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行沒回答,隻望著柏木白晳的臉孔。
「柏木不願上奉行所,是無法信賴奉行所。」
柏木追加一句,但不像粉飾之詞:
「不過,絕非萬事皆如此。」
奉行點點頭,「是對於某部分,及某些事情的做法吧。」
阿初麵向柏木,右京之介也正色凝視他。
「現今我已不在公門,」右京之介緩緩出聲,「在奉行所中毫無分量,且當差的時日極短。可是,即便如我,也認為有不少奇怪、不合理的地方。」
阿初淩厲地回望右京之介,「那是指禦前大人的仲裁嗎?」
右京之介頓時一陣驚慌,奉行也一陣驚慌,唯有柏木麵帶微笑。
「哎,別欺負古澤大人,阿初——阿初姑娘。」柏木溫聲打圓場,「我十分明白古澤大人的意思。」
「阿初,兩位所謂的不合情理,」奉行接過話,「是指發生案件,將逮捕的罪犯抓回奉行所後,尙未帶到我跟前之間的事。」
「您是指,上白洲(注9)前嗎?」
「是啊。我想你也很清楚,在奉行所或大崗哨,會對被視為凶手的嫌犯壓石、灌水,逼他們認罪。」
這阿初也知道。從小她便常看六藏為此感歎,不然就是相反地,大發雷霆道:「不壓斷那混帳的狗腿,他是絕不會招的!」
「若是能夠,我倒希望拷問和單方麵的偵訊悉數廢除。」
阿初總覺得老奉行最適合慈和的笑臉,此刻那溫煦的麵容卻顯得嚴肅。隻聽他平靜道:
「但勢必不容易,為了讓惡性重大的凶犯招認罪狀,這也是不得已的手段。不過,阿初、右京之介……」
阿初抬起頭,直視奉行,右京之介則不禁推推眼鏡。
「我最擔憂的是,清白無辜的人遭受拷問,承認根本沒犯過的罪。等上白洲到我麵前時,已陷入弓折矢盡的絕望,,無法申訴實情便被拖至刑場。且有時這些人被問的罪,在明眼人看來,甚至會懷疑當中的虛實有無。」
「您的意思是?」
「就是誣陷啊,阿初。」
「誣陷……」
「好比盜賊闖入商家,殺人搶錢後逃之夭夭。官差該做的,便是逮住這盜賊抵罪。然而,一旦搜索不順利,奉行所裏不免會有人想:既然如此,幹脆當成仆役犯上弑主,搶劫逃走。於是從商家的仆役中,尋出素行不良的、遭看不順眼的,或有些不利之處的,拉過來拷問,強迫其招認沒做過的事。這樣的情況不斷發生。」
阿初垂下目光,望著在膝上並攏的雙手。
禦前大人的說明很淺白,連沒有學問的小飯館姑娘阿初也聽得懂。這番話讓阿初驀然回首過往的日子——由六藏與阿好撫育的十四年歲月。
她再次體認到:我是岡引的妹妹。剛剛禦前大人提及,罪與罰的架構中總有無可避免的黑暗麵,而在裏頭盡全力達成使命的一名岡引,便是我的至親。
此刻,浮現阿初腦海的,並非六藏以往的所做所為全盤皆錯,或現下也在犯錯。她思索著,每次案發後,在找出罪犯與審判的過程中,連那麼直性子又好心腸的六藏,都可能不經意地間接成為禦前大人慨歎的惡現象幫凶。
這真是教人痛心。阿初今天能夠平安快樂度日,原因無他,正是出於六藏的庇護。
「別這麼難過,阿初。」奉行溫聲道。「我點出的弊端,不是憑一人之力就能立刻改善。縱然是責任最重大的我,也無法獨力整治。」
右京之介一臉擔憂地望著阿初。盡管不容易,阿初還是微微一笑。
「何況,那不過是前言,現在才要進入正題。」
阿初重新坐好。她發覺斜前方的柏木略動了動,想必接下來的話題與他有關。
「我手邊有件透過柏木得知的案子。」奉行繼續道,「恰屬於稍有差池便會大錯特錯的那一類。」
說到這裏,奉行看向柏木,以眼神示意他開口,自己則緩緩盤起胳膊。
柏木嘴角一抿,抬起頭。那直視阿初的目光,認真得令人有些害怕。
「身為高積改役,我和定町回(注10)同心一樣,不,或許猶有過之,日日在市井走動,融入居民的生活。」
「阿初明白。」
阿初點點頭。柏木也微微頷首,接著道:
「我因此結識許多知交好友,建立不少人脈。我時而蒙受這些知交好友的幫助,時而幫助他們,時而與他們敵對,時而發現他們或迫於無奈、或欲令智昏,盲目犯下的罪責,盡力讓他們獲得適當的懲處。」
若六藏不是那麼口拙,別人問起他的勤務時,他定然會說出和柏木一樣的話。
「一直以來,即便我內心再過意不去,也從未徇私對罪狀視而不見,往後亦不打算違背此原則。首先要請你了解這一點。」
光一句「我明白」,怕是不足以回應柏木話裏的熱誠,惶恐的阿初直視柏木,篤定答道:「是,柏木大人。」
柏木的語氣稍稍和緩,「我有個名叫政吉的朋友,在深川的山本町開木屐鋪。我們同年,認識他時,我還是無足(注11)見習。當初他跟著師傳吃住,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學成。如今,他擁有自己的店,並培育好幾名年輕工匠,是了不起的師傅。但他從前沒少遭遇瓶頸盡管幫不上忙,我也曾為他能否獨當一麵而擔憂。」
柏木眯起眼睛,懷念過往般略微停頓。
「政吉的女兒阿秋,年方十七。」
嚴肅的神色重回臉上,柏木繼續道:
「是他的獨生女。十天前,阿秋突然消失蹤影,音訊全無。」
阿初和右京之介不由得互望一眼。
「離家出走嗎?」右京之介問。
「還是遭到誘拐?」阿初猜測。
柏木看著兩人,搖搖頭。「很難相信阿秋是自行離家,她早談妥親事。」
「也就是說,她即將出嫁吧。」
「對,而且她非常高興,非常期待。她殷殷企盼的婚禮,原本四天後便要舉行。」
因著政吉的緣故,多年來柏木想必一直默默看著阿秋長大。所以,阿秋的失蹤肯定讓他倍覺痛心。
阿初驀地思及,不知柏木有無家人。多半有妻子,但兒女呢?
「阿秋不可能自行離家。更何況,她消失的經過委實太不尋常,不是離家出走就解釋得通的。」
柏木把從政吉口中問出的來龍去脈,略述給阿初和右京之介聽。
「襯著鮮紅的朝霞……他說真的就像剛劃破傷口流淌出的血那樣紅,忽然刮起一陣強風。等風勢止息,阿秋也跟著不見。再怎麼看,都不似離家出走吧。」
阿初湊巧與阿秋同齡,一樣是十七歲,不難想像待嫁女兒的心情。盡管胸口幸福滿溢,卻又為將要離開雙親惶惶不安,為能否獲得真正的幸福憂慮得泫然欲泣。所以她相信,有些姑娘會突然臨陣退縮,選擇逃避。不能因婚期近在眼前,便斷言不會離家出走,甚至可說,這才是離家出走的關鍵。
也或許是另有了愛慕的對象。人心難測,發生任何事都不足為奇。
但是,對照這些推論與柏木的話,實在無法解釋得圓滿。豈止不圓滿,她消失的方式根本太過詭異。
右京之介約莫是體察柏木的心情,慎選用詞才緩緩開口:「那姑娘失蹤的經緯若確實如您所說,便不會是離家出走,也非遭到拐騙。」
「是神隱。」阿初不禁低語。雖耳聞過好幾次,還是頭一回身邊有人遇上。
「隻剩這個可能。」
「我也有同感。」柏木點頭,眉間不知為何痛苦糾結著。
「不過,柏木大人,」右京之介接著道,「依您描述的狀況,親眼目睹阿秋消失的隻有政吉吧?那麼,實情或許會有點出入。」
「你是指政吉撒謊?」
「是的。奇異的朝霞與突如其來的狂風,不是教人很難相信嗎?」
阿初詫異地望向右京之介。
前一刻,柏木才特意強調不會手下留情。若他發覺政吉的話有半點虛妄,想必會立刻采取相應的行動。
「政吉沒撒謊。」柏木仍忍痛般皺著眉頭,「他不是會編造那種故事的人,我認為他句句屬實,無論內容多不可置信。」
「既然柏木大人這麼說,那就是了。」右京之介表示同意,並小心翼翼地看著柏木。
「阿秋遭遇極不可思議的神隱,我是這樣理解的。」
柏木抬起眼,重新注視著阿初。
「禦前大人提過,阿初經常接觸不可思議的事物。我想,你一定相信世上有神隱吧。」
「是的。」阿初緩緩答道,「當然,其中不乏捏造出來的,但阿秋姑娘的情況,除了神隱實在難以解釋。」
阿初已約略明白奉行的用意。禦前大人將我引介給柏木大人,而柏木大人也由於是禦前大人的引介,才肯告訴我這樣一個小小民女詳情。如此深受信任,我得盡心回應。
「然而,活生生的一名姑娘憑空消失,遍尋不著蹤跡,這是無可泯滅的事實,並非神隱兩字便能交代。」
「哦,」右京之介不禁出聲,「您是指,不管是對官府還是民間,都必須有人承擔阿秋姑娘失蹤的罪責?」
「沒錯。」柏木語帶苦澀,「政吉為尋找阿秋,不僅拜托町役人(注12),趕到崗哨報案,也四處求街坊鄰居幫忙,甚至前去向親家交代原委。換句話說,此事已擺到台麵上,不是一句『世上總有超乎常理的怪事』便能了結的。」
深川有個與六藏交情深厚的岡引辰三,較六藏年長,稱得上見多識廣。
「辰三頭子……」
柏木對欲言又止的阿初頷首,「他十分熱心協尋。」
「那麼,辰三頭子是相信政吉的說詞,還是暫不管內情,先找人要緊?」
右京之介一句話問到關鍵處。
「我也不清楚,」柏木答得坦率,「但他似乎認為阿秋的失蹤並不單純,不好判斷他對政吉描述的奇異經過是否全盤接收。」
與辰三頭子相熟的阿初亦認為這番推論合情合理。
「即使如此,辰三仍站在政吉和其他人之間,盡力調解。」
「調解?」
「阿秋未來的婆家鬧得很凶。」奉行鬆開交抱胸前的雙手,緩緩接過話。「是駒形堂附近的一間料理鋪『淺井屋』。他們堅稱阿秋的神隱是有心人的預謀,且態度強硬,想必辰三十分為難。」
「淺井屋在禦番所有門路,對方是名叫倉田主水的定町回同心。」
倉田…阿初沒聽過這個人。
「淺井屋透過倉田另尋途徑,強烈要求將阿秋的失蹤當一件案子來辦,並揪出下手的惡徒。」
談到這裏,阿初漸漸明白柏木為何苦惱,為何臉上總有痛心的神色。她怯怯詢問:「所以,那位倉田大人給了淺井屋滿意的說法……是不是這樣?」
柏木直視阿初點點頭。「倉田認為令阿秋消失的不是別人,就是政吉。換言之,他認為政吉口中的朝霞和狂風都是捏造的。政吉若沒殺害阿秋,便是把她藏起來。』
「父親殺死女兒?天底下哪有這種事。」
「但若認定政吉撒謊,這是最合情理的解釋。」
「可是,政吉講的是真話吧?」
柏木歎口氣。「昨天,他推翻所有供詞。」
阿初錯愕地睜大雙眼。柏木繼續道:「政吉承殺害阿秋,而先前的話都是編造的。」
身旁的右京之介歎息一聲,阿初望向他。
「最後演變成如此啊。」右京之介說。
柏木悲傷地垂下嘴角,看得出真的為此萬分痛心。阿初有些感動,不禁暗想:在遙遠的過去,麵對雙親葬身火窟的我時,或許他也流露這樣的神情,真是個溫暖的人。
「那位倉田主水大人已抓走政吉?然後,慘遭拷問的政吉,招認了莫須有的罪狀?」
這便回到開頭的話題——身心飽受折磨,被迫承認子虛烏有罪責的無辜人們。
豈料,柏木居然搖搖頭。「沒被抓。不,再也不會被抓。」
右京之介倒抽口冷氣。「您是指……」
「政吉死了。」柏木難過地歎息,「前天夜裏,他招供殺害女兒後,竟趁我稍稍移開視線的空檔,上吊自盡。」
阿初垂下目光,不忍心耵著柏木。
「政吉的老婆遭受一連串不幸的打擊,變得和病人沒兩樣。如今,管理人雖已接她到家中照顧,但一直不吃不喝,遲早會隨政吉而去。工匠因無人主事,個個不知所措。政吉辛辛苦苦經營起來的鋪子,眼看也得關門收攤。」
「案子那方麵呢?政吉已死,要以他殺害親骨肉結案嗎?」
「是的。」柏木說完,終於抬起眼,仰望老奉行。「於是,我下定決心向禦前大人求救。政吉並非殺害阿秋的凶手,他會尋死,絕不是要贖罪,而是著了魔。無論如何,我都希望禦前大人明了,這不是件能以常理解索的案子。」
禦番所內,不論身分貴賤、職位高低,凡前來申訴者,根岸肥前守無不廣開門戶——這樣的風評阿初素有耳聞,也曉得禦前大人是借以打造一條暢通的管道,想必柏木亦是因此才鼓起勇氣付諸行動。
「而我一聽此事,馬上想到這該是你的案子。」
奉行麵向阿初,和藹微笑道。
「如何?你願意接下木屐鋪女兒神隱的疑案嗎?一則是調査阿秋到底發生什麼事,再了解一下有柏木這個援軍,政吉為啥突然翻供認罪,甚至上吊自盡。你願意去探探究竟嗎?」
不必禦前大人勸問,阿初早躍躍欲試。
「願意,隻要辦得到,阿初一定盡力。」
聽見她精神抖擻的回複,奉行展顏一笑。「是嘛,這麼有幹勁。」
阿初笑著望向身旁,「右京之介大人想必也會樂意幫忙。」
右京之介搔搔頭。「雖然不知能幫上多少忙,但這終究是件啟人疑賽的案子。好比原本應該僅有唯一解的遺題,卻出現兩個解答。」
「隻是,柏木大人能接受嗎?阿初隻是一介民女,盡管禦前大人金口美言,但您真的放心交托給阿初嗎?」
柏木先看奉行一眼,才應道:「我聽禦前大人提過,去年發生一連串的孩童命案,最後查出真相的,阿初,就是你。」
柏木指的是阿初與右京之介雙雙卷入的可怕案件。表麵上以凶手落網後在崗哨猝死結案,但最後連右京之介的父親古澤武左衛門也受到牽連,演出驚心動魄的一幕。
根岸肥前守注視著阿初,露出與他年齡地位不符的頑皮笑容。那雙眼睛仿佛在說:我把事情告訴柏木了。
「那麼,柏木大人曉得我……」
「嗯。禦前大人也提及,你天賦異秉,看得到旁人瞧不見的事物。」
「柏木大人相信嗎?」
柏木點點頭。「那是怎樣的能力,我既不知詳情,亦無法想像。不過,阿初,我猶記十四年前唯一自火場生還的你是什麼模樣。聽聞當時是不可思議的力量保護了你,而今你已能運用那份力量,我便相信真有其事。」
阿初雖不複記憶,但那場大火發生時,她曾向身邊的大人說,清楚看見火勢延燒的途徑,也看見該往哪裏逃,所以循著那條路跑。柏木指的即是此事。
「那麼,阿初再無顧慮,定會全力以赴。」
阿初低頭行禮,內心一陣熱血沸騰。
「在下想請教一點。」右京之介開口,「不單阿秋一案,柏木大人,您認為世上真有神隱嗎?」
果然是右京之介會問的問題。
「你的意思是?」
「由剛剛的談話聽來,柏木大人不光因政吉個性老實,才接受阿秋不尋常的消失方式,而是打一開始便毫無疑心。」
「哦,」柏木微訝,「我倒是敗給你了。」
奉行快活地揚聲大笑。「柏木,你就告訴他吧。」
「沒錯,古澤公子,如你所說,我相信世上確有神隱。」柏木應道。
阿初和右京之介恐怕是不約而同地雙眼圓睜吧,落座後,柏木首次有趣一笑。接著,他娓娓道出一名六歲孩童遇上神隱的經曆。
「四十年前,差不多是眼下這時節,櫻花開得正盛。夜已深,那孩子原本睡得很沉,卻突然想小解而醒來。他試著忍,但實在忍不住,沒辦法,隻好鑽出鋪蓋。所幸那是個月夜,不需點燈。
那孩子家中的小庭院有棵櫻樹。樹齡還淺,枝幹很細,即使盛開亦顯得單薄稀落。即使如此,沐浴在月光下的花影,仍深深吸引孩子的目光,美得令他睡意全消。他忘記夜半起身是為了小解,不知不覺看得入迷。抬頭仰望,櫻花仿佛同樣感到歡喜,原本靜止的夜風沙沙吹起,淡紅花瓣紛紛飄落頭頂。孩子舉起雙手接花瓣,益發沉醉在眼前的光景中。
驀地回過神,孩子覺得渾身發涼,連忙環視四周。這一瞧,不得了,不知何時他竟站在全然陌生的地方。本該在麵向院子通往茅房的廊上,此刻卻不見熟悉的家、熟悉的走廊與熟悉的庭院,獨自站在一片繁茂的櫻花林間。
孩子心想這是夢,八成是自己睡昏頭。不過,這場夢美得不可思議。
樹枝交錯延展,密密覆蓋上方,連夜空都瞧不見。孩子連忙邁開小腳,花瓣似雪,紛紛落在肩上,整座櫻花林像正歡快笑鬧。或許如此,孩子一點都不害怕,隻想永遠漫步在綺麗的森林中。
不曉得走了多久,孩子終於感到疲憊便坐在櫻樹上閉目入睡,睡得又酣又沉,香甜無比。不一會兒,有人用力搖晃他的雙肩,將他喚醒。一睜眼,見身邊的母親神情憔悴,雙目凹陷且麵頰消瘦,孩子不禁問:『您怎麼啦?』母親流淚叱資:『你究竟跑哪去?』孩子吃驚站起,原來那裏是平日甚少打開的倉庫。孩子倚著成堆的陳年舊物睡著,根本不見櫻樹林。」
說到這裏,柏木喘口氣,輕輕補充道:
「孩子以為那隻是一晚上的夢,但母親說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從他離開被窩小解當夜,至在倉庫裏被尋獲,足足消失半個月之久,難怪母親如此憔悴。」
阿初長籲一聲。「神隱……」
「對。母親告訴他,你遇上神隱,能回來真是萬幸。」
右京之介微笑道:「那孩子就是柏木大人吧。」
柏木緩緩點頭。「沒錯。這是我的親身體驗,所以,我相信世上確實有神隱之類超越常理的事。」
語畢,柏木起身打開格子門,走上船舷。眾人不明就理,便在艙內等候,隻見他捧著一株小樹返回。
「這是我為今日準備的。」
極小的盆栽裏,真真確確是株花滿枝椏的櫻樹。
「那是柏木大人的?」
「對,是我悉心培育的。櫻樹不易養成盆栽,縱然是高明的園藝師傅,也沒辦法讓櫻樹在容器裏開花。不過,我始終難以忘懷兒時見過的絢爛櫻樹林,耗費許多工夫,就是想重現那櫻花,而這便是成果。」
這就是今晚的夜櫻嗎?阿初頓悟,原來禦前大人說「櫻花我帶來了」,指的便是此事。
淡紅花朵,輕輕灑落花瓣,仰望著阿初綻放。受櫻花仰望——多麼奇妙的心境。
於是,在櫻花的引導下,阿初步入案件的漩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