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百年複仇始末
一
被囚禁在通町崗哨的助五郎,即內藤安之介,盡管不像上次那般搖晃柱子恣意引起騒動,但平常他總是雙眼充血,醒著的時候瞪視四周,連睡著的時候也低吼聲連連,以至於膽小的書記總是心驚膽顫的。
好在當月輪值的是熟人亥兵衛,六藏暫且不需太過擔心,但其實該怎麼處置助五郎,六藏著實想不出妥善的對策。
若不管三七二十一,索性將殺害阿千與長次的罪套在他頭上再交給禦番所,也行不通。禦番所的調査可沒有那麼含糊。不說別的,再怎麼糊塗的與力,隻消往助五郎看上一眼,立刻就能明白他的樣子不尋常,鐵定會猶豫是不真的向此人問罪。確實,若被問到助五郎是否真為凶手時,眼下六藏也無法坦然稱是,同時羅列出種種證據。
「當成是被狐仙附身的話呢?」同樣束手無策,表情略顯不耐煩的亥兵衛開口了。「我聽說湯島那邊有個巫女風評不錯,找她試試如何?」
六藏苦笑。「請她做個法,就能順利趕跑狐仙嗎?」
「行不通嗎?」
「很不巧,強占著這助五郎不放的家夥可沒那麼好對付,不是一、兩塊油豆腐就誘得出來的。」
如今的助五郎幾乎不吃不喝,六藏可是想盡辦法哄他進食,可惜他對飯團、湯碗看都不一眼。
(再這樣下去,助五郎的身子會熬不住。)
六藏朝骨瘦如柴、雙腿攤在地上的助五郎看了一眼,內心暗想:
(或者,助五郎一死,棲息在他身上的內藤安之介的鬼魂也會跟著往生?不,沒這麼好的事,鐵定又會附在另一個人身上……)
呸呸呸,烏鴉嘴。這事連想都不該想。
正當六藏感到進退兩難時,阿初與右京之介回來了,兩人直嚷著說謎已經解開,並解釋了這一連串的因果。盡管六藏一時之間難以盡信,但聽來倒是合情合理。無論如何,自從小妹展現這奇異的能力以來,六藏便接二連三遇上這類怪事,事到如今,也沒有大發脾氣的道理。
「讓那位大野屋老板娘與助五郎見上一麵,阿初,你看怎麼樣?」
沒想到阿初竟堅決搖頭。「這麼做,會危及老板娘的性命。」
要是到時助五郎甩脫了綁縛,朝理惠撲過去就糟了。
「因為內藤大人的鬼魂一直都在尋找理惠夫人,而且目的是為了重演百年前的悲劇。此時此刻,讓他們見麵絕對要不得。」
「是嗎……我還盤算著也許能借由老板娘的勸說,好好安撫助五郎體內的內藤安之介。」
「我想那是不可能的。」
不說別的,大野屋的理惠本人對於自身發生的異狀根本一無所知。事到如今,六藏也隻能點頭同意。
「總之,當前最重要的是盯緊助五郎,我想,也隻能這麼做了。還有就是,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讓助五郎逃走。」
如此一來,內藤安之介的死靈對理惠也好,對中村座的赤穗浪士也好,便無可奈何了。
「看隻能這樣了。」六藏勉為其難地同意了。
然而數日之後,處置助五郎這件事卻遇上了意想不到的難題。
「辰三?」
「是,頭子,真對不住。」
將近傍晚七刻半(下午五時)時分,先前曾趕來姐妹屋通知長次命案的鬆吉來了。他的頭子——深川的辰三,表明要六藏對一事給個交代。此事無他,正是處置助五郎一事。
「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初六藏是在文吉遇難時,硬是掰了個理由將助五郎帶回通町,對此他自認欠辰三一份人情。但彼此是老交情了,如今辰三竟會差人來開門見山地抱怨,老實說六藏很是意外。
鬆吉在熱得冒汗的同時也冒著冷汗,隻見他頻頻以手臂抹掉臉上的汗,一臉惶恐。阿好看不下去,馬上盛了一大杯水給他,在鬆吉喝完那杯水之前,她一直擔心地站在一旁。
「阿鬆,你別急呀。」阿好安慰般地說道。「我家這口子和你們辰三頭子從小就是哥兒們,是好事壞事都一起幹過的交情。有什麼事,用不著嘴裏塞著水溝蓋似地說不出口,你就直說吧。」
「這就太誇張了,頭子娘。我的嘴再大,也塞不下水溝蓋啊。」
鬆吉的嘴大是有名的,甚至因此有了大嘴鬆的綽嘴,他對此倒是十分介意。
但是,或許是阿好這麼一句玩笑話總算讓他稍微鬆口氣,臉上的汗眼看著消散了,於是,他再一次麵向六藏。
「小的我雖然不識字卻還不笨,我們頭子的意思,我好歹猜得出來。」
「嗯嗯,然後呢?」
「我們頭子會派小的我來跑這一趟,是要我先來和六藏頭子把話串好,因為我們頭子目前完全動不了。」
「怎麼說動不了?」
「我們頭子一定是被片瀨大爺指責了。」
片瀨大爺即是辰三效力的南町同心,六藏也知道這個人,老實說,他與這位大爺不是太合得來。這人要當町方役人,的確少了那麼一點擔當,隻是,若是對辦案本身沒擔當也還過得去,麻煩的是片瀨大爺對上司一味承應,因此往往致使跟在他手下辦事的人備受困擾。
哈哈,又來了——六藏心想。一定是片瀨大爺受到上麵的施壓,把氣出在辰三身上。
經六藏一問之下,鬆吉驚訝地縮起脖子猛點頭。「頭子,您料得一點兒也沒錯。」
但是,辰三早已將片瀨的脾性摸透,若不是什麼大事,照理說都應付得過去。這回想必是因為助五郎是相繼殺害兩個孩子的嫌疑犯,片瀨大爺才會一時慌了手腳。
「也就是說,在深川幹下殺人命案的凶手竟然由我押著,片瀨大爺對此覺得沒趣是吧。應該是說,是被更上麵的督察大人問住了吧,鐵定是交待他要好好幹之類的。」
鬆吉額上又冒出一陣汗珠。「就是啊,頭子。而且啊,這次斥責片瀨大爺的人更難應付。」
「他們把誰抬出來了?」
隨口這麼問的六藏,一聽到鬆吉說出來的名字之後,表情也僵住了。
「就是赤鬼古澤大人……所以辰三頭子才為難啊。」
二
此時,阿初與右京之介兩人正在淺草猿若町的中村座。
中村座內座無虛席,人人都是為了一早一路上演到傍晚六刻(午後六時)的假名手本忠臣藏而來,尤其是為了看四世市川團藏的絕技,哪怕隻是看上一眼也好。無論是寬廣的二、三樓座位還是高聳的天花板,每個角落都充滿了熱氣。台上正好演到大結局的前一段,即第十段天河屋那一幕。
阿初與右京之介可不是抱著看戲玩耍的心態來觀賞這出長達一整天的戲的,兩人的原因無他,就為了大野屋德兵衛與妻子理惠正是選在這一天來看這出戲。
當德兵衛說起許久前便答應今天要帶妻子到中村座時,阿初曾強力勸阻,並示意最好延期。理惠與假名手本忠臣藏,雙方角色委實太齊全,令人有不祥的預感。
然而,德兵衛卻意外堅持:
「已經托茶屋備好餐點,而且內人一直十分期待看這出戲。再說,出門的不止我們夫婦倆,上州屋的小老板也會同行。事到如今,我能拿什麼借口取消約定?內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那樣的事,我也無從勸起。」
德兵衛老閲的話確實有理,更何況隻要我們牢牢看住助五郎,也不必一味阻止——右京之介借此緩頰。
「不過,看戲時找個人在一旁監看如何?可以找文吉,也不妨由阿初姑娘出馬。」
「那麼,右京之介大人呢?‘」
最後由三人同行,說穿了,他們是來當大野屋夫婦的保鏢。
大野屋夫婦與同行的上州屋小老板夫婦四人融洽地並排坐在戲台前的席位上。臨時進場的阿初與右京之介說是在戲台正前方也沒錯,但其實兩人正縮在戲院最後方的席位,連戲台上的台詞都聽不清。至於文吉,則表示「我沒辦法一直坐著不動」,因而沒進席位,或許是去找戲院的人商量,此時正在門口找位置窩著,順便監視出入戲院的人吧。
這本來應該是阿初滿心期待的一出戲,然而此刻,阿初目光與思緒動不動就被大野屋夫婦——被理惠那開朗明亮的側臉吸引了過去。
這位理惠與幻象中的那位理惠太過相似,甚至令人懷疑是投胎轉世。不同的是,大野屋的理惠此時正處在無比的幸福裏,眼角眉梢絲毫不見憂心的蹤影。
到了正午時分,大野屋夫婦身邊送來了茶屋的飯盒。理惠依偎在德兵衛身邊,一麵照料小老板夫婦,一麵愉快用餐。阿初遠遠地注視著這一切,霎時間感到一陣欣慰。
太好了,成功阻止不幸的事情發生了,再也不會有人犠牲了。不,豈能再讓人犠牲!
對於自己的這份力量,阿初有時深感困擾,甚至希望幹脆就此完全擺脫,但此時阿初卻略感驕傲。開心看戲的大野屋夫婦——這份安樂,至少我是盡力去守護的。
「阿初姑娘,你去年也曾看過這出戲吧?」右京之介畢竟也是在意大野屋夫婦遠勝於戲台,一麵注意他們一麵對阿初說。
「嗯,聽說就是因為去年大受歡迎,今年才會再次上演。」
戲台上正演到兩名武士明確表達不收不義之人的錢財,並將五十兩退回,勘平當著兩人的麵前切腹的劇碼。這是忠臣藏中最出名的悲劇人物最為精采的一幕戲,席上的觀眾無不緊張地屛息以待。
「去年和今年,阿初姑娘對這戲的觀感有所改變嗎?」右京之介似乎有些擔心地問道。阿初微笑著搖搖頭。
「沒這回事。戲歸戲,很有趣的。」但——畢竟心有所感。
看看這塡滿中村座的觀眾散發出來的熱氣。從樓上欄杆探出身子來的人,側翼有一群活力旺盛的客人不時荒腔走板地叫個不停,位於戲台正麵後方這一帶的戲迷不覺以臭臉相向。就連舞台後方的劣等席次都是你推我擠,呈現客滿的擁塞光景。人氣與熱氣、油味與吃食、膠與染料,所有這一切混雜而成的味道,竟令人有些頭昏。
百年前,城中一件刀傷引發了一連串禍事,置身其中的人們可曾想過無情地作弄自己的命運洪流,竟會化為如此輝煌燦爛的故事,為後世所傳唱?可曾想過後人正如此為他們的生存之道、赴死之道喝采感動,並且一次又一次重現這一幕曆史,專注守望?
若大右藏助在百年之後的此時此刻複活,看到這戲台上的橋段會做何感想?視吉良為惡,視他赤穗義士等人為善,並奉為英雄,對於人們這番偏袒,他會有何反應?
一思及此,阿初不禁悲從中來。
「不過,看戲也會累呢。」右京之介說著,不住地抹去額上的汗水。阿初笑著正要將手巾遞給他時,瞥見文吉在擠滿了人的席位中穿梭而來。
「文哥,怎麼了?」阿初反射地往大野屋夫婦的方向看,卻不見異樣。
文吉很快地說:「信吉奉命來傳話,說最好通知古澤大人一聲。」
「通知我?」右京之介上前。
「是啊。因為我們綁住了助五郎,現在出了點狀況了。古澤大人的父親來到我們崗哨了。」
「為助五郎的事?」
「是。說我們連査都沒査,憑什麼把助五郎關著,一直質問不休。」
一聽這話,右京之介沒有片刻猶豫,當即說道:
「走吧。那十足是家父的作風。好卑鄙的手段。」
隻見他平日溫和的臉上出現了嚴峻陰沉的表情,令阿初心下不覺害怕了起來。盡管猶豫,但見大野屋夫婦沉浸在戲裏的幸福側臉,阿初當場下定決心將這裏的事安心交給文吉,連忙跟著右京之介離開了。
三
「我現在要請你告訴我的是,你是以什麼憑據將這個人綁在這裏。」
古澤武左衛門的聲音與長相非常不協調,甚至可稱得上過分溫柔。
這個人,指的當然是被糾在柱子上的助五郎。武左衛門往那邊努一努下巴,又轉而麵向六藏。
「若聽不到合理的解釋,辰三就要將這人帶走。既然與百本杭殺童案有關,那是發生在辰三地盤上的案件,理應在深川辦理才對。」
六藏向綁在柱子上垂著頭,嘴角流涎睡得不亦樂乎的助五郎瞄了一眼。
「給我一個解釋」、「是這樣的」這番對話不知已重複多少次了,武左衛門來到此處已有一頓飯的時間,在雙方這般那般的爭論中,狹窄的崗哨充斥的緊張氣氛愈發濃厚沉重,仿佛伸手便能掏起。
六藏丹田使力,說道:「關於您所說的,古澤大人,正如小的再三向您解釋的一般,助五郎同時有殺害丸屋阿千的嫌疑。丸屋是我轄下的店家,小的也有小的……」
武左衛門猛一揮手,當即打斷了六藏的話。「即便如此,你漫無目的地將助五郎綁在這裏也說不通,我問過岡野與石部了,六藏,你根本沒有好好調査過助五郎,不是嗎?」
岡野是丸屋出事時出麵的同心,而石部正四郎則是與六藏交好的同心。無論何者,都不會提出適才武左衛門口中所說的怨言。岡野大應該是差遣自己手下的岡引辦這件案子,根本不會親自過問六藏。
(這下子我懂了,這確實是來找碴的。)六藏心想。至於這碴是從何而來,想必是……
辰三小心翼翼地插嘴了。「古澤大人,小的之前也向您解釋過,關於助五郎,小的與六藏商量過後正著手處理。兩起殺童案的凶手多半是助五郎,這應該是錯不了的……」
辰三,多謝你了——六藏在內心合掌一拜。助五郎有殺害阿千與長次郎的嫌疑,這事之前他一句從未曾向辰三提過,辰三此時想必也是驚訝萬分,眼前的他卻願意配合六藏的說法。
「應該錯不了,隻是,」辰三繼續說道,「無奈助五郎眼下是這副模樣,不但想問話無從問起,連要將他從此處移走都得大費周彰。小的也認為,在助五郎神智稍微清醒之前,最好是先將他留在這裏。大人可否暫且息怒?」
書記早已被請出去,而代替書記坐在書案前的亥兵衛則兀自繃著臉猛點頭。雖然一聲不吭,但亥兵衛從事發之時直到此刻,心裏八成在嘀咕「一個吟味方與力根本不該跑來強出頭」,這一點六藏也心知肚明。
「那麼,我再請教另一件事。」古澤武左衛門一絲笑容都沒有。「六藏,你在三崎町做些什麼?我聽到風聲,說你派手下去辦事。那裏不也不是你的地盤嗎?」
說實在的,這一問反而令六藏大出意外。三崎町確實有大野屋、有理惠。聽阿初說起那件事後,為了進一步確認,六藏也親自跑了一趟,他前去瞧瞧老板娘是什麼模樣,也派文吉到附近打聽一下風評。沒想到武左衛門竟連這些事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你四處調査囊袋鋪大野屋,以及老板德兵衛和老板娘理惠,這我都知道。你的目的何在?這也與助五郎有關嗎?」
就在此時,崗哨的門喀拉一聲開了,隻聽有人叫道:
「父親大人。」
六藏一聽這聲音立刻感到驚訝萬分,轉頭往門口看,隻見右京之介就站在那裏,滿頭大汗,氣喘籲籲。阿初緊跟在後,一雙大眼睛瞠得更大,臉頰都僵了。
古澤武左衛門緩緩轉向他的長子。有好一陣子一語不發,目不轉睛地盯著兒子。
右京之介當下明顯露出退縮的模樣,卻奮力緊閉雙唇,雙腿用力站穩,堅定地瞪視父親。
武左衛門與先前一樣,以堪稱溫柔的語調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麼?」
「我有指派給我的任務,我正在執行我的任務。」
「任務。」武左衛門揶揄般複述。「原來如此,任務是嗎。」
「是的。」右京之介雖然回答得不住打顫,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但是,父親大人,我才要請教父親大人在這裏做什麼。父親大人原本執事的地點與六藏頭子、辰三頭子等實地走訪辦案的人相去甚遠。我認為您來到此處,吩咐這指示那,本身就錯了。」
這下糟了——六藏在內心暗自咋舌,此時辰三也背著武左衛門皺眉。
「我也有我的任務。」武左衛門那張赤鬼之嘴鬆開,露出駭人的笑容。
「什麼樣的任務?」
武左衛門扭曲的嘴掛著笑容,將之前向六藏等人說的話向兒子說了一遍。
話才剛說完,右京之介接著大膽說道:「父親大人,您這是找碴。」
古澤武左衛門眉毛一挑。六藏看到位在右京之介身後的阿初身子一凜,向後縮。
「你說我找碴?」
「是的。」右京之介耿真地繼續說道。「父親大人本身也非常清楚,這樣找碴是不對的。您其實別有用意,不是嗎?」
武左衛門的聲音低得仿佛從地底冒出來一般。「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是明知故問。父親大人,您對我在六藏頭子身邊一起辦事深感不滿,因此以這種拐彎抹角的手段……」
六藏還來不及阻止右京之介,武左衛門便已從原本坐著的架高地板上站起來了。他的動作著實迅捷確實不辱直心影流高手之名,沒有半分破綻,甚至未卷起絲毫風動。才兩步便瞬間來到右京之介麵前,右手一揚,下一刹那,竟以將右京之介直向崗哨牆上摔的勢頭在他臉頰上留下結結實實的一掌。
「您在做什麼!」
亥兵衛奔到右京之介身邊,阿初也張開雙臂護著他,可惜右京之介已滿身塵埃,眼鏡震飛,嘴唇也流著血。即使如此,他仍推開阿初與亥兵衛,勉強撐起上身。
「這樣您滿意了嗎,父親大人。」
他的聲音也是顫抖的。奇怪的是,在六藏聽來,那顫抖之中、在激動的同時,亦隱含著挖苦的況味。
「您總是如此,總是這樣對待母親大人和我,光是透過言語根本無法與您溝通,因為您的胸中沒有心,父親。」
「古澤大人,快別說了!」六藏厲聲說,趕緊介入右京之介與他父親之間,因為古澤武左衛門一副隨時伸手拔刀的姿態。
但,六藏完全錯了。眼前的武左衛門雙手垂在身旁,惡鬼般難看的臉愈發醜惡,直勾勾地俯視著長男。隻見右京之介不斷喘著氣,父親則是凜然定靜,連一根頭發不為所動。
狹小的崗哨裏充斥著劍拔弩張的沉默,空氣緊繃得幾乎是吹彈有聲。平常助五郎那聽來刺耳,甚至令人恐懼不安的鼻息,在道一刻反而顯得平和安詳。是的,助五郎從頭到尾都在睡夢中,連姿勢都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