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裸少女似乎看出了陸天霖有著難以啟齒的苦衷,微帶羞怩,接道:“老前輩但請放心說吧!縱有傷到我娘的地方,我也不會生氣。”
陸天霖拂髯一笑道:“既是如此,我就把傳聞所及,據實相告了。”
原來“玉蜂娘子”昔年遊蹤江湖之時,生活異常淫亂,她又長得姿容絕世,著實引得不少綠林豪客,拜倒她石榴裙下,甘心作不二之臣,任憑她驅使差遣,不過“玉蜂娘子”卻從未對人用過點滴真情,有時她狂熱奔放的如烈日火山,有時她冷酷無情的如大澤積冰,她同時把幾個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上,讓他們爭寵逞強,撥劍相鬥,她卻站在一側觀賞作樂,哪怕是昨宵在抱情郎,濺血在刀劍之下,她也毫不動心,反而對那獲勝之人,軟語相慰,柔體送懷,這一來,凡是欲想一親芳澤的人,常常不惜千裏追?,當著“玉蜂娘子”的麵,向她最寵愛的情人挑戰。
隻要對方說出口“玉蜂娘子”卻不庇護情人,立時命他撥刀出戰,得勝一方,立得邀寵,失敗一方,不留活口。
盡管她這些絕情任性的行動,早已傳遍了江湖,但仍有無數的武林人物,前仆後繼的爭親芳澤,原因是“玉蜂娘子”生得太美,美色迷人,使他們忘了生死大事,還有一個不足為外人道的隱密,那就是“玉蜂娘子”有一套閨閫密術,那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玉蜂娘子”有意使它泄露江湖?反正武林中盛傳這件隱密說:隻要一和“玉蜂娘子”接觸,縱然再遇得仙姬神女,也會覺味同嚼蠟,突竟內情如何?隻有冒命挑戰她當時寵愛的情夫獲勝的人,始能嚐得禁果,因此,江湖上盡管盛傳著“玉蜂娘子”的陰毒,但爭寵她石榴裙下的武林高手仍是趨之若。
不過,凡是獲寵“玉蜂娘子”作入幕之賓的男人,很少能活過三個月,一則是爭寵入幕的武林人物太多,三個月內,不知有多少決鬥次數,再者夜夜春宵,使他們功力上打了很大的折扣,因此,縱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也難撐持三個月,必為新人所傷。
這中間,有一個隱密,江湖上隻知“玉蜂娘子”寡情薄義,卻不知她極精采補之術,每次和男人交接時,就暗中盜取真陽,不過她所用的采補之術,大異一般采補方法,外形上極不易看得出來,也不易感覺出來,凡是貪戀她美色的人,都在狂歡極樂之中,損耗了本身元氣,別說這些人都是血肉之軀,就是鐵打金剛,也受不了她這種伐盜真陽,是以不管武功多高之人,經過她一個月伐盜之後,不知不覺中,功力就減去一半,二個月後,已將近油盡燈乾,但並沒一個人因此而喪命在“玉蜂娘子”的伐盜之下,這正是她過人的聰明之處,當她發覺對方已快到死亡邊緣之時,立時就故意暴露行蹤,讓那些慕名追尋她行蹤的人,尋上門來,挑戰情夫,如果在十日內還沒人尋來,她即設法暗中訪邀人來,初動手時,還看不出什麽?等到十合之後,立時分出強弱之勢,凡是和“玉蜂娘子”相處過的情夫,再也沒法支撐,縱然對方原是他手下敗將,劍底遊魂,在二十合內,亦必遭對方所殺。
有很多較為聰明的人,在臨死之際,突然覺悟到“玉蜂娘子”對自己毫無半點情意,閨閫的樂趣,隻不過是一種采補手段,隻可惜在覺悟時,已經是遲了一步,橫屍濺血而死。
她在江湖上出現十幾年,被她采補借刀殺死的武林高手,計在百人以上,時間已久,秘密就難免泄露,百多條人命喚醒了武林中一般好色之徒,於是“玉蜂娘子”用美色采補的惡名,就傳揚開去。
這對“玉蜂娘子”采補影響雖有,但並不太大,隻因她長得太美,有很多為她美色所惑的人,明知隻要一和她接近,絕難活過三個月,但竟不計生死厲害,照樣的仿效飛蛾撲火,自甘投入死路。
“九陰蛇母”莫幽香以慘酷的殺人方法,馳譽江湖“玉蜂娘子”卻以采補的陰歹震蕩著武林,這一蜂一蛇,各極其毒,直鬧得大江南北武林道神鬼不安。
這一來激怒了歸隱黃山的奇俠“瞎仙鐵笛”羅乙真,重入江湖,邀約“九陰蛇母”莫幽香,決鬥黃山始信峰上,經過一戰之後“九陰蛇母”就跡銷聲的不再在江湖上出現,有人認為她送命在“瞎仙鐵笛”羅乙真的掌下,也有人說她負傷後逃往邊陲,研習武功,以備後日報仇之用,總之以後二十年中就沒有人再看到過“九陰蛇母”。
就在莫幽香黃山比劍失蹤的第三年“玉蜂娘子”也隨著失蹤不見,攪鬧江湖十餘年的一蛇一蜂,就此銷聲匿跡,不知去處,想不到這位姑娘竟會是“玉蜂娘子”的後人。
陸天霖一口氣說出來“玉蜂娘子”昔年在江湖上的諸般事跡,不過他說得並不詳細,很多礙於出口的地方,都給略除。
不過,傅玉琪已聽得十分明白,就是那半裸少女,心中也十分了然,隻聽她長長歎口氣,道:“唉!原來我娘不是好……”她本想說不是好人,但話到口邊,忽然覺著不應該說,陡然住口不言。
傅玉琪轉過臉冷冷的望了她一眼,那目光中滿是不屑之色,這一看,隻看得那少女滿頰羞愧,默然垂下了粉頸。
突然,她站起身子,狂奔出洞,陸天霖吃了一驚,一躍而起,隨後追去,口中大聲叫道:“姑娘請暫留步,我還有話說……”
但那少女頭也不回的,直向洞外奔去,陸天霖追到洞口,早已不見了那少女去向,但聞鬆濤不絕之聲。
他呆呆仰望著當空皓月,一時間感慨叢生,心中暗暗忖道:“她這一走,要是遇上了什麽壞人引誘,誤入歧途,隻怕又要像十幾年前的‘玉蜂娘子’一樣,引起江湖上一大劫難……。”
他正在想著心事,忽聞身後步履聲響,回頭望去,隻見傅玉琪扶著石壁,緩步而出。
一個生龍活虎般的小俠,隻不過幾天工夫,已經是被折磨的舉步維艱了。
陸天霖一陣感傷,急走兩步,到了傅玉琪身側,低聲問道:“琪兒,你現在覺著很難過嗎?”
傅玉琪淡然一笑道:“我一身功力,已經完全失去,隻要稍一運氣,胸中就隱隱作痛,幾處要穴,都已麻木,氣血已難暢通四肢,隻怕不會再好了!”
陸天霖歎息一聲,慰道:“我和方叔叔,已從‘紅葉穀’中取得‘人麵蜘蛛’……”話至此處,突然提起了“髯神判”和方雲飛都在洞外守著,怎麽不見?兩人到哪去了?
放眼望去,但見山勢綿連,竟不見兩人?跡何處。
他心中雖然充滿著疑慮,但外表又不得不保持鎮靜,回頭對傅玉琪笑道:“你方叔叔和你師兄還沒有回來,咱們先去看看那‘人麵蜘蛛’去。”
兩人走到山壁間突鬆下麵,陸天霖抬頭一望,不覺心頭一震。
原來那山壁間突鬆上的“人麵蜘蛛”早已不知去向,這一驚非同小可,仰臉發呆,半晌講不出話。
傅玉琪看得十分奇怪,忍不住問道:“伯父!你在想什麽?”
陸天霖道:“我……我在想那‘人麵蜘蛛’……”他話未說完,瞥眼見方雲飛急急奔來。
他見傅玉琪果被陸天霖找了回來,心中十分高興,跑過去拉著傅玉琪從頭到腳的看了一遍,笑道:“琪兒,你可好嗎?……”
他覺得心中有很多話要說出來,但隻說出一句,就不知如何接下去,握著傅玉琪兩隻手,半晌說不出話。
傅玉琪等了半晌工夫,仍不見他開口,才微微一笑,道:“我很好。”
方雲飛突然想起了未盡之意,急急接道:“我是說你身受‘金翅蜈蚣’腹毒的傷,可好了些嗎?”
傅玉琪搖搖頭,答道:“我一身功力,已經完全失去,已難運氣行功。……”他微一思索,接道:“前天我師兄把我放在山洞之時,劇毒也曾發過一次,當時百穴阻閉,氣血不通,確很痛苦,後來,遇上了那坦胸露背的女人,不知她用的什麽藥物,給我服用了兩粒,自服過藥後,痛苦才告解除,這一日一夜之中,就沒有發作。”
陸天霖聽兩人盡說些不相幹的事,忍不住插嘴問道:“三弟,琪兒所受‘金翅蜈蚣’腹毒,據小兄所知,除用‘人麵蜘蛛’療治之外,眼下尚無藥物可治,現在那‘人麵蜘蛛’……”
方雲飛看義兄說話雖還能層次不亂,但頂門間汗水盈盈,心中定然已焦急難耐,微微一笑,接道:“你自入洞之後,我和琪兒師兄一直在洞外等著,大約有頓飯之久,仍不見你出來,當時,琪兒師兄,本要衝入石洞中去接迎你,我想到你有那強烈的迷魂藥粉護身,大概不會有什麽危險,同時也未聞石洞中有打鬥之聲,就攔住了琪兒師兄,未讓他進去……”
傅玉琪接道:“要是我師兄衝入洞去,隻洞那女人也跑不了啦!”
陸天霖微微歎息一聲,道:“你師兄,自見那半裸女人現身之後,神情忽然大變,據我觀察所得,他似有懼敵之意,也許,你師兄昔年和‘玉蜂娘子’有著什麽恩怨糾葛,初見那少女之時,把她誤認為‘玉蜂娘子’……”
傅玉琪道:“我師兄武功何等高強,別說是‘玉蜂娘子’的女兒,就是‘玉蜂娘子’親臨,也不是我師兄敵手。”
陸天霖沉吟一陣,道:“你師兄在初次見到她時,神情間忽然現露緊張之色,但我觀察此女年齡,頂多不過十八九歲,你大師兄十五年未離開過黃山一步,自是不可能會見過此女,但我看他舉動又似和那少女相識一般,以你師兄‘髯神判’威名,和他一身超凡絕俗的本領,連‘東嶽散人’都不怕,怎會畏懼一個少女?這中間必有一番隱情,當時,我也絲毫推測不出,及聞那少女一番話後,心中才有點目眉。”
話至此處,倏然而止,沉忖一陣又道:“琪兒,你平時可聞得你大兄談過‘玉蜂娘子’的事嗎?”
傅玉琪搖搖頭,道:“沒有,我自被師父救上黃山之後,十二寒暑,從未見過師兄下山過一次,也未聞他談起過昔日江湖間一切事情,隻告訴他是遭人暗算,才變得聾啞殘疾。”
陸天霖微微一頷首道:“咱們先不談這些事……”他轉臉望著方雲飛,道:“那‘人麵蜘蛛’現在何處?先設法捉到它替琪兒療治‘金翅蜈蚣’腹毒。”
方雲飛道:“大哥進石洞後,我們一直在石洞外麵隱著身子,萬一被那女人識破計謀,打了起來,也好有個接應,不想盤居在懸崖巨鬆上‘人麵蜘蛛’竟在此時不見,幸好發覺尚早,我和琪兒師兄趕到,它正好剛溜下鬆樹,沿著峭壁,向前爬行,我們怕它溜跑,緊追不舍,直到它存身的一個石縫中,才停了下來!”
陸天霖一皺眉頭,道:“那石縫有多深多大?如果它深入那縫,可得大費一番麻煩。”
方雲飛笑道:“那石縫深不過尺許,長不過三尺,它溜入那麵,正無疑自投羅網,給我們有可乘之機,隻是全身劇毒,無法用手去捉,現在琪兒師兄,還守候在那。”
陸天霖道:“既是如此,咱們先去看看再說。”
當下由方雲飛帶路,三人魚貫向前走去,因為傅玉琪武功全失,行動異常緩慢,三人足足走了一刻工夫才到。
陸天霖轉臉望去,隻見“髯神判”正蹲在一塊緊靠山壁的大岩石前麵,手中拿著一支鬆枝,不住擺來搖去。
他雖有一身極高的武功,但因聽覺失靈,是以陸天霖等到了他身側,他仍無所覺。
傅玉琪仔細看那大岩石中間,果然裂開了一條一道三尺長短,一尺寬窄的石縫,一個拳頭大小的黑色蜘蛛,正左奔右竄,企圖躍出石縫,但均被“髯神判”用手中鬆枝給擋了回去。
陸天霖從身後摸出那盛藏“人麵蜘蛛”的玉盒,打開盒蓋,又隨手折了一支鬆枝,撕下一片衣服,把左手重重抱住,拿著玉盒,左手鬆枝疾伸而出,企圖把那“人麵蜘蛛”按住,把它趕入玉盒之中。
無如那“人麵蜘蛛”十分靈快,雖在數尺之地,亦可閃來竄去,躲避陸天霖手中鬆枝。
這件事,看上去很容易,但事實上,相當困難,因為出手必得有一定的分寸,不輕不重,才可收效,輕了無法按製得住,重了又怕把它按死。
他一連出手了十幾次,才算把它製服。
雖然“聖手醫隱”早已有備,左手上已包很厚的布,但他神情,仍是十分緊張莊肅,要知唐一民這“人麵蜘蛛”之毒,久已流傳武林,隻要一被咬傷,必死無疑!陸天霖縱是豪氣幹雲的大俠,也不覺有點暗自驚心。
他足足花去一頓飯之久,連冒被咬危險,才算把“人麵蜘蛛”趕回到玉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