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康永:對,我那時候寫《那些男孩教我的事》的時候,是因為我覺得我們的一生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一定是因為每一個年紀遇到的身邊的人東一點、西一點地留下了一些東西在我們身上,然後我們就一步一步變成現在這樣子的一個人。但如果要追索那個路線的話,會是一個很有趣的地圖,把它一個點、一個點標識出來。那時候我就想要不要試試看能不能做到這件事情,於是我回想過去覺得特別有代表性的人,每一個人編一個號碼寫出來了。
魯豫:我覺得你真的是特別真誠,而且非常透明。我記得最初是有一次李敖采訪你吧?李敖問到了,然後你就說了。
蔡康永:對對對,因為那次是陳文茜的節目,可陳文茜自己不在,沒辦法主持,而她又跟李敖很要好,所以她就找李敖代班當主持人。李敖說他怕一個人主持很無聊,要找一個他熟的人當來賓,就問我可不可以。我想人家這麼賞臉,我當然去陪他一起度過那個代班的節目,這是應該的,所以我就去了。後來在中間進廣告的時候,李敖就問我:“真的什麼都可以問嗎?”我說:“什麼都可以問啊!”然後廣告一回來他就問:“你是不是喜歡男生?”我就說:“對啊!”就是這樣。我說:“你要介紹人給我認識嗎?”我當時回答是因為覺得這有什麼,我自己心裏麵想這事情肯定有一天有人問的,我就是在等誰問,因為誰問我都會答。我一直在想千萬不要落在一些很不上道的爛記者問,因為即便是爛記者問我也得答,可那就栽在討厭鬼的手裏了。
魯豫:可是當時講,一點都不覺得會怎麼樣嗎?蔡康永:因為他當時是很自然地問出來的,而且因為我一直都不隱藏這件事。我從開始上電視就從來沒有假裝過自己有女朋友,或者說曾經跟誰鬧過緋聞,我不做這些事情的,所以記者從來沒有認為我想要隱藏這個事,隻不過是在電視上麵這麼公開一問一答,明確地蓋棺定論這個事情沒有發生過。可我哪裏曉得第二天報紙跟電視會把它當成那麼大的事情來報道。
魯豫:那之後會有壓力嗎?蔡康永:如果是去幹擾你另一半的生活,那會有壓力。可是我自己這邊是沒有的,我很多時候是不在乎很多事情,有的時候自己沒問題,但家人會比較麻煩,所以我的家人都比我擔心,他們都會打電話或者傳短信來說:“沒關係!我們支持你!”我收到短信會覺得很奇怪,大家又不是不知道這件事情,有什麼好講的。
魯豫:你的父母一直都知道嗎?蔡康永:沒有,這其實恰恰是一個剛好的處境,就是父母親都不在了,所以就不會幹擾到父母親。
魯豫:對,因為畢竟上一輩的人可能還難以接受。蔡康永:可是你知道老上海人有時候心機也很重的,就是他知道但他也不會拆穿你。
魯豫:他未必不知道?蔡康永:我們總覺得爸爸媽媽可能什麼事情都不知道,但我想他們是知道的,隻是懶得談這件事而已,所以也不會逼我去結婚或者是交女朋友。他們覺得如果把你當寵物的話,管你呢?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魯豫:對,我覺得要能夠活得特別真實、沒有什麼事情要掩蓋,這是件特別輕鬆、幸福的事情,這是受祝福的事。
蔡康永:我隻能講我運氣好,後來有一些類似的同誌人權團體,他們會希望我呼籲一下,如果你喜歡的是同性別的人,你們都能夠站出來,不要接受社會的歧視。可是我覺得很多人躲藏起來是因為他們有不得已的壓力,我說我隻是運氣好,能誠實地麵對我自己,但這並不代表我有權利去要求別人也這樣做。你叫一個在高中念書的學生站出來,那他同班同學給他施加壓力的時候,你要去救他嗎?我當然希望社會不要歧視跟你的選擇不同的人,可是我不覺得因為我自己誠實了,我就可以要求別人都要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