轉,正待開口,但“瞎仙鐵笛”已先說話。

“瞎仙鐵笛”是何等人物,任你貞兒調皮,也逃不過他一雙神目。

但他乃是極為慈祥之人,是以一聽貞兒之言,心裏微微一笑。

,口裏卻道:“你醉師叔學博古今,這一路之上,定使你們增長不少見識。”

貞兒一背臉,朝著“江南醉儒”一伸舌頭,倏的又轉回臉,應了聲是。

“三清一天續命散”不愧是道家奇珍,唐一民被用雪水送下“三清一天續命散”立時清香透腑。

“瞎仙鐵笛”又過去,以內家功力,一陣推-,藥力一經這渾厚的內力推送,見效更快,頓時痛楚大減,臉色也立泛紅潤。

“瞎仙鐵笛”笑道:“唐兄雖有斷指之痛,但皮肉之痛,遠不及內傷之重,縱然是服下‘玉溪真人’前輩的‘三清一天續命散’但是仍須靜養些時日,方能保得日後不再發作。不是我瞎老頭妄作主張,待這裏事了之後,依瞎老頭之見,唐兄最好能小息一二月,如若不見棄,不妨到‘白象崖’小住。”

“病鍾離”嚴百川接道:“羅大俠所說甚是,不過‘白象崖’路途遙遠,倒真不若去敝莊盤桓些時,來得方便,而且這一路全是水路,舟行自較陸路平穩,也可去那跋涉顛簸之苦,而且瞬屆春泛之期,洞庭湖祈魚正肥,也夠你這東嶽山野之人飽嚐一下魚鮮之美,不知羅大俠與唐兄以為如何?”

唐一民笑道:“如此說來,少不得又打擾嚴兄了,我唐一民連蒙援手,真不知何以為報,實使我坐寢難安……”

“病鍾離”道:“這個時候,還盡忙著說這些話幹什麼,現在就一言為定,唐兄可由我二弟先護送回洞庭“八義山莊”好作靜養,我隨後也就到了……”說著轉臉對“白眉果老”

道:“二弟,你那黑兒呢?”

“白眉果老”笑道:“咱們入山之時,隻因山路崎嶇,又多積雪,帶著它,人畜都受罪,是以在入山後,就把它放了,既是如此,待我前去把它找來。”說完話,朝著“瞎仙鐵笛”“江南醉儒”幾人一抱拳,翻上風帽,探手入懷,取出一隻白亮淨光的羊角,放置口邊,試吹了一聲,山穀裏回響出一陣“嗚嗚”的聲響,他微一作笑,逕向前邊奔去。

“江南醉儒”待“白眉果老”離去,忽然問“瞎仙鐵笛”道:“依你看,這女娃兒如何?”

“瞎仙鐵笛”羅乙真眼霎動了一下,道:“這娃兒我不但是聽琪兒大伯父說過,而且在黃山‘白象崖’我也見過,看本質,心地確是不錯……”

“江南醉儒”搶著截道:“既是如此,那這娃兒的事你就不能不管,咱們快過去瞧瞧吧。”

“瞎仙鐵笛”一翻白眼,笑道:“好哇,你這窮酸怎麼倒賺起我來了,這真是八十老娘,崩在孩兒手了……”

口裏雖然是這般說,人卻向傅玉琪停身之處走去。

傅玉琪早見恩師到來,隻是抱托著“玉峰娘子”女兒,況且“江南醉儒”又再三交代,要自己不可亂動,是以無法趕去叩見恩師,此時見“瞎仙鐵笛”來到自己麵前,身軀微微一動,口中喊了聲:“師父……”

“瞎仙鐵笛”伸手一攔,道:“琪兒不可亂動……”人已到了身側。

傅玉琪抬眼望了望“瞎仙鐵笛”臉泛微紅,又望了望倚偎臂彎裏的“玉蜂娘子”女兒一眼,一時之間,卻無法開口。

“瞎仙鐵笛”俯下身子“江南醉儒”“病鍾離”亦已隨後來到。

“玉蜂娘子”女兒,雖被“東嶽散人”唐一民擊中“天柱”穴。

又與唐一民硬拚力鬥的拚了一招,傷勢實是不輕。

,但經“江南醉儒”以本身真元之氣替她推-一陣,傷勢暫時已不致惡化,不過精神卻大感疲乏,是以在閉目調息中,竟甜然入夢。

這時脈門被“瞎仙鐵笛”輕握之中,微一牽動,人已悠悠醒來,緩緩的睜開秀目,環視圍在身側的幾人,臉上泛起了一陣惘然的歉色。

“瞎仙鐵笛”羅乙真把撫了一陣“玉蜂娘子”女兒脈搏道:“這娃兒雖負了點內傷,經這酒鬼的推宮過穴的手法一陣推-,已保住內腑,而且她稟賦也厚,不致有何差失……”微微一頓,轉臉對“病鍾離”道:“不知嚴兄是否還備有‘三清一天續命散’如若再有這珍濟激助,那就立可回春了……”

“病鍾離”一聽“瞎仙鐵笛”之言,早已探手入懷,掏出一隻錦包,取出了一包“三清一天續命散”俯身用雪水給她服下。

這“三清一天續命散”真不愧是武林奇珍“玉蜂娘子”女兒服後,不過一盞熱茶工夫,臉色便漸轉紅潤,脈搏血流,均複正常。

自己暗中運試功力,絲毫不覺異狀,知是靈藥功效已見,情意殷殷的睨視了傅玉琪一眼,一挺柳腰,人已立起,對著“瞎仙鐵笛”幾人,深深一福,道:“多蒙幾位老人家義施援手,我一定會永遠記住幾位大恩的……”

“瞎仙鐵笛”羅乙真望著幾人笑了笑,道:“難得你倒有這一番心意,咱們也不必講什麼大恩不大恩,隻要肯聽從我們的話,也就很好了。”

“玉蜂娘子”女兒點點頭道:“我知道你們幾位老人家都是好人,我娘對我說,好人的話,一定要聽的……”說著,對傅玉琪盈盈一笑。

貞兒看在眼裏,心中正感不舒服,忽聽“玉蜂娘子”女兒又道:“還有這位妹妹和他,也都是最好的人……”

“瞎仙鐵笛”點頭笑道:“姑娘,你能分善惡就好了,我心裏有一樁事,想對姑娘講,隻怕姑娘不肯答應……”

“玉蜂娘子”女兒接道:“你說吧!我會聽的。”

羅乙真道:“非是我們以大壓小,挾恩自重,以我們幾個老不朽在江湖上的閱曆來說,總以為姑娘你初涉江湖,實是不宜樹仇,冤家宜解不宜結,古人明訓,確有至理,你和‘東嶽散人’之事,雖是姑娘一片孝心,不過令堂並非親喪在唐某之手,縱說令堂與唐某有著過節,但事隔多年,令堂才撒手人寰,這也許是天年所限,也不能一口咬定是唐某之過,姑娘你是聰敏之人,還望你三思而行。”

“病鍾離”道:“羅大俠之言極是,我想令堂之所以要遺言姑娘尋仇‘東嶽散人’這也許是令堂深恨他三番五次糾擾之故,不怕姑娘見怪,令堂在世之日,仇家亦複不少,受傷成疾,又豈能說罪在姓唐的一人身上呢?”

“江南醉儒”在旁搖頭晃腦的接道:“信哉斯言,信哉斯言,女娃娃,依我窮酒鬼看,死者已矣,今天姑娘已親自手創‘東嶽散人’使他血濺巫山,你娘泉下有知,也該含笑瞑目了,如若姑娘肯依我幾人之言,把這筆爛賬,從此一筆勾銷,我想你娘也不致於就會怪你,你仔細想想,我們的話,是也不是?”

“玉蜂娘子”女兒,沉吟了半晌,轉眼望了望傅玉琪……幽幽的長歎了一聲,道:

“唉,這事真叫我很為難,我娘要我找‘東嶽散人’報仇,又叫我要聽好人的話,唉……”

她低下頭去,慢慢的秀目中濡溢出兩點瑩瑩淚光,緩緩地移動腳步,向前走去。

長長的秀發,輕柔的白紗,隨風飄拂,她踏著白雪冉冉的向高處走去,宛如淩波而去的仙子。

幾個人不自主的跟隨在她身後。

走到一處峭壁之下,前麵有一潭山泉彙集而成的水潭,上麵一層薄薄寒冰“玉蜂娘子”

女兒轉頭望了望身後的山峰,又轉過頭去,盈盈的在潭前跪拜下去隻聽她很低微的喃喃說道:“娘啊,你真叫女兒為難了,他們這麼多的好人,都這樣勸我,女兒隻好聽他們的話了,娘啊,你老人家會怪女兒不孝嗎?你老人家會……”隻見她一陣抖顫,竟無法說下去。

此景此情,彷佛一幅淒涼動人的圖畫,守在一側的幾人,雖都是久涉江湖,曆盡人生歡樂辛酸的高人,卻也看得怔在當地,唏噓不已。

貞兒雖是刁鑽古怪,對“玉蜂娘子”女兒心裏多少還別存偏見。

但此時亦竟含著熱淚走到她身側,幽幽說道:“你不要傷心了,方才我大師伯他們幾位老人家說的話對極了,你是聰明人,一定會聽的。你千裏尋仇,孝道已盡,也不能算違背你娘的遺命了……”

“玉蜂娘子”女兒含著淚點點頭道:“多謝你關心,我方才就是向我娘禱告,我一定會依他們幾位老人家的話做的。”

“瞎仙鐵笛”走過來,道:“好,姑娘,你能這般明理達義,實在難得,真叫我老瞎子喜歡你。”

“江南醉儒”接道:“這娃兒身世飄零,如任她一個不諳江湖險惡的女孩子,隻身流落天涯,那可是大大危險之事,一個失足,不僅個人遺恨,甚且可引起武林一場不幸,所以這娃兒的出處,倒是令人大費周章,既是你這麼喜歡於她,我看救人救澈,乾脆,你就替她拿個主張吧。”

“瞎仙鐵笛”斜翻白眼,望著“江南醉儒”似怒似笑的道:“好啊!你這窮酸怎地竟不放過我這老瞎子呢,你們讀書人一肚子壞主意不肯拿出來,倒反而出難題來給我老人家做,你說說看,你是存的什麼心?”

“病鍾離”笑道:“這倒不能怪高大俠,你羅大俠望重武林,後輩之事,這裏幾人你不作主,誰人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