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方雲飛跟著他義兄“聖手醫隱”冒著風寒冰雪,在深山絕嶺間奔跑了幾日,雖知義兄此舉,可能是為了治療“虯髯神判”在尋求一種珍貴難得的藥物。
隻是因陸天霖的脾氣,他知之最深。
當他集中精力在做一件事時,就彷佛入了魔一般,連話也懶得說,自己雖然幾次想出言相問,結果還是咽了回去。
今晚因“虯髯神判”向陸天霖一探詢,自己實在無法再沉默下去,於是鼓足勇氣道:
“大哥,咱們跑了這堋多日了,究竟大哥想找什堋?不知能否對小弟說明?也好讓小弟分點憂、代點勞。”
陸天霖沉思一陣,看看門外夜色。
然後才坐下,說道:“不是愚兄不事先說明,祗是說來話長,生怕礙了咱們的正事,如今既是三弟追問,那就不妨從頭說了……”
陸天霖頓了頓接道:“當年‘玉蜂娘子’為害江湖之時,除了采吸男子陽精不說,而且她有一種極毒之藥,此藥無色無味,放在任何飲食之內,任對方如何細心也不易察覺,究竟是如何配製,外人卻無法偵知,中毒之人是慢慢發作。”
方雲飛接道:“不用說,琪兒大師兄必是中了此毒無疑。”
陸天霖點點頭道:“正是此藥,不過,此藥甚是奇怪?其為害的大小卻能因施藥的多少而決定,像琪兒他大師兄這種情形,依我看來‘玉蜂娘子’對他也總算有情,下的份量也必不致太多,更因他本身內功精深,中毒之後,又能藉他師門心法,運功拒毒,這才能有了轉機……”
方雲飛正想插嘴相問,卻被陸天霖阻止道:“你且不要追問,聽我慢慢的說,你可記得咱們在‘紅葉穀’的初見‘玉蜂娘子’的女兒之時的情形?當那‘虯髯神判’乍見到半裸上身的女人時,他並未作戒備,卻滿臉緊張,驚惶之色,我見此神情,心中就生疑竇,既是已中毒變得聾啞癡呆,何以一見此女就頓呈驚恐之態呢?這一定是靈台的明覺,尚未盡滅,當他目觸某項事物及特殊之人時,依然還能起一種反應的作用,所以當時我就想到,隻要我能查出‘玉蜂娘子’當年是用的什堋藥物,那堋,我也必有把握,為他治愈此疾。”
陸天霖得意地拂了拂長髯。
又接道:“後來因琪兒被‘玉蜂娘子’的女兒帶入石洞,他在一聽之下,拖著琪兒拚命的急奔,他並在地上寫明怕琪兒中毒,這一件事又給我增加了信念,後來我們同來黃山之後直到現時為止,他時現困倦之色,如此一來,我就更深信不疑,那‘玉蜂娘子’所用的是什堋藥物,我已猜到了八分之上……”
方雲飛急切的問道:“‘玉蜂娘子’所用的藥物,乃是一種她自己秘製的東西,大哥並未曾離開我們一步,何以竟能探查出來?”
陸天霖被他一問,不覺朗聲笑道:“這也是天機湊巧,合當他有救罷了,此事愚兄雖未離你一步,但事有機緣,得來也就不費工夫,你可記得‘紅葉穀’琪兒擲出‘人麵蜘蛛’毒斃巨蟒之事,那時我因見‘人麵蜘蛛’立在那巨蟒頭上,這才聯想到一種罕見的動物來。”
方雲飛道:“那又是什麼奇珍之物呢?”
陸天霖道:“天地之大,真是無奇不有,有一名叫‘騰蛇’的東西,這種‘騰蛇’遍體金黃,小的約有四、五寸長,最長的也不過是二尺左右,這東西原是人間罕見之物,它生在瘴氣穢濕的大澤之中,隻因它能自興雲霧,並能騰駕於雲霧之中,所以古書上說,它是龍的一類,這東西有一種最奇特之點,就是專吸食毒蛇的腦子,僅就此一點,也可概見其毒之劇了。”
方雲飛道:“這蛇又與琪兒大師兄有什麼關係呢?”
陸天霖嗬嗬笑了兩聲,道:“正是大有關係,不然也就不用說它了,我曾聽人傳說,這種‘騰蛇’西藏、雲南還偶爾能一見,並聽說雲南有種邪教,為了懲治心懷二意的教徒,特地研製了一種絕毒的藥物,其中就有‘騰蛇’人吃了之後,輕則落得個聾啞癡呆,重則由內腑腐爛,慢慢而死。”
方雲飛點頭悟道:“如此說來,琪兒大師兄定是中了此毒。”
陸天霖道:“三弟說的不錯,他正是中了此毒。”
方雲飛道:“依大哥所說,此蛇之毒看來不亞於‘人麵蜘蛛’但不知大哥又有何妙藥能夠治療?”
陸天霖道:“天地間的萬事萬物,莫不相生相克,皆有他的一定道理,所謂醫,也必循其道,隻才能著手成春。‘玉蜂娘子’所用的毒物當然不會祗是‘騰蛇’一種,不過是其中為害最劇的一種,咱們能擒賊擒王的抓住了重點,其餘的也就好辦了。”
陸天霖頓了頓又道:“這‘騰蛇’說也奇怪,它卻怕一種奇草,這草名叫‘迷迭香’這種草長有一朵朵青紫色的小花,此謝彼生,四時不凋,其香甚烈,遠播一裏之外,那騰蛇就喜這種香氣,一聞到這種花香,必攀到草上來聞,但這花可巧正是它的克星,聞後必死,現在咱們每日奔跑,就是在尋找此草。”
方雲飛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但不知黃山有無此草?”
陸天霖微微一笑,道:“此草原生西域,長在終年積雪的高寒之處,連愚兄也未曾見過,但據傳說百多年前,武林有位劍俠,人稱‘天一上人’這位老前輩醫道精博,可稱再世華佗,晚年不問江湖塵事,隱居黃山,但有時卻三五載不歸,到處搜尋天下異草奇卉,移植他隱居之處,其中定當有迷迭香,可是黃山連綿數百裏,咱們到那兒去尋找這位前輩高人的故居呢?”
話畢,臉上顯出一種黯然神情。
方雲飛見義兄如此神態,心中也不免著急。
就在這急切之間,他腦№掠過了一種想法,可是又不知自己的想法能否有用,是以也顯出了為難之態。
陸天霖已看出盟弟的心事,便道:“三弟莫非有什麼話想對愚兄說嗎?”
方雲飛略略思忖,才道:“方才聽大哥之言,想這黃山峰巒無數,咱們怎能一一找遍,依小弟想法‘瞎仙鐵笛’羅老前輩與靜心師太前輩,隱居黃山多年,對那位‘天一上人’老前輩的事跡或有所知,因之我想,咱們不如去請教靜心前輩……”
陸天霖未待方雲飛話畢,接道:“愚兄亦曾想到,隻是……”說到這,又沉吟了一會兒,又道:“事到如今,也隻好如此了,咱們明天先去‘靜心廬’再說。”
晨風拂拂中,二人走向“靜心廬”。
遠遠已看到翠竹覆蓋中的茅舍,猛然間,半空一聲低沉怪嘯,枝葉響動,一陣疾風,向二人罩下。
陸天霖一推方雲飛,喝道:“閃開!”
自己也向一側閃去,就在這同一時間,樹上已撲下一個龐大的黑影!
二人定睛一看,正是初到“白象崖”時遇到的那大猩猩,這大猩猩滿臉頑皮之氣,朝二人齜牙裂嘴,手舞足蹈了一陣。
二人知它是靜心師太豢養的靈獸,這番動作,彷佛是表示迎接之意,二人便也向它揮手笑了笑,逕自向前走去。
那猩猩吱吱叫了一陣,躍到二人前麵,向二人裂嘴一笑,長臂舒舉,已攀上一棵大樹,飛躍而去。
二人見猩猩躍去,相對一笑,繼續向前走去,不消片刻,便已來到“靜心廬”。
陸天霖緩步上前,輕輕叩門。
片刻工夫,柴門啟開一半,那珊兒低頭站在門側。
陸天霖未等珊兒說話,便先欺前一步,說道:“請問姑娘,師太晨課,可曾已經完畢?”
那珊兒微微點頭,嘴唇看似啟動了一下,但並未答話。
陸天霖已看出她是個冷靜的人,便道:“煩請姑娘,通稟師太一聲,就說陸天霖偕義弟方雲飛求見。”
珊兒也不答話,轉身逕自進去,不一會由麵出來,隻低低地說聲:“師父有請。”便回身前引。
進了內間,靜心師太正盤坐在蒲團上。
她一見二人來到,正欲起身相迎。
陸天霖趕忙上前一步,道:“我兄弟二人前來打擾清修,尚請前輩海涵。”
靜心師太慈眉微動,道:“二位請坐,承顧草蘆,不知有何見教?”
陸天霖也不客套,便把自己心意,簡略說明。
靜心師太聽罷陸天霖這段話,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難得陸兄一片善心,替我武林挽救了一個有作為的人,也替我羅師兄完了一件心願,這等義舉,老尼是義不容辭,自當略盡棉薄,方才所說‘天一上人’老前輩隱居之處,說來倒是有緣,老尼雖未親自去過,但倒聽羅師兄說過,據說這位前輩歸隱之處,就在‘紅花潭’正東向的那座絕峰上,我等稱它作‘玉筆峰’不過山形險峻,前去宜加小心,但願我佛慈悲,采得靈藥……”
說到這,轉頭望了珊兒一眼。
道:“珊兒隨我雖然不久,但這孩子倒甚伶俐,在家無事,不如叫她伴同二位前去,或可有用,亦未可知。”
陸天霖知“天一上人”隱居之地,如同黑夜見到明燈,心中自然喜歡,又見靜心師太極力讚成自己的作法,並要珊兒同去,當下便道:“多謝前輩一片盛意,隻是事不宜遲,咱們就打算上路了。”
靜心師太又囑咐了珊兒幾句,三人便辭出,取道徑往“玉筆峰”。
陸天霖與方雲飛心中有事,珊兒又冷靜沉默,是以一路無話。
以這三人的腳力,路上又無阻礙,直到次日清晨“玉筆峰”已然在望。
三人遠望山勢,隻見孤峰突起,上幹雲天,山石瑩晶,宛如一枝玉筆插在那一般,心想道:難怪要叫它“玉筆峰”原來竟如此挺直呢!三人看罷,又自向前行去,不消頓飯工夫,已抵山下。
雖說這“玉筆峰”遠遠看去,宛如直筆,似是無法攀登。
但到了跟前,卻依然是座高聳的大山,不過山路陡斜難行罷了。
三人一心急於要尋那異草,也顧不得饑渴疲倦,一路攀藤越樹,到達山頂,已是一輪明月,高掛在天。
遠近諸峰,渾似入定高僧,靜靜地散坐四方,鬆風如唱,腳底積雪,月下生輝,如同立在白玉之上,直是瓊殿玉宇,不覺間竟將登山越嶺的辛勞,與那侵人的寒意,忘得一乾二淨。
對這大自然美景,三人都不禁貪戀了一下。
陸天霖抬頭望了望月華清輝,捋髯沉吟片刻,道:“今夜月色甚好,加上地麵白雪反光,倒有助我等查尋,咱們就順著右首試試如何?”
方雲飛與珊兒自無異議,微一點頭,便步行去。
走了約莫兩三裏的路程,忽然峭壁擋路,沿著峭壁有道極為窄狹的石道,三人側身走了十幾步。
珊兒忽然深深的嗅聞了幾下。
這時陸天霖也彷佛聞到一種異味,轉麵問珊兒道:“姑娘可是聞到一種香氣?”
珊兒道:“我也拿不準,隻好像背後傳來似有似無的香味……”
方雲飛一聽他義兄和珊兒都聞到香氣,不由心頭一喜,搶道:“大哥,既是如此,咱們趕快回頭尋找吧。”
三人折轉出石道,站在那橫路的峭壁之下,順風辨味。
三人嗅了一陣,珊兒自言自語的低低說道:“奇怪,這香味倒像是在這峭壁那邊嘛!”
陸天霖聞言,仔細打量這峭壁,足有六、七丈高。
順著那條石道再往上,便又連接峰脈,自己腳邊所立之處,則是萬丈懸岩,黑黝黝的深不見底,要想翻過這峭壁,兩頭都無法通過,隻有攀越石壁才行,再看這數丈高的峭壁,一無可攀的山藤矮樹。
陸天霖搖了搖頭,又來回看了兩遍,指著壁頂有幾處嶙峋怪石道:“要想翻越這道石壁,隻有借助這幾塊突出的怪石了,不然,憑咱們這點飛躍輕功,也休想過去。”
說罷,由腰間解下一大串繩索,在繩子前端,結了個活圈,又綁上一塊細長的山石,拿在手中,呼呼旋轉,猛聽他吐氣出聲,一聲長嘯,那繩索便如離弦疾矢,直向壁頂飛去,這是陸天霖全力一擲,其力道奇猛。
轉瞬之間,隻聽“噠”的一響,那繩端的活圈,不偏不歪,正套在一塊突出壁麵有五、六尺高大的懸石上。
陸天霖略一定神,用力一收繩索,自己懸身一躍,已平地竄起一丈多高。
然後腳落實地,道:“所幸老眼未花,被我扣準了,適才我已試過,諒這繩子與那大石,足能負得起咱們攀爬,現在我先上去,珊姑娘第二,三弟可把牢繩子下端,不要讓它搖蕩,你最後上來,愚兄在上麵接應你。”
話音一完,雙足一蹬,兩手交替,捷如猿猴,不消片刻已到繩子盡頭。
突出岩石之下,隻見“聖手醫隱”雙臂用力,身軀一旋,頭下腳上,試伸雙腳,勾牢怪石,鬆放兩手,施出“倒卷珠簾”的身法,往上一翻,人已到了峭壁上麵。
陸天霖翻上峭壁,四下環視,不料這一看,竟把一個久曆江湖的“聖手醫隱”看得呆在當地……這時珊兒也已攀到石下,方雲飛一見義兄呆立壁頂,竟似忘了自己與珊兒之事,忍不住叫道:“大哥,請接應珊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