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臉上有疤的中年男子也開口:“我的命都是他媽救下的,自傑是我們村的伢子,我給一百塊錢。”

“你家裏這麼困難,就算了吧。”村長對那臉上有疤的男子說。

有疤男子跳了起來,“那怎麼行?人總要對得起良心啊!”

一個中年婦女也舉起手,“我積了五十個蛋,明日下山去賣。”又轉頭麵對眾人說,“紅蛋就不送了,各位莫怪啦。”

……

就這樣你一點我一份,全村人湊了一筆錢。

最為學費犯愁的人當然是李老師,夜幕落下時,他在室內數著錢,把零票都一元二元地往一起湊。

忽然室外傳來了村長的聲音:“自傑啊,李老師呢?”

屋外的丁自傑回答:“在裏頭。”

李老師趕緊把錢放入口袋,迎了出來,“村長來啦!”

正在洗衣服的丁自傑也停下來,擦擦手,迎了過來。村長在門外拉了一張小竹椅坐下,三人圍坐在小方桌旁。

坐定了,村長從手裏的一個竹筒往外掏錢,其中有許多十元和五元的零票,“自傑啊,這是大家給你湊的。”

李老師和丁自傑感動極了,丁自傑看著這些錢,眼裏含淚,“謝謝大家了,村裏把我這麼一個外來的孩子養到二十多歲,我很感激,上大學,我不能再要大家的了。”

村長急了,“這伢子,說些什麼呀?那你走路去?一千多裏呢。”

李老師也想勸阻他:“自傑,大家的心意呀……”

丁自傑隻管推辭:“我這幾年打工攢下了幾千塊錢,差不多夠了。”

村長追著問:“差不多?差多少?”

丁自傑笑笑不語。

“快說,有多少?”

“反正夠了。”

村長不信,“我昨天讓會計專門算了筆細賬,汽車、火車就要三百多元,讀書讀書,總要有書啦,書也是要錢買的,吃飯呢?窮家富路,一個人在外頭,不要讓人家看不起我們山裏人,你莫小看我啦,我都曉得,這城裏規矩也多,屙屎都要錢哪,前年進城,走到街上實在憋不住了,他硬要了我一塊錢哪,氣得我以後上街連水都不敢喝。”

“哈哈哈!”丁自傑和李老師都笑了起來。

村長板著臉,“笑什麼?把錢收起來吧。”

丁自傑想想,從中拿起一些錢,“鄉裏的錢,我拿一百,村裏的錢,我也拿一百,鄉親們的錢,我拿五塊,行了吧?學校裏能勤工助學,我會有辦法的。”

村長還要說什麼,丁自傑攔住他:“鄉裏這錢,留下修修這學校的房子吧,鄉親們一斤穀才賣幾個錢,我忍心拿嗎?”

村長一拍他的腦袋,“強牛!就依了你,好好想想,臨走以前還有什麼事要我做?”

自傑嚴肅起來,“村長,我已經那麼大了,不管怎麼樣,該告訴我,我父親是誰?”

村長和李老師對視了一下,默不作聲。

半晌後,村長開口:“這事,要問老村長。”

隔日,老村長家中,丁自傑和老村長對坐在農家院中談話。

“你媽媽是外鄉人,當時正懷著你,到這裏教村裏的孩子讀書。記得當時,我們就沒有見過你父親,她說你父親已經死了,而且她自己家裏什麼人也沒有了。”老村長緩緩地說。

丁自傑痛苦地聽著。

老村長回憶著:“她書教得好,對學生也好,誰也不願意沒事去戳人家的傷疤吧?我們也不去問她。果然,從來沒有人給她來過信,後來,大概是你兩歲多的時候吧,有一個叫林義山的青年人,跑了很遠的路來看她,我跑去給他們送塊臘肉,在門外頭聽見他們在吵架,你媽媽大聲地說:‘別管我,別來看我!孩子是我的,他姓丁!’還有什麼死啦死啦!在我心裏全死了的話。”

丁自傑愣愣地等著老村長的下文,“後來呢?”

老村長搖搖頭,“後來,我就咳嗽了一聲,他們就出來了,給了他們臘肉,我就走了。”

丁自傑問:“那林義山是我父親?”

老村長說:“吃不準!反正,直到你八歲,你媽媽去撲山火倒在山上為止,再沒人來看過她,她也沒出過村,更沒提過你父親或者自己家裏的什麼事。”

丁自傑失望地歎口氣,站起身來,“那,老村長,我走啦。”

待他走到門邊時,老村長忽然想起一事:“哎,自傑,你媽媽留下的東西都給了你吧?”

“什麼東西?”丁自傑回頭。

“你媽媽日用的東西,都在學校,李老師跟你用著呢,還有些書呀本子啊,都封存在村委會,說等你長大了給你,我親手封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