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怕，當兵的。”紫霞溫言安慰道，“你活轉了來，死不了啦。”
幾個醫護便擔來擔架，要抬走趙固，去搬他身體時，趙固吃痛，大叫一聲。紫霞攔住粗手粗腳的醫軍，斥道，“輕省些，他骨頭都斷了，受不了你們大手大腳的。可將擔架就他身下，再行抬起。”
兩個兵依言，將擔架一點點伸到趙固身體下方，費了半天工夫，滿頭大汗地將他弄進擔架。趙固可也疼出一頭大汗來，斷骨劃著心包，倒似抵了枝刀一樣，心跳得重些，不免就給紮破。
“將他抬到軍官療傷營帳，就說他名叫鍾鎮，”紫霞吩咐道，“千萬不可動他胸口處。”
“紫霞……”趙固臉色慘白，迷迷糊糊低聲喚了一下。
紫霞聽了一愣，她一夜未睡，臉上大是疲累，抬手掠了掠發，笑著問道，“你怎知我名姓？”
趙固眼前一陣迷茫，從前自己沒有珍惜她，把她隻當個玩物，隨意戲弄，不想她倒真是顆珍珠，危難中放出些光來。從前自己都錯了，輕於殺戮，錯過了一些很寶貴的人。他想起大話西遊裏的那段話來，不禁惘然。是不是人總是要等到太遲的時候，才明白過來一些事？
“你生得，真是好看……”趙固微弱地笑了一笑，陷入昏沉沉的長睡中，那個笑卻依舊掛在嘴角，再也抹不掉的了。
這是頭一個自己重傷要死，還不忘誇讚別人美貌的兵。紫霞聽了，不禁笑了，那個兵的微笑裏麵，不含下流的意味，純是感激欣賞。紫霞貌美，多年來見到的，多是些淫猥調笑的目光，便是從前的趙固，對她也甚是輕薄，今天忙於救人，辛苦一夜，聽了這後生一句話，忽然生出得到報償的巨大滿足來，覺得自己這一場辛苦，沒有白費。
從前隻知用毒，殺人，想不到救人會這麼美好。她看了看趙固，柔聲問道，“當兵的，我真得好看麼？有個長相和你差不多的人，偏就不知道。”
趙固早已昏睡過去，紫霞笑了笑，揮手讓擔架走開，她忙前忙後，又去救治別人去了。
趙固在軍官療傷的營中醒轉來，看見帳外地上，到處躺著傷兵。軍官有床可以躺，士兵就隻能呆在地上，鋪一些稻草了事。寒夜常有人凍斃，叫出一聲，就魂飛魄散了。早有低級軍官對趙固不滿，看他的樣子，很不像軍官，卻占著營帳中大好一張病床，日裏夜裏吃著病號飯，有被子蓋，漸漸活轉了來。這已是半個月後的事了。
他胸中奇癢，知道是骨頭在長合，胸前夾板纏得緊密，呼吸都有些吃力，從來沒有更換過，已是肮髒不堪。左近正有兩個軍官傷勢漸痊，高談闊論。
“聽說公子無忌竊取虎符，調取了十萬軍，已經出兵救趙去了。”
“謠傳吧？每回戰後，都有各種各樣的謠傳，信不得的。”
“謠傳多著呢。有的說，魏王與無忌講好了的，虎符是魏王給無忌，竊取一說，是想遮秦人耳目。魏王把十萬軍借給無忌，無論救趙成與不成，無忌都不能回國啦。”
“咱們那位主將，不是一心為了救趙麼？他在天若是有靈，這下終於心願得償了。”
“按說可也夠古怪的，那麼大一個主將，二百多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平地就沒有了蹤影。”
“悄聲，咱們主將不是凡人，是神仙，你不見那日他頭上光圈？”
“想必是上天憐趙，派了主將下凡，幫助魏王平亂，好換取魏王出兵救趙。”
“趙國是挺可憐的，兩年前四十萬人給活埋，如今秦人又兵臨城下，圍了個半年。趙國可憐，老天見著了，可誰又來可憐咱們？主將可把咱們給坑苦啦，少梁城下，誰說不是一個小長平？坑了多少人，數都數不過來！”
“你也悄聲罷。主將那麼做，是沒法子的事。魏冉將軍報給魏王了，魏王都說，主將別無選擇，隻能那麼做呢。你能有更好的辦法麼？”
“話是這麼說，人總歸是死得太多太慘啦，上天會發怒的。”
“這不是麼，已經把主將收了去啦。咳，挺好的將軍，就是心太狠了些。”
趙固聽到這裏，知道無忌已經出兵救趙，想想自己做的事，心亂如麻，昏沉沉又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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