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零二(3 / 3)

“金翅大鵬”搖搖頭,道:“初來‘神武鏢局’隻是她們兩人,這小婢什麽時候進了‘神武鏢局’我就弄不清楚,她們兩人到鏢局子五六天後,我到後院交代鏢局財產清冊,就見到這小婢隨侍二女身側,聽兩人呼她迎春,此外我就一無所知了,就是兩位女主人姓名,我現在還不知道哩!”

陸天霖一拂長髯,笑道:“這倒不錯,不知道,省去不少麻煩,咱們到後院見到兩位女主人時,你就一力堅辭總鏢頭職務,其他事一概不問。”

方雲飛笑道:“我早不問鏢局中事,隻不過沒有正式把這個總鏢頭的名銜去掉而已。”

說罷,又回頭吩咐壽兒,道:“你去廚下替我們準備一點吃喝之物,回來把行李整理一下。”

壽兒滿臉驚奇問道:“怎麽,爺要走嗎?可要帶著我去伺候爺嗎?”

方雲飛點點頭,站起身子對陸天霖道:“大哥,急不如快,咱們現在就到後院去,向兩位女主人辭行如何?”

陸天霖微笑起身,跟在方雲飛身後,直向後院走去。

這“神武鏢局”一共有三進院子,最後是一座一畝地大小的花園,園中除了假山荷池外,還栽著許多花樹,張子斌活著的時候,異常愛花,因此不惜重金,選購了很多異種花樹,每當走鏢回來,總要廚下準備幾種美肴,一個人在園中飲酒賞花,他酒量又很宏大,常常一坐半天,為此還特別招請了兩個栽花能手,把一座小小花園,整理得幽美清雅,再加上很多重金搜購得奇花異草,看上去越發生色,鏢局中的鏢頭、趟子手,都知道鏢主酷愛花草,大家都很少到園中遊賞,張子斌死後“神武鏢局”交給了“金翅大鵬”代為主持,方雲飛不太喜愛花木,很少到後花園中去,二女來後,卻愛上了園中景物,就在那花園中住下,園中修有一座房舍,本是供兩個栽花的工人所住,卻被二女趕走工人,另召請匠人改建成二女香閨。

此後,這片花園改稱後院,也成了“神武鏢局”中禁地,二女自入居花園後,除了方雲飛應召去過兩次外,其他鏢頭、趟子手,全都未涉足過一次。

二女也深居簡出,從不露麵,有什麽事都派遣迎春和方雲飛講,方雲飛不在時就通知賬房先生,對鏢局中的事務,漠不關心,銀錢賬目,也不過問,甚至對鏢局應否接保的生意,也不肯管,幸好張子斌幾十年苦心經營,和方雲飛六、七年的心血,早已把“神武鏢局”創立下了基礎,小的生意賬房先生和鏢頭們一商量,就作了主。

但遇上大的生意,卻不敢擅自專斷,請示方雲飛,方雲飛撒手不管,請示二女,二女又推到總鏢頭身上,這樣一來,隻好把生意推掉不接,本來在兩湖間最負盛名的鏢局,生意卻逐漸清淡下來,幾個有名的鏢頭,都紛紛遞上辭呈,方雲飛推呈二女作主,二女卻有辭必準,數月之間幾個武功較高的鏢頭,大都辭職而去,方雲飛也連上兩次辭呈,卻被二女召進後院,和顏慰留,要他勉為其難的續幹一年再走。

二女大反常情的舉動,雖引起方雲飛心中很多懷疑,但這鏢局產業是張子斌死時托他轉交二女的,自己不過是個夥計身份,當是不便多問。

且說“金翅大鵬”帶著義兄,穿過了幾重庭院,到了花園,二女早已佇立園門麵迎候,陸天霖眼神流轉,打量了二女幾眼,隻見二女穿著一色的水綠衣裙,薄施脂粉,淡掃額眉,臉潤桃花,發覆綠雲,膚白欺霜,櫻唇噴火,一般兒高低,一般兒娉婷婀娜,四道清澈的眼神,一齊逼射在陸天霖身上,左麵一個,微笑著說道:“愚姊妹常聽方總鏢頭,談起陸老英雄,乃當今有名俠醫,今幸一會,實在難得。”

陸天霖看二女麵貌神態,一模一樣,再加上那身同樣的裝束,實在分得清楚她們誰是姊姊,誰是妹妹?隻得一拱手,笑道:“姑娘承獎了,老朽當受不起。”

二女莞爾一笑,相對望了一眼,右邊一個接口笑道:“老前輩名播遐邇,愚姊妹聞名已久,難得俠駕光臨,舍內已置薄酒,請入內一敘。”說罷轉身帶路。

二女言詞雖甚謙和,但始終不肯作禮肅客。

陸天霖如何看不出二女骨子淩人傲氣,但他素來豪放,不拘小節,對二女高傲神態,也不放在心上,微微一笑,跟在二女身後,繞行花徑,向一片梅林走去。

這正是二女住的地方,假山旁邊,幾十株盛放梅花,環繞著一座新建精舍,紅門朱欄,綠瓦粉牆,看色彩調和,就知這二女是深具匠心的人。

精舍不大,三合分立,二女帶著陸方兩人,逕入正北上房,二明三暗的小客廳,布設的非常清雅,正中一張八仙桌上,早已擺好了香茗細點,小婢迎春含笑替四人安了坐位後,悄然退到室外。

二女嬌豔絕倫,但卻毫無女兒忸怩神態,笑語如珠,滿座風生,不過盡是談些不著邊際的事。

方雲飛忍了又忍,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對二女提出了辭卻總鏢頭的事,而且語意堅決,說走就走,毫無商榷餘地。

二女相對沉吟一陣,左首一個突然抬起頭,目光逼射在方雲飛臉上,笑道:“我們姊妹今天召請兩位,本來是有一件重大之事,想和方總鏢頭商量一下,哪知方總鏢頭已先發製人,提出辭意,愚姊妹雖然年幼無知,但也看得出方總鏢頭不是逐爭名利場中的人物,但我姊妹以清白女兒之身,更不願混跡江湖,吃這碗保鏢的飯,今天相邀二位,本想把‘神武鏢局’相贈,一則不使張老前輩數十年心血創出的基業,毀在我姊妹手中,再者也可聊慰方總鏢頭十年辛勞……”

二女話未說完,方雲飛已搖頭笑道:“兩位姑娘美意,方雲飛心領就是,相贈‘神武鏢局’方某人實不敢受。”

左麵一女微微一笑,繼續接下去,道:“我也想到方總鏢頭不會接受——隻可惜張老前輩數十年辛苦創的基業,要毀在我們兩姊妹手中了。”

方雲飛淡淡一笑,避不作答。

二女看“金翅大鵬”無動於衷,知他辭意堅決,再難挽留,相對一望,左麵一女又道:

“方總鏢頭既然不肯承受這‘神武鏢局’基業,愚姊妹也不便再多饒舌,隻請兩位再在鏢局中多留上三天,然後再走如何?”

方雲飛隻聽得心中疑竇重重,一時間想不到措詞答覆,轉臉望著“聖手醫隱”滿臉為難之色。

陸天霖也聽得心中疑慮叢生,猜想不出二女多留兩人三天的原因何在?

但他究竟久走江湖之人,雖然難猜出個中原因,但料想這三天時間,必和二女有著很大的切身關係,略一沉吟,答道:“兩位姑娘如有派遣,尚請說明,隻要我們力所能及,無不從命。”

幾句話,雖然說得婉轉,但含意卻是在逼著二女攤牌,隻見二女滿是嬌笑的臉上,突然間去了笑意,變得滿臉冰霜,冷冷的看了陸天霖兩眼,四道眼神又一齊轉投到方雲飛臉上,右邊坐的一個冷笑一聲,問道:“方總鏢頭既受張老前輩一場知遇,難道就忍心袖手看著這‘神武鏢局’日逐沒落,不肯過問嗎?”

方雲飛霍然起身冷冷一笑,答道:“這‘神武鏢局’基業,已由方某人親手轉交到兩位姑娘手中,兩位盡可隨意作處,方某人無權過問。”說完,抱拳作辭,和陸天霖雙雙離坐,退出後院。

二女也不再留客,隻是望著兩人背影冷笑。

兩人離開後院,逕奔回二進院中方雲飛的住處,壽兒早已備好酒飯侍候,陸天霖入室落座後,臉色一直十分難看,一語不發。

方雲飛細看義兄神色不對,忍不住低聲問道:“大哥有些不舒服嗎?”

陸天霖苦笑一下,起身奔到方雲飛臥房案旁坐下,伸手取過羊毫,攤開一張白箋,振筆疾書。

方雲飛看得十分納悶,走近案旁一看,隻見陸天霖在白箋上,寫道:“整理行裝,速離此地,我已中毒。”

這十二個字,隻看得方雲飛一陣驚呆,半晌不知如何開口。

隻見陸天霖又揮毫處了一個藥方後,接著寫道:“酒飯不可用,須防已下毒,壽兒如果無可疑之處,可予帶走,二女來曆可怕至極,早走為宜,遲則恐其另有詭計相害,我中毒雖不太深,但需在今天午夜前服藥療治。”

陸天霖寫完,把處好藥方交給方雲飛後,臉色已然變成慘白。

驟然間,生此大變,饒是“金翅大鵬”久走江湖,也不禁有點心慌意亂,來不及收拾行囊,帶著壽兒,匆匆離開鏢局。

幾個鏢頭、趟子手,看總鏢頭帶著壽兒,一起出去,心中雖覺奇怪,但卻是不敢多問。

方雲飛跑了七八家藥店,才把陸天霖處的藥方配全“聖手醫隱”一直跟在他身後,待方雲飛配齊藥物,突然搶在前邊,直向江邊走去。

方雲飛知他必有用意,也不多問,隻是跟在他身後前進。

壽兒看主人臉色凝重,更是不敢多說一句閑話。

三人來到江邊,陸天霖蹲下,用手指在地上寫道:“雇用一隻帆船,今夜住在艙中。”

方雲飛照示雇了一隻帆船,三人上得船後“金翅大鵬”立時吩咐壽兒去給陸天霖煎藥“聖手醫隱”卻逕入艙中,盤膝坐下,閉上眼睛,運氣調息。

這時,已是落日時分,西方天際一片絢爛彩雲,返照出萬道霞光,但夕陽雖好,隻是距黃昏太近,轉眼間夜幕低垂,萬千帆影,盡被籠罩在夜色之中。

方雲飛一直呆呆的坐守在“聖手醫隱”身側,直待壽兒煎好了藥送來,扶侍陸天霖服下,他才鬆了胸中一口氣,因他深知義兄醫道精深,服過藥後,即可無事。

果然,陸天霖服下藥片刻工夫,吐出了一碗微帶黑色的水來,然後才搖搖頭,歎口氣,道:“厲害,厲害,想不到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子,竟是心如蛇蠍。”

方雲飛皺皺眉頭問道:“大哥,你怎麽會中了毒?那兩個女孩子,究竟是什麽來曆?我和你寸步未離,可就是看不出一點可疑之處?難道這幾十年江湖,當真是白跑了不成?”

陸天霖長長的籲了口氣,緩步出艙,吩咐船家起碇,要他把船搖向一處僻靜所在,然後重回艙中,呷了一口茶,才對方雲飛說道:“兩個女孩子要以‘神武鏢局’相讓時,我心中就動了疑,既願相讓,為什麽當初又來接收呢?這中間重重疑竇,實在教人費解,因此,我對她們的一言一動,都留上了神,二女既不像在江湖上走動的人,也不像久居深閨中長大,最可疑的,就是她們既無一般少女的忸怩羞態,臉上神色卻又陰晴不定,雖然笑語如珠,但卻掩不住眉字間的肅煞之氣,兩個年輕少女,有這等喜怒無常,難以捉摸的性格,必然是在一種特殊的環境中長大。”

方雲飛點點頭,道:“不錯,我因未存追尋根底之心,對二女神色言行,均未留心,大哥這一提,我倒想起一件事來,她們初到鏢局之日,要我帶她們到張子斌埋葬之處奠拜一次,大約過了一月左右,我又到張子斌埋葬之所,那青塚似已被人動過,當時也未放在心上,現在想來,中間大有文章。”

陸天霖拂髯一歎道:“不用多作猜想,定是二女所為,隻是作用何在?卻難推想出來,目前就我所知而論,那張子斌生前,定和‘九陰蛇母’有著什麽牽纏。”

此言一出,方雲飛又是驚得一呆,過了半晌工夫,才低聲問道:“大哥所說的‘九陰蛇母’可是廿年前名震江湖,武林中聞名喪膽的莫幽香嗎?”

陸天霖笑道:“不錯,正是那個女魔頭。”

方雲飛道:“這麽說來,二女定是她門下的弟子了?”

陸天霖道:“她們堅持要你多留三天,那實在不合情理,因而,我想到其中必有什麽原因,說不定有什麽借重你的地方?而且還無法事先對你說明。”

方雲飛十分困惑的問道:“如果他們真是‘九陰蛇母’門下,武功絕錯不了,再說,有‘九陰蛇母’作靠山,放眼江湖,敢和她們作對的人,實在寥寥無幾,借重我們,似無必要。”

陸天霖搖搖頭,笑道:“世上有很多事,單憑武功,未必就能解決,我隻是這樣推想,究竟她們要如何借重你,目前還難論斷,但確有用你之處,卻是無可置疑。”

方雲飛訕訕一笑道:“我和她們相處數月,始終未能發現她們來曆,怎麽大哥一見之下,就知她們是‘九陰蛇母’門下呢?”

陸天霖笑道:“這要怪她們行動大意了,在二女舉杯相邀我們用茶之時,我突然發現左邊一女手中白羅帕上,用綠色絲線刺繡著一個蛇頭,當時我也未曾留心,後來愈想愈覺不對,因為女孩子都害怕蛇蟲一類東西,縱然身負絕世武力,不怕毒蛇巨蟒,但也絕不會喜愛這類東西,何況刺繡在手帕上麵,每天都可以看到,雖是刺繡,但如不喜愛,絕不會把它繡在帕上,一個貌美如花的少女,竟會喜愛長蟲,那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因此,使我聯想到跡江湖,二十年未再露麵的‘九陰蛇母’了,昔年那女魔頭縱橫江湖之時,總喜身著綠裝,殺人之前,必以繡有一條小蛇的白羅帕先予警告,久而久之,這蛇帕變成了‘九陰蛇母’的一種標幟,那時和人相約,亦用蛇帕代箋。我飲茶時幸得警覺尚早,那杯茶,隻喝了一口,如果把一杯全部都喝下,隻怕早已死去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