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斯塔麗亞皇妃,我明白了。雖然我不知道能不能達成您的期望,但我會向皇兄轉達的,請他撥空……」
不過,我想他根本沒有那種閑功夫。
「好的,殿下,非常感謝您,倘若我能登上相稱的地位時,我保證也會給於殿下相當的官職。」
「……不敢當,那麼,我還有要事得先告退了。」
我們趕緊倉皇逃離現場。
維斯塔麗亞皇妃以前從來不曾主動找我攀談過。
我也從未見過她表現出關懷皇兄的樣子。
她不是向來和辛悌皇後保持距離,總是冷眼旁觀的嗎?
當皇後寶座一出現空缺,她就立刻來接近巴結有力的皇子——皇兄?
原來如此…………
也有人完全不審視自己,卻妄想得到皇後寶座呢。
那麼,果真這座後宮之中……
搞不好在我今天見到的嬪妃當中,就有殺害辛悌皇後的凶手?
距離皇後寶座最近的人是夏莉亞皇妃……
隻要她還在,其他兩位皇妃能夠被冊立為皇後的可能性根本微乎其微。
難道真如賀爾瑪·古碧公主所言,夏莉亞皇妃就是凶手?
而我真如方才公主所言,因為在辛悌皇後的庇護中成長,以致於不了解現實嗎?
可是,明明在同樣環境成長,皇兄卻不一樣。雖然沒有任宮職,皇兄卻從小就走出宮外。
這讓他能夠見識、感覺、思考各種不同的事物。
將我今天所遇到的事情跟皇兄講吧。
我大概會被罵得很慘,不過我想聽聽皇兄的看法。
「卡特瓦,我們返回皇後宮吧。一下子接收太多情報,搞得我頭昏腦脹。」
「我也一樣,我們回去吧。」
娜琵絲·伊爾拉公主就佇立在正門前方。
她焦躁不安地站在通往馬廄的回廊盡頭。
「公主,你來這種地方做什麼?而且還沒有宮女陪同……」
我慌忙抓住公主顫巍巍伸出的雙手。
「查南沙殿下,我還有—件事想要告知,所以才在這裏等候。」
「告知?我嗎?」
「我想告知殿下您以及凱爾殿下。」
公主反握住我的手,並用那雙盲眼凝視著我。
「查南沙殿下,誠如您所見,我是個盲人,什麼都看不見,
也不曉得物品的形狀。不過,有—些世上的事物我是了解的。」
公主的手指不斷地顫抖。
「現在有魔物正企圖誕生於哈圖沙。以前都是靠辛悌皇後陛下負責壓製它們,可是,陛下亡故後等同於鎮壓它們的大石頭被搬開了,所以魔物開始蠢蠢欲動了起來……請嚴加注意!!」
「公主,我聽不懂你的意思……你是在暗指賀爾瑪公主剛才所說的夏莉亞皇妃是凶手這件事嗎?」
「不是的,我妹妹剛才所講的話並沒有根據,她隻是憑感覺在說話。不過,她的直覺是對的,哈圖沙即將有災禍產生。」
「公主?」
「我無法清楚知道具體的凶手是誰,我隻知道邪惡之物即將誕生了。」
娜琵絲·伊爾拉公主突然甩開我的手,朝著內殿狂奔。
「殿下,請您轉告凱爾殿下,請他要嚴加注意。」
—個盲眼公主居然會用這種跑法,讓我簡直不敢置信,我不禁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離去。
在哈圖沙有邪惡之物正在產生?
什麼意思?
是指後位之爭一事嗎?
邪惡的東西…………?
皇兄應該聽得懂吧?
「凱爾殿下已經出門前往皇宮去了。」
伊爾·巴尼頭也不抬地說道。他在整個房間裏到處擺滿了燭台,現正埋首努力在粘板上銘刻文字。
做楔形文字的筆記是件極為瑣碎的作業。
所以,這項作業原本應該要在晴朗的大白天裏做的。
我不知道他是在自修還是將未完成的工作帶回家做,不過他還真厲害,竟然能在日落後天色這麼暗的時候,做這麼麻煩的工作。
這實在已經超過勤奮的範疇了。
我終於可以理解為何大家都認為他大概會是下下任的元老院議長了。
在後宮裏意外地耗費了不少時間,我回到皇後宮時已經是晚上了。
當我正急忙想要趕去皇兄的房間拜訪時,卻被人告知他外出了。
皇兄是前往皇宮?
是去找席拉嗎?
這就難怪我們會錯過了。
「殿下,沒辦法,我們等凱爾殿下明天回來再談吧。您先去洗個澡吧,我再命人在這段時間裏準備好餐點。」
我聽從卡特瓦的建議奔向了浴室,然而今天的所見所聞一直在我腦海裏盤旋,遲遲無法平息。
辛悌皇後可能是被覬覦皇後寶座的入所殺害的?
皇兄知道這件事嗎?
假如他知情的話,為何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呢?
又為什麼不願意讓我插手呢?
我一邊浸泡在浴池裏一邊不斷苦思,然後不禁光火起來。
皇兄不應該這種時候還沉溺於跟宮女幽會吧!
當我泡到快頭暈而從浴池裏起身之際,有人帶了口信過來。
卡特瓦從幃帳後麵探頭進來。
「殿下,打擾了。現在有人前來將凱爾殿下的口信帶來給您……」
「皇兄的口信?是給我的嗎?」
我立刻不假思索地從浴室裏衝了出去。
最近皇兄一直在疏遠我。
而今皇兄究竟想跟我說些什麼?
隻要他吩咐的話,任何事情我都願意照辦。
「卡特瓦,皇兄怎麼說?」
「我不清楚是什麼事情,他隻差人傳話說希望殿下即刻獨自動身前往西邊的瞭望台……」
「我知道了,是位於哈圖沙西邊城牆的了望台對吧?我馬上去!」
「請等一下!」
我拿起衣服正打算要衝出去,卡特瓦卻擋住我的去路。
「殿下且慢。雖然接口信的人是正門的衛兵,但那個衛兵說他沒見過那個帶口信的男子,待我先派使者向凱爾殿下確認一下,請您先暫時等候……」
「卡特瓦,你在胡說些什麼呀!皇兄不是叫我即刻前往嗎?我不能夠那麼失禮!」
皇兄終於要吩咐我做些什麼事了。
大概有什麼事需要我協助吧。
隻要我能力可及,什麼事我都願意照辦。
對於皇兄的話我哪還需要作什麼確認呢。
「殿下,那麼至少請您要帶護衛隨行。」
不知何時出現的伊爾·巴尼也開口道。
「不!既然皇兄叫我獨自前往的話……我就獨自去。我不會有事的,不必擔心。」
我迅速整裝完畢後,立刻躍上愛駒兔褐馬的背上,然後頭也不回地穿過正門而去。
西邊的城牆修建於陡峭的懸崖上。
皇兄所指定的瞭望台則是其中最高的地方。
如果是在白天的話,應該能夠清晰俯瞰散布於遠方綠野上的聚落。
不過,現在放眼望去隻能看到一片漆黑。
環繞哈圖沙的城牆要地,通常都會配置衛兵看守。
而這個區域卻無人看守,全都是拜這個天然要塞所賜。
基本上沒有人會進攻這個高低崎嶇的地方吧?
再加上這一帶隻有一座小神殿,居民也很少。
皇兄打算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呢?
難道說他想在這裏進行密談嗎?還是說他找到什麼證據了……
那天是※朔日。(譯注:每月的1號。)
當時天空灰蒙蒙的沒有月光,街道上同樣地也黑漆漆的沒有燈光。
我高舉燭台,小心翼翼地登上皇兄所指示的了望台。
城牆上麵也沒有半個人影。
我凝神注目了一會兒,才隱約看見疊石的黑色輪廓。
唯有從懸崖峭壁上刮起的陣陣風聲回蕩在黑暗之中。
「皇兄?」
是我太早到了嗎?
我環視四周的眼角餘光瞄到,有個白色的物體在晃動。
「?」
是什麼呢?
城牆外麵有某個東西。
我在風中探頭去看。
哦、原來是白布卡在疊石的縫隙之間。
白布為何會卡在這種地方?
我不自覺地在風中伸長手臂。
……卻夠不到。
我試著改站到疊石上去夠,還差一點……
就在我快碰觸到白布之際,我察覺背後有人。
咚!
……我的背後突然遭受一股撞擊,使得我的身體整個被拋到半空中。
雖然我依然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在於鈞一發之際我用手攀住了疊石的上層。
等我回過神時,全身正被幹燥的風輕輕刮著。
因為我整個人正勉強以單手垂吊在城牆的外側。
我看到從疊石上掉落的白布隨著風在空中飛舞。
當我以目光追逐著白布時,才察覺到城牆上麵的塊狀黑影。
是人影!
我的燭台已不知道掉落何處,燭火也熄滅了。
在這更加深邃的黑暗之中,我無法看清他的臉。
他似乎用布什麼的從頭罩住,因此從他的輪廓無法得知他是男是女。
我隻知道他現在默默地俯視著我。
從黑影之中緩緩露出了手指,它輕輕碰觸我的手指。
那蒼白、纖細、修長的手指在黑夜中清楚的浮現。是女的?
然而,白皙手指卻在下一瞬間以極為驚人的蠻力抓住我的手指。
他正企圖扳開我緊抓著岩石的手指。
那股蠻力實在不像是個女人的腕力,但那軟若無骨、細致光滑的手也不像是個男人的手。
「你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
白皙手指對於我的問話沒有絲毫反應,仍舊將我的手指逐漸往上扳開。
「住手…………!!」
我伸長另一隻手試圖阻止他,可是卻夠不到那個黑影。
城牆的側麵也沒有任何能夠讓我攀住的地方。
我的手腕和手指開始發麻了。
喀!
我緊攀著疊石邊緣的右手突然感覺一陣劇痛。
因為我的手背被短劍的劍把用力敲擊著。
我隨即明白短劍將會再一次被高高舉起,然後揮下。
我完蛋了……
「快住手!!」
除了我以外其他人的聲音,讓白皙手指首次停下了動作。
黑影冷不防地突然轉身離去,從我的視野中消失無蹤。
從我頭頂上方傳來紊亂的複數腳步聲。
接著伸出了數隻手將我拉到城牆上麵。
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著。
膝蓋和手腕也不停地顫抖。
盡管如此,我依然邊喘氣邊仰中起頭來,看到眼前數張臉孔正擔憂地望著我。
我見過他們。
他們是隸屬於皇後宮的近衛兵。
「殿下,您沒事吧?」
「你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我們奉伊爾·巴尼大人的命令—直在遠處護衛著殿下。
我們未能早點趕到,讓殿下受驚了,還請殿下恕罪,這一切都是我的疏忽。」
戴著小隊長臂章的男子說完對著我深深一鞠躬。
「那個跑掉的人呢……?」
小隊長轉頭向後看。
這時士兵正巧從黑暗之中跑回來。
他應該就是負責去追趕那個逃跑者的士兵吧。
「請殿下恕罪!我沒有追到犯人。他似乎以黑布蒙著,立刻巧妙地混進黑暗之中了……」
士兵—邊喘息一邊叩頭答話。
那個人原本正打算要把我從這裏推下去。
若是摔落懸崖,我大概會沒命吧。
他原本打算要殺害我嗎?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被他給盯上?
那個人究竟是什麼人?
「如果查南沙殿下真的就這麼摔死的話,大概會被當作是……在與某位女子幽會的途中不幸意外身亡……當然,可能也會有人懷疑是遭那位女子給推落的。」
伊爾·巴尼一邊玩弄著柔軟的白布一邊說道。
那正是剛才卡在城牆上的那塊白布。
好像是士兵將它撿回來的。
仔細—看,原來那是女性用的披肩。
伊爾將那塊布交給了悵然若失地坐在窗邊的皇兄。
這裏是皇後宮的起居室。
仿佛想與黑夜對抗似的,室內燈火通明。
卡特瓦局促不安地一直看著我。
基克裏則站在擺放著飲料的桌子旁邊待命。
他大概是打算按照現場的需要,適時俸上茶酒餐點吧。
起居室裏已經隔離閑雜人等,一千衛兵和宮女通通被先行斥退了。
當我被禁衛兵護送回皇後宮時,伊爾隻是默默地迎接我。
原本已經作好心理準備要被痛罵一頓的我雖然有些泄氣,但稍後即察覺或許有什麼比被迫聽嘮叨說教更可怕的事在等著我。
沒多久,皇兄就返回宮裏了。
似乎是伊爾派使者前往皇宮通知他的。
打從在窗戶邊的椅子坐下之後,皇兄就一直這樣悵然若失地靜靜傾聽整件事的經過。
不論他如何斥責我,我都無活可說。
我從白天前往後宮一事開始按照順序逐一向他說明。
包括方才被傳喚出去的事也一並告知。
當然,我已經知道把我叫出去的人並不是皇兄。
對方叫我出去隻是打算在那個城牆上謀殺我。
聽說伊爾已經派人去搜尋那個將口信帶來的人了,然而要找出一個隱身於廣大遼闊的哈圖沙市區之中的男子,就像大海撈針一樣,談何容易呢?
而那塊帶回來的白布,要從其上找出持有者恐咱也是難如登天。
雖然那塊布是從埃及輸入、看起來相當高級的布料,然而上麵沒有熏香的味道,似乎是仍未使用過的新品。
「那麼,究竟是誰企圖殺害王子殿下呢?」
卡特瓦問道。
他手中握著葡萄酒杯,但他卻一直滴酒未沾。
……不知道。
我才是最想知道答案的人呢。
「倘若凶手暗殺辛悌皇後與提雅·莎烏拉皇妃是為了後位之爭的話,那麼殺害殿下根本毫無意義不是嗎?或許此事與辛悌皇後她們的案件是不同的兩件事吧?」
後位之爭……
沒錯,公主說過凡是熟知後宮內情的人,大概全都這麼認為。
不知道皇兄怎麼想呢?
「皇兄,您也認為辛悌皇後是由於後位之爭而遭殺害的嗎?」
皇兄以一種複雜難解的眼神凝視著我。
他單手捧著酒杯,已經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了。
「皇兄,求求您,請將您內心的想法也告訴我。」
「……我的確這麼認為。」
「咦?」
「從母後剛過世後不久,我就開始這麼猜測了,母後其實是遭到妄想成為皇後的側室給殺害的。」
「皇兄!!既然如此,那您為什麼當時不立刻也告訴我呢?」
打從一開始就這麼認為了!?
為何他不願意告訴我呢?
難道說……我在皇兄心目中的地位就隻有那樣嗎?
難道說對皇兄而言,我是個讓他無法信賴的弟弟嗎……?
「皇兄,那麼凶手也……」
「查南沙,你對於今日為何會被凶手給盯上,是否有什麼頭緒?」
「咦?」
「凱爾殿下,您的意思是說今夜所發生的事也是同一凶手所為咯……」
激動的卡特瓦不禁從椅子上微微起身。
沒錯……若將今夜發生的事情當作是另—個事件,又顯得很不自然……
可是,對方有什麼理由非殺我不可,我實在是一頭霧水。
況且我和後位之爭完全扯不上關係呀……
「查南沙,你說你今天在後宮和多位父皇的側室碰過麵對吧,那麼,你看見了什麼?」
皇兄緊盯著我的視線中帶有一抹熱切的神采。
皇兄?
什麼……我剛才所說的話裏頭……有什麼令人在意的地方嗎?
皇兄察覺到其中有什麼異樣嗎?
「或許是……」
卡特瓦戰戰兢兢地說道。
「殿下在白天裏碰巧看到了凶手極不希望遭人撞見的秘密?」
「!!」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麼回事?
我可以將皇兄的沉默不語視為是對卡特瓦所言的肯定咯?
伊爾老早就察覺了嗎?因為他完全麵不改色。
假設凶手不可告人的秘密真的被我撞見的話,那他的確有可能會盯上我……
可是,那究竟是什麼呢?
我到底撞見了什麼?
她們每—位當時都隻是在做—些日常的行為而已呀……
「查南沙,把你從城牆上推下去的人是個什麼樣的家夥?」
「我也不清楚他長什麼樣子,當時太暗了,我甚至搞不清楚他的性別……」
「為什麼你會分不清楚他的性別?」
「…………」
為什麼我會分不清楚他的性別呢……?
那個手指!
因為那個是個極為奇特的手指,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的手指……
不對!並不是因為那樣!
我會覺得那個手指似男似女,是因為在這之前我根本搞不清楚他的體型。
沒錯!
那家夥當時從頭到腳都蒙著黑布。
那個黑影的形狀正是那樣的輪廓。
因此,我才無法判斷出他是男還是女……
奇怪?
我是不是也曾在城牆以外的地方看過那個輪廓?
我是不是在白天見過……
快回想起來!
我將白天見到的景象全部倒轉回想一遍。
「!!」
碰的—聲,我撞倒了椅子猛然站了起來。
「就是那個和娜姬雅皇妃在—起的神官!!」
沒錯,蒙著黑布的背影。
我就是看見那個!
就是那個神官!!
黑衣神官並不稀奇。
神官也經常以黑布來代替鬥篷。
因此,雖然我當時並沒有放在心上,然而我確實看見了。
我目擊了黑衣神官與娜姬雅皇妃在後宮一隅碰麵的那一刻。
那個神官就是今夜企圖殺害我的人嗎?
「那件事我也—起目睹了,為何會隻有殿下被盯上呢?」
卡特瓦詫異地蹙起眉頭。
「你當時不是留在室內嗎?所以,娜姬雅皇妃應該沒有發現你在場。」
哦、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由於我目睹娜姬雅皇妃與神官在—起……
「……可是,皇兄,為什麼呢?我當時並沒覺得那有什麼可疑之處啊……」
「他們當時是否正在收授什麼東西呢?」
「我不清楚,因為從我站的位置隻能看見神官的背麵……」
「也許他們以為被你撞見了。」
他們有什麼被撞見了……?
難道說他們有什麼不能讓人看見的事嗎?
那會是……什麼事……?
「皇兄!難道您是懷疑娜姬雅皇妃……」
皇兄仿佛想打斷我的話似的,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沒錯,我正是認為娜姬雅皇妃就是這一連串事件的幕
後操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