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慧揚了揚兩條柳葉眉兒,道:“我就不拜你做師父,怎麽樣?”
唐一民冷笑一聲,道:“那還能由得奶作主不成。”說罷,陡然一進步,點了陸慧穴道,挾住肋下,右掌虛空劈出,兩扇緊閉窗門,應手而碎,燭光搖顫複明,房中已不見“東嶽散人”去勢快如電閃風飄,陸天霖、方雲飛心念還未及轉動,唐一民和陸慧已?影俱杳。
陸天霖長長的籲了口氣,慢慢的轉過臉,望著方雲飛道:“慧兒能投到‘東嶽散人’門下,實在是一段曠世奇緣,隻是唐一民生性冷僻,處事偏激,喜怒極是難測,所以江湖上,都指言他是介於正邪之間的人物,慧兒外形柔和,骨子卻極高傲,和她母親當年性格,一般無二,不知他們師父與弟子之間能否相處得來?”
方雲飛暗然一歎,道:“慧兒能得入‘東嶽散人’門下,總算是她的造化,今後她能不能繼承唐門衣??以後他們師徒能否相處得來?依據武林規榘,我們不便過問,就是想過問,也管不了,隻好由她去吧!”
陸天霖一陣默然,垂首不語,要知他和陸慧十餘年日夕相守,由小把她帶大,雖非親生骨肉,但對陸慧惜愛之心,早已深植,一旦離開,總覺有無限悵惘。
方雲飛見義兄,良久一語不發,知他心傷慧兒別離,隨淡淡一笑,勸道:“‘東嶽散人’生性雖然冷僻,但我想他還不致作難自己弟子,何況慧兒玲瓏剔透,善解人意,剛才我留心他替女兒療傷之時,神態間亦似有無限慈愛,大哥如思念慧兒,不妨常去看她。倒是有一件首要急事,眼下需得作個決定才好。”
陸天霖抬起頭,微笑問道:“你是說‘陸地神魔’邱三波報仇的事嗎?”
方雲飛道:“不錯,慧兒既有了去處,大哥似無再留住鬆竹坪必要,不如把仆婦遣散,和小弟到武昌鏢局中小住一段時日,俟小弟打點打點,辭去總鏢頭之職後,陪大哥傲遊天下名山勝水,也好順便訪查訪查琪兒下落。”
陸天霖點點頭,道:“邱三波心狠手辣,再來鬆竹坪,勢必要放手燒殺,遣散仆婦避禍,不失上策,也免株連無辜遭劫。”
兩人當下議決,第二天陸天霖果然依言遣發仆婦,各贈重金,使其歸家,另謀生活,自己和方雲飛、“豫南雙傑”一起離開他安居了十年的鬆竹坪,縱馬下山,重入江湖。
四人行到襄陽“豫南雙傑”告別歸去,陸天霖、方雲飛也改走水道,由襄陽乘船,沿漢水放舟而下。
“聖手醫隱”自隱居鬆竹坪後,已十餘年未再在江湖上走動過,這次乘船南下,飽覽兩岸景物,頓覺心情一暢,他本是生性豪放之人,立時把胸中積存的一些憂愁,一掃而光。
舟行數日,到了武昌,方雲飛帶著陸天霖逕奔“神武鏢局”。
那“神武鏢局”本是湖北省中最大的一家鏢局,在江湖上極負盛名,主持這家鏢局子的主人,卻是一對豔麗如花的姊妹,方雲飛十年前投身“神武鏢局”隻不過想藉鏢局中的關係,結交些武林朋友,再者想藉鏢局中的耳目,尋訪一個人的下落,哪知他投身鏢局之後,卻被當時鏢局的主持人“子母梭”張子斌看出他是身負絕學的奇人,對他器重異常,方雲飛受了人家優厚的禮遇,自不能不為鏢局出力,在幾次奪鏢戰中大顯身手,仗手中一隻十三節亮銀軟鞭,力敗劫鏢匪群“子母梭”張子斌見方雲飛武功才智均屬上選,隨介以總鏢頭重任“金翅大鵬”雖然數度婉辭,但無法推卻盛情,隻得答允下來。
就在方雲飛就任“神武鏢局”總鏢頭第三年上冬天“子母梭”突然得了急症,臨終之前把方雲飛請到榻前,要他無論如何答應他,十年內不能離開“神武鏢局”十年後是否仍願繼任,聽由方雲飛自決。
“金翅大鵬”目睹張子斌病勢危殆,隻得當場答應“子母梭”帶著一份安慰的微笑,道:“我這病勢已無藥可救,在我死前能托得你這麽一個人,代我主持鏢局事務,完我心願,雖死何憾,隻可惜我沒有一點酬謝,報答一場知遇。”
方雲飛細看鏢主病勢,極為沉重,心中甚是懷疑,因為“子母梭”張子斌平時身體異常健壯,何以陡然一病如是,依據他的觀察,張子斌也是內外兼修的高手,武功恐還在自己之上,這病勢來得於突兀。
“子母梭”已看出方雲飛臉上懷疑神情,隨又淡淡一笑道:“你心中對我這突來的沉重病情,有著很多懷疑,是嗎?”
方雲飛道:“不錯!鏢主的病勢,確實使人心中有費解之處……”
張子斌點點頭,道:“我這病種因在六七年前,和人動手時傷了內腑,現在舊傷複發,沉?已入膏肓……”說此,一陣急喘,吐出了兩口鮮血後,接道:“我死之後,七年內,定有兩個年輕少女來訪……她們來後……你就把鏢局……和我這包遺物……交給她們……。”
說著話,勉強掙紮著,從枕畔取出一個白絹封包,交到方雲飛手中,咽了一口氣,溘然長逝。
“金翅大鵬”接過那白絹封包,隻覺輕如無物,不知麵包放的什麽?既是受人重托,隻得妥善收存,他也曾把這件事情,告訴過“聖手醫隱”陸天霖也覺出個中必有一段離奇曲折的隱情,隻是難以猜測出來。
方雲飛果然遵照了“子母梭”張子斌的遺言,擔負起“神武鏢局”的擔子,除了一年一度,陸天霖的生日,到隆中山鬆竹坪小住數日外,全副精神都放在鏢局事務上麵,把個“神武鏢局”辦得有聲有色,比起“子母梭”張子斌活在世上時,生意還要好上許多。
“子母梭”張子斌死後的第七年上,果然有兩個年輕貌美的少女,找上了“神武鏢局”
方雲飛詢問二女來曆,二女卻不肯說出,而且反問方雲飛“子母梭”死時,是否告訴過他?
讓二女來接收“神武鏢局”。
方雲飛聽人家說得直截了當,也不再繞彎磨角,拿出收存的白絹封包,交給二女,並把“神武鏢局”財產列冊移交清楚後,向二女堅辭總鏢頭之職。
二女自稱是一對姊妹,來曆卻是不肯說明,挽留方雲飛再續任一年,一年後絕不再挽留,並要方雲飛帶她們去“子母梭”張子斌理葬之處,奠拜了一場。二女到了“神武鏢局”
後,極少過問鏢局中事務,深居簡出,一般鏢頭、趟子手很難一見芳容。
方雲飛雖和二姝見麵機會較多,但二女生性,都是一般的冷若冰霜,對人毫無半點親切熱情,已遍播江南數省,雇請鏢頭不少,走鏢的事,也用不著方雲飛躬親自理。
二女到“神武鏢局”轉瞬半年,又快到陸天霖壽辰之日,方雲飛向二女請了兩月假期,趕赴隆中山鬆竹坪給義兄拜壽,順便把二女到“神武鏢局”經過,告訴義兄,陸天霖聽後,立囑方雲飛早日辭謝總鏢頭一職,搬來鬆竹坪住,哪知“豫南雙傑”帶了個受傷少婦唐鳳君,引出了邱三波大鬧鬆竹坪一場糾紛。
且說方雲飛帶著陸天霖,回到了“神武鏢局”這是矗立在南大街中的一座大廈,三開間的大門麵,門口橫掛著一塊七八尺長的匾額,橫題著““神武鏢局””四個大字,黑漆大門,重重庭院,氣魄相當宏大。
兩個當值的趟子手,一見總鏢頭歸來,立時迎上去,笑道:“總鏢頭回來的正好,剛才兩位女主人還吩咐下來,叫派人到隆中山鬆竹坪去請你回來。”
方雲飛聽得一怔,道:“怎麽?鏢局中出了事嗎?”
兩個趟子手一齊搖著頭,笑道:“自從總鏢頭離開後,近月來,局子就沒有再接生意。”
“金翅大鵬”一皺眉頭,問道:“為什麽不接生意呢?”
左麵一個趟子手歎口氣答道:“兩位女主人吩咐下來,不準再接生意,看來咱們這座鏢局子大概是開不長了,可惜張老鏢主一生辛苦,闖得的聲譽,和你總鏢頭十年來的苦心經營,恐怕都要付於流水了。”方雲飛淡淡一笑,帶著陸天霖直奔二進院中——自己的住處。
這是一座很幽靜的小跨院,院中擺著幾色盆花,在“神武鏢局”的重重庭院之中,自成一座院落,三間房子,一房一廳外,還有一間住著伺候他的一個小童。
那小童隻不過十四五歲,長得十分清秀,他跟著方雲飛已有兩年多時間,小名叫壽兒,人長得聰明,又善伺人意,甚得方雲飛喜愛,兩年多來“金翅大鵬”著實傳了他不少武功,他原是方雲飛兩年前,押送一支鏢去金陵途中,收得的一個流落街孤兒,看他聰明,就留在身邊聽候使喚。
壽兒正坐客廳中看書,瞥眼見主人和一個花白長髯的老者聯袂歸來,趕忙丟下書本,迎出去叫道:“爺回來了!”一麵叫,一麵拜倒地上。
陸天霖目光投落在壽兒臉上,笑道:“這孩子倒很聰明。”
方雲飛轉臉答道:“大哥如果不討厭他,咱們這次就把他帶在身邊,聽候使喚如何?”
陸天霖笑道:“這事要你作主了。”
兩人談笑之間,進了房門,壽兒替兩人倒上茶後,垂手側立,稟道:“剛才迎春姊姊來過,她問爺幾時回來,小的回說不知道,……”
壽兒話未說完,突聽一陣步履輕響,跨院門外走進來一個十五、六歲的青衣小婢,手捏著辮梢兒,款步進房,先對方雲飛福了一福後,笑道:“總鏢頭回來的正巧,主人剛吩咐小婢,要派遣一位鏢頭,快馬去隆中山請你。”
方雲飛笑道:“什麽事?這等風急火速,隆中山離這近千裏行程,去找我也不是三兩天內就可以趕得回來。”
那青衣婢女搖搖頭,笑道:“什麽事小婢不很清楚,但看兩位女主人日來緊張神情,事情恐怕是很重要,總鏢頭請稍息風塵,小婢立刻傳稟進去,聽兩位主人如何吩咐後,再來傳話。”說罷,急步退出跨院。
方雲飛呷了一口茶,望著陸天霖,笑道:“兩位女主人來曆已使人莫測高深,此刻又不知發生了什麽怪事?這江湖之大,當真是無奇不有。”
陸天霖臉色凝重,忖思一陣後,道:“‘子母梭’張子斌,活著時在江湖道上,也算是極負盛名的人物,十五年前我和他有過一麵之緣,那時,他已是一位成名的鏢頭了,不過據我所知,這‘神武鏢局’並非由他一個人創設,而是和那時另一位很負盛名的武林人物,葉廷瑞合力創設,以後葉廷瑞就默默無聞,不知何去。‘神武鏢局’就成了‘子母梭’張子斌的私人產業,他在死前托你把這份產業交給七年後兩個年輕的少女掌管,事情已是蹊蹺難測,而七年後果然就有這兩個少女找來‘神武鏢局’也許他還有很多話,沒有對你說完,就瞌然逝去,但不管如何,他能知道七年後的事情,個中必有一番隱情,他可能已早和什麽人約好┅。”說此頓一頓,又道:“千句歸一句,這中間內情不簡單,你等下見到兩個女主人時,不妨先聽聽她們說些什麽,但千萬記著,不管什麽事都不要貿然答應,最好能當麵堅決辭掉你總鏢頭一職,我們早走為上。”
陸天霖一席話剛剛說完,始才那青衣小婢又急步而來,進門對方雲飛施了一禮,目光卻投在“聖手醫隱”身上,笑道:“兩位女主人吩咐小婢說,請總鏢頭和這位陸爺一起請到後廳談談。”
“聖手醫隱”聽得一怔,心中暗自忖道:“這十餘年來,我就沒有離開過隆中山鬆竹坪一步,除了一般過去的老朋友之外,新出道江湖的人很少知道我,這必是三弟去鬆竹坪前告訴過她們,但這兩個女娃兒,也夠聰明,但憑婢女傳話,就能猜想出來人是誰。”
陸天霖心在想,方雲飛已然皺起眉頭,問道:“迎春,奶怎麽知道這位是陸爺呢?”
迎春笑道:“婢子哪知道,我隻把這位爺的像貌給兩位小姐描述一遍,大小姐就啊了一聲說:‘是了,定是鬆竹坪的‘聖手醫隱’來啦!’吩咐婢子請陸爺一起到後廳去,婢子還怕大小姐猜錯了這位爺的姓氏,想不到她竟猜對了。”
方雲飛呆了一呆,轉臉問陸天霖道:“大哥可願和小弟同赴後院一行,去見見兩位女主人嗎?”
陸天霖還未來得及開口,迎春已搶先笑道:“兩位小姐吩咐小婢,無論如何得請陸爺一起去後院一敘,陸爺如是不肯賞臉,婢子怕得有場責罵!”
陸天霖嗬嗬一笑,道:“既蒙女主人邀約,老朽哪能推辭,請上覆兩位女主人,就說陸天霖隨後就到。”
迎春又對兩人福了一福,轉臉對壽兒道:“兩位小姐隻請陸爺和總鏢頭,你卻是不能跟去。”
壽兒臉一紅道:“我隻聽方爺吩咐,要我去,我就去,不要我去,我就不去,哪個要奶來管我。”
迎春嗔道:“你隻要不聽話,敢跟著總鏢頭一起到後院去,當心兩位小姐發脾氣,打斷你兩條狗腿。”說完一笑,轉身向外奔去。
當著方雲飛的麵,壽兒不敢再還口,滿臉氣忿之色,望著迎春俏麗的背影搖奔到門角消失。
這小婢從容不迫的神情,使“聖手醫隱”心中動了懷疑,轉臉問方雲飛道:“這小婢可是那兩位新女主人帶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