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有氣,偏不信邪,要思想一些辦法,正好在這個身上試驗。“這人還沒死透,應該是有救,可我自小學習的,都是使毒害人的法子,醫毒雖然相通,似此無脈無息的,可怎麼救法?”
“可以給他續一口氣,”老軍猶豫道,“若得口中續氣,再拍打他胸膛,也許管用。”
“你怎麼知道?”
“我隨軍征戰多年,年輕時曾見過一個神醫救人,”老軍沉吟道,“神醫說,似此不曾死透的,隻要及時過氣推心,助他一臂之力,十個可有五六活轉了來。”
“那神醫怎麼做法?你快細細講來我聽。”
老軍便講解一番,講到口對口過氣時,看屍體肮髒,皺眉道,“死人恐有穢氣,口對著口,隻怕不吉,那神醫帶有藥布,便是要擋穢,似我們如此奈何?”
紫霞撐開後生嘴巴,清理了裏麵的血塊,看了看眾人,眾人紛紛後退,沒一個肯上前的。“這人是你們弟兄,或者還有救,”紫霞著急道,“你們寧肯見死不救麼?”
“便是我自家親兄,”石破天低聲道,“死成這樣了,我也不願碰他。”
紫霞怒視他一眼,那些軍個個低頭,作不得聲。
“好,就是這樣吧。”紫霞賭氣,捏住屍體鼻子,忍住惡心,口貼了他口,吹下一口氣去。
此舉可謂駭人聽聞。
那年月男女授受不親,嫂嫂掉河裏快淹死了,她老公的弟弟才可以小小地伸一把手,拉她上來,這麼做的時候還要閉上眼睛,如果他竟敢趁嫂嫂濕衣偷看一眼,回家再找嫂嫂,不用問,一定在繩子上掛著,滴滴答答地上吊死了。
紫霞一個姑娘家,嘴對嘴過氣救一個後生,可謂聞所未聞,孔孟見了,不死也給氣死。這裏的眾軍,看她為救人寧可舍卻清白,感念她一片好心,想到自己的抽身退後,居然不如女子,更見羞恥,臉上越發紅了。有人低聲哭了起來,士兵地位低下,為人不齒,這個姑娘居然肯這樣對待,天下罕有。
老軍更上前一步,助她推拿死人胸口。
兩個救治多時,卻不得法,死人終是不醒。老軍歎道,“算了吧姑娘,這後生沒福,放他去吧。”
紫霞卻不肯停,一來她惱眾軍不肯救人,迫得自己含羞,索性自己施救,挨都挨了,還爭多一時少一時?二來,這後生半邊臉燒得壞了,另外半邊清秀,看起來倒有些趙固模樣,觸他嘴唇,依稀有相熟的感覺,不禁可憐起他來,要用心救治,不肯輕易放棄。
馬響鑾鈴,鍾鎮血淋淋馳馬趕到,興衝衝向著紫霞大叫,“我腿上給人砍了一刀,紫霞,你快來救我!”
戰鬥早已結束,叛軍全數投降,哪裏還有對手?鍾鎮自是自己砍自己一刀,要騙紫霞同情。撥馬一看,紫霞正在忙碌,咦?鍾鎮勃然大怒,心下卻知她是在救人,不好十分發作,跳下馬來,隻想把那死人一腳踏得再死一回。
鍾鎮幾步上前,一把推開老軍,罵道,“救人便賠些力氣出來,似你這般,給他撓癢癢麼?”說完也不動手,抬腳就踩在死人胸上,盡力一按。
死人胸中一口氣受壓,悶哼一聲,從口鼻中竄出一股氣,劇烈咳嗽起來。紫霞初見鍾鎮粗魯,直要害人,嚇了一跳,正要出言指責,乍聽那後生咳嗽,嚇上加下,一下子坐倒在地。
鍾鎮嗬嗬大笑,“醫雲,重病須下猛藥,你看麼,似你們那麼樣輕手輕腳,怎麼把閻王踢開?”
“你快快走開些!”紫霞跳起來罵道,“隻怕你這一腳,踏斷他胸肋骨頭,有命也給你一腳踏沒了,我都聽見他骨頭斷開的格格聲啦。”
“紫霞,”鍾鎮嬉皮笑臉,指著自己腿上流血處,央求道,“我也受了傷,你怎就不心疼?”
紫霞氣苦,抬腳踢在鍾鎮身上,鍾鎮笑嗬嗬跑開,上馬加鞭,笑道,“紫霞,看我到城中給你尋些好玩兒的物事來。”馳馬走開。
趙固咳嗽過去,醒轉過來,聽見紫霞說話,果覺胸前刺痛,斷骨茬頭,正紮在心髒,動一動就有性命之虞,不禁叫苦,呻吟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