閹馬漫順，最是容易騎乘，隻一樣，這種馬失了性，雖有長力，卻難比快馬。
石破天看老軍托趙固上馬，曬笑道，“沒種的人，才騎這號沒種的爛馬。”
老軍剛要罵他，隻見石破天拽出一匹烈馬，一躍而上。那棗紅烈馬認生不服，嘶叫一聲，人立起來，石破天故意大呼小叫，兩腿卻牢牢夾住馬腹，雙臂抱了馬脖，粘在馬身上相仿，好一副無賴相貌。那馬見掀不下，落下前蹄，刨蹬起後蹄，背上高高拱起，將石破天摜了起來，重重落在馬背上，石破天嗬嗬一笑，兩腳找準地方，狠命一夾，那馬吃痛，不敢十分掙紮，倒平伏了些。
石破天看向老軍，叫道，“我在窯子裏時，馴得更烈的馬。”他浪笑著揮鞭打馬，猛地竄了出去，蹬踹起青青草皮，高高濺起，撲了趙固一頭一臉。
“這廝為人雖差，倒是個馬泊六，”老軍驚奇，笑道，“為頭的好騎術。”
相形之下，趙固坐不穩閹馬，搖搖晃晃，隨時欲倒，人也如這馬，不怎麼精神，加上青麵可憎，老軍心下三分先不喜他，大手在馬臀上一拍，道，“你好歹也跑一跑。”
不等趙固催馬，那馬就奔了出去，上下顛動極不平穩。趙固胯下疼痛，想勒馬放慢時，那馬反而跑得更快了。原來馬最有靈性，雖不通人言，卻也曉得背上乘騎者的本事。趙固手忙腳亂，給老軍扶持上馬，上馬後，控馬又不得要領，兩股無力，渾不是會騎的樣子。那閹馬就不怕他，一路暗算，整治得趙固當中欲裂，人仿佛給顛成兩半，再也合不攏來。如此馳了一程，那馬想著槽中食料，自動返回老軍身邊，若是趙固操控時，隻怕一輩子也回來到了。
閹馬在老軍身邊停下，趙固左看右看，方知是回到出發處，看老軍正唉聲歎氣，趙固苦笑，有心想讓老軍扶持下馬，看他臉上不樂，就不太敢開口，有心自己下馬，腿上直僵僵，根本彎不得，正是左右為難。
老軍板起臉道，“你為人不十分潑皮，騎起馬來，卻是個雛兒，上陣無用。連閹馬都不怕你。也罷，我來教你一些教它怕你的本事。若你連閹馬都騎不住，今天就不要下馬了。”
老軍向趙固傳授最簡單的入門騎術，趙固聽來都覺艱深得很，老軍粗粗講完，好幾處聽不大懂，正想陪個小心請教時，老軍一鞭已抽在馬身上，叫道，“再跑一跑罷。”
也不是老軍是不是有意，這一鞭，半抽在馬身上，半抽在趙固腿上。趙固臉上就燒得慌，比腿上挨鞭處還火辣辣的。自己幾時受過這樣的氣？他轉而把一股怒火出在閹馬身上，依老軍的教授狠狠夾馬，終是不得要領，那馬不服，越發無賴了，簡直成了石破天的翻版，顛動得越來越厲害，直震得趙固頭暈目眩，嘔吐不止。
這一圈下來，老軍看都不看趙固，隻看天邊落日出神。趙固知他心意，分明是瞧不起的意思，雖然渾身快散架，還是咬一咬牙，在馬頭上重重一拳打落。那馬吃痛，奔跑起來，卻是盡力狂奔，若是跌下來，不免摔得頭破血流，有性命之憂。那馬卻有長力，便這樣與趙固消耗起來。
趙固幾回想作弊，乘老軍不見溜下馬，想起那一鞭子，忍了幾忍。這個老大羞辱激得趙固堅持下來，不知不覺，已是滿天星鬥，草場上一輪明月東升，已是入夜時分了。那馬終於累得半死，耗不過趙固，略聽他的話，吃他擺布得動了。
如此一來，趙固漸漸摸到竅門，心中生出喜歡來。夜色中越來越得心應手，看老軍夥房炊煙已盡時，趙固已經可以粗粗指揮了，月上中天後的某一刹，趙固忽然體會到，人與馬融合為一的感覺，那馬終於馴服，奔跑得平穩，趙固施令不必大力，輕輕動作，那馬就明白他的意圖，依令而行。
再次看見老軍立在營前時，趙固漂亮地一勒馬，一個急停，停在老軍麵前。正想向老軍炫耀，那馬卻一歪，連帶著趙固倒了下來。
趙固隻哎了一聲，就倒在地上，滑出去幾步——倒是下了馬。
閹馬看了老軍，噅噅不已，似在訴苦告狀。老軍看一人一馬狼狽，不禁笑了起來。
看那天光，東方已經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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