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少婦被他笑得十分不耐煩,腰扭臀擺,已欺到那老者身邊。
輕推玉腕,星目流嬌,正待開口……那老者笑聲已,三角眼斜眇了兩眇,冷沉的說道:“小妹子,你初臨關內,閱曆還淺,不是我處處誇讚羅乙真,但他以一管鐵笛,成名江湖,亦自有他不可輕視之處!”
那紅衣少婦雙手拖住了那老者的寬大衣袖。
嬌聲道:“我不要聽你長篇大道理,你倒是說說看,羅瞎子有什堋不得了之處?”
那老者嗬嗬了兩聲,道:“小妹子,你要知道‘瞎仙鐵笛’有什堋驚人之處嗎?好吧!
且讓我說給你聽聽!六十多年前,江湖道上,有三位大俠,人稱‘黃山三友’他三人一劍、一笛、一摺扇,行俠江湖,足跡遍及一十三省,威震武林,人人折服,後來三人論道黃山始信峰,可是‘黃山一叟’的七十二招‘大羅笛招’;‘摩雲劍客’的‘流雲劍法’;和那‘千愚書生’的‘六合扇法’原都是武林絕學,伯仲之間,難分軒輊,後來因一時戲言,激走‘千愚書生’……”
那紅衣少婦,已漸聽得出神,那不耐煩的神色,一掃而空。
聽那老者說到激走“千愚書生”。趕忙的就追問下情。
道:“他們既號稱‘黃山三友’這一拆盟,不知那‘千愚書生’到哪去了?後來究竟回黃山沒有?”
那老者答道:“這已是六十多前的舊事,何況關內關外,山川阻隔,咱們所知的這點故事,祗不過江湖傳聞而已,聽說‘黃山一叟’與‘摩雲劍客’一看‘千愚書生’毀盟他去,心知他為人雖是絕頂聰敏,但是量小胸窄性情偏激,這一走定當鑽研武學,尋求破解鐵笛、神劍之法,於是他二人相約封關黃山,苦研武功……至於後來之事,江湖上傳說紛紜,其說不一了,不過‘瞎仙鐵笛’卻繼承了他師父‘黃山一叟’的絕學,以一支鐵笛,飲譽武林,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紅衣少婦插口問道:“羅瞎子的能耐,比他師父又如何呢?”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羅乙真的能耐與他師父‘黃山一叟’雖是無法估測,可是他能將一個在武林道上鬧得天翻地覆的女魔頭‘九陰蛇母’莫幽香,逼得跡江湖,從這一點上看來,羅瞎子的武功自然是不說可知的了。”
紅衣少婦盈盈的點了點頭,把一雙含波的星目,盯住那老者臉上問道:“那堋依你看法,羅瞎子的能耐跟咱們島主相比又是如何呢?”
那老者一噘乾癟嘴唇,低沉說道:“咱們島主揚威關外,羅乙真望重中原,兩人雖然一度相遇,隻為一關分隔,互不結怨,既未出手相較,故也實難分出高下,不過咱們島主言談之間對那羅瞎子倒是十分的尊敬。”
紅衣少婦聽到這,臉泛疑雲,不屑的一撇小嘴,道:“你說互不結怨,我倒可以相信,若說咱們島主尊敬他,哼!那我就不大相信了。”
那老者孔嗯了一聲道:“說起來,猶是恍如昨日,然而已是十三、四年的事了,那年‘長白七怪’為了清一段恩怨,柬邀天目三子在八月中秋,到長白山比武,並約請天下水陸兩路的英雄,到場秉義作證,那時咱們島主與那羅乙真,都在被邀之內,眼見兩家的杯葛,可能即將激起一番慘烈無倫的武林劫運,卻全虧了這瞎子仗義出麵調停,他不偏不阿,依仁據義苦口婆心的為兩家了結了一筆糾纏不清的爛賬,在場的都是一時彥俊,卻沒有一個人不服,咱們島主歸來之後,還特地飛馬召集本派各路高手,令諭他日如遇見‘瞎仙鐵笛’應該禮讓三分,這當可見咱們島主對那羅瞎子是如何尊敬了吧?說起這話,想當時,你還正是黃毛丫頭呢!”
說到此處,那老者把一對倒掛的三角眼盯住紅衣少婦,不由得發出一陣乾笑。
紅衣少婦被老者這一取笑,哪肯依?
一翻秀目,故作嬌聲的道:“老鬼,你少倚老賣老,小心我撕下你那幾根嘴毛。”
她略頓了頓又道:“我問你,當年島主既然令諭在先,那堋如今為什堋又要咱們千裏迢迢的來到江南,硬找上這‘白象崖’來呢?”
老者冷歎一聲道:“這就叫江湖恩怨了,早年島主為了一件私仇,深入關內,總算借重‘燕趙雙凶’之手,完了這一段公案,卻不料羅瞎子竟插手其間。”
紅衣少婦這才恍然大悟。
截住老者的話道:“島主的仇人雖死,他的後人卻被這瞎子收錄門下,斬草不除根,怕他來春又要發芽,這兩年島主似乎有什堋心事,怕就是為了這孩子?”
老者冷冷的伸出左手,在紅衣少婦的肩上輕拍兩下道:“小妹子,你這就聰敏了,你想想看,那傅家的孩子如果落在別人手還不打緊,如今被那老怪物收為門下,這件事就不能善自罷休了!”
那紅衣少婦接道:“今天咱們既然深入黃山,少不得把那姓傅的小子作一了斷,以為島主減去一份牽掛。”
但那老者卻陰冷而嚴肅的道:“小妹子,你初次進關,不諳內地武林形勢,何況咱們人單勢孤,對方又是這老瞎子,我看妹子還是謹記島主的叮囑:相機行事,絕不宜與老瞎子正麵為敵;隻要能探出傅家小子確切的訊息,也就不辱島主之命了。”
這時一陣山風,吹得草樹搖蕩,寒意襲人。
那老者抬頭一看,是山色蒼茫。
不禁低聲的說道:“你看,天色已晚,咱們卻隻顧得閑聊,誤了正事,豈不該死。”
紅衣少婦輕哼一聲,道:“還不是你這老鬼該死,就有這堋多鬼話說不完。”
那老者不待她說完,用手指了她兩指,道:“你這小妖精,不說你自己愛盤根底,倒反而怨起別人,哼!哼!真正該打。”
說時,隻見黑袖飄揚,真的作勢欲打……但那剛舉起的長臂,卻被紅衣少婦一揮玉腕輕劈了一下,隨著嗔道:“算了,不要胡扯了,還是幹正經的吧!”
那老者收起臉上一掠的笑意,冷漠的道:“好,先找到‘白象崖’再作道理。”
說罷,兩人同時略略四下觀望一番,緩步向一座高峰走去。
“金翅大鵬”方雲飛,無意間逛到這座穀中。
又無意間聽到這一男一女的談話,尤其這兩人的談話,正關係著自己盟兄的血海深仇,也關係著琪兒、慧兒的未來安全。
因之,一時間腦海浮起了許多一幕一幕的往事……。
他想起了盟兄夫婦的慘死;
也想起自己投身“神武鏢局”的一番苦心;
更想起了恩兄“聖手醫隱”陸天霖那一番恩義;而自己對恩兄竟有許多不能諒解的誤會;
又記起前些時往“紅葉穀”找尋“人麵蜘蛛”之時“聖手醫隱”對自己那番坦誠的談話……這許許多多的悲壯的回憶,一掠過了腦№,心激起了不調和的滋味。
仇恨、關懷、恩念、懊惱、追悔,他站起身子,抬頭望著那薄暮天空,萬壑鬆濤,更增蒼涼的感覺,不由的淌下了幾點眼淚。
隨即,另一意念又掠過他心頭。
暗道:“既然慘害二哥的正凶,已派人深入黃山,自己苦等了十多年的願望,也總算達到了一點,現在既是有了線索,焉能不追出一點眉目?快將這番奇遇告訴大哥,共謀對策呢?”
這些想法,隻不過是一刹那間的意念。
待他再放眼向那一男一女望去,卻見氣定神閑的緩緩移步,真是步不揚塵。
然而那種速度卻是快速異常,轉眼間已走到那山轉峰回之處,方雲飛一看人家步法,就知來人輕功與內功之深了。
他長長籲了一口氣之後,不再遲疑,一緊腳步,小心的向那兩人跟去。
要知方雲飛在武林道上,博得了“金翅大鵬”的外號,他的輕功也就不問可知了。
可是當他追到一座攔路的高峰之時,那兩人已不見影跡。
方雲飛一打量周圍山勢地形,心想來人一定上了山,於是氣運丹田,分草披棘,直向峰上奔去。
“金翅大鵬”奔勢如飛,不消盞茶工夫,已到山巔,盈耳鬆濤,峰巒環繞,哪還有什堋人影?
這時,天藍湛湛,一輪明月,點點寒星,把遠近山景樹色,照得更覺優美。
方雲飛這時,哪還有心情來觀賞這大自然景色?
他心極為焦急,運足目力,藉星月的光輝,向四下搜望。
驀地山腳下黑影閃動,方雲飛俯首看去,這閃動的黑影,原是三個人。
皎月清輝,照得木石清晰,同時方雲飛目力極強,自是不難辨認。
方雲飛突然見這三個人於此時此地出現,不僅大感意外,而且幾乎驚叫出聲!
你道這三人是誰?
原來正是靜心師太的門下貞兒,與傅玉琪。
那貞兒跳跳蹦蹦的拖得一位長衫飄飄的中年男子,三人行色匆匆的奔馳在這崎嶇的山道上。
那男子雖是步履踉蹌,東晃西歪,但是腳下的速度卻依然不慢,方雲飛由他那行路的醉態上看來,已猜著八成是“江南醉儒”高鏡光了。
“金翅大鵬”心頭一動,忖道:“聽貞兒、琪兒說‘江南醉儒’高大俠要找一處靜所在,傳授這兩個孩子的‘伏龍八掌’和‘天星筆法’。想這‘寒雲穀’‘白象崖’一帶盡多理想之地,難道高大俠還不中意,又要另尋別處嗎?”
再俯首一看,隻見三人行色倉促,似有萬分火急之事,方雲飛何等閱曆,一看三人形態,就知事有變化,正想叫聲:“琪兒……”
但“琪”字尚未出口,已為一種高度的警覺所製止。
他知始才所見二人,是全衝著琪兒而來,目下人尚未曾去遠,說不定就隱匿附近,自己這一喊,無疑就要引起一場麻煩。
時間迫切,不容許他多想。
趕忙一提真氣運足腳力,直向山下奔躍而去。
這黃山寒雲穀一帶,原是人跡罕到之處。
山上既無路跡可循,又多荊棘山石。
更且又在夜間,縱令“金翅大鵬”輕功過人,走得也十分緩慢。
待他追到山下,眼前隻是群峰連接,一片山石……哪還有琪兒、貞兒的人影?
方雲飛既未能追上“江南醉儒”等三人,又迷失了歸迷。
不由得心煩意亂,又胡亂地翻越了一座山峰,依然毫無頭緒。
不由得怔在當地!
這時月已中天……四周盡是重峰疊巒無盡的山勢,夜風勁吹,鬆嘯草。
方雲飛呆呆的怔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