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明鑒(3 / 3)

約莫走了一個更次,兩人就來到了左家的山墳前。因是上兩代才遷到這桐和來的,故山上的墓並不多。

櫻仫帶著她經過爺爺的衣冠塚,繞過左京的石墓,在左京的元配夫人即櫻仫的生母柳凝露的碑前停下。

依美驚疑不定地看著石碑,早已鬆開了緊拉著他的手此刻有點汗濕。他們是左京的兒女,心中想的卻是有違天倫的事!她真想跪在祖宗墓前,讓老天爺來懲罰她!

櫻仫把手中的火摺子撚滅了放回懷中,然後取出一事物交到依美手中。

依美看了他一眼,慢慢打開絲巾,裏麵是一塊晶瑩剔透的刻花漢玉。借月光看時,見上麵刻了一條飛舞的麒麟,反過背麵,刻了“金陵?花”三字。依美不無驚訝地抬頭道:“這是金陵四大家族中花家的信物?”

櫻仫點頭道:“金陵四大家:駱、花、柳、水,相信你亦有所聞吧?”

“是。”依美看了那墓碑一眼,緩緩道:“四大家族稱霸金陵,而且各家素有往來,一榮俱榮。放眼中華,誰敢不把他們放在眼裏?……大娘就是柳家的六千金,聽說當年嫁進左家時,轟動了整個桐和,左家一時風光無限,事為由此才達到輝煌……”

兩人沉默了片刻,他才幽幽地開口:“你也許不知道二十多年前有個花姓小廝病死在咱家的事吧?”

依美聞言,不知為何心竟跳得飛快。

櫻仫又道:“其實我娘在金陵早已心有所屬,兩人相情相悅……我娘嫁進左家後他竟相隨至此……我和筱溪其實是同母民父的兄妹!”

依美睜著大大的雙眸,眼中盡是不可思議。

“是這她臨終前告訴我的,她還要我想法讓他們合葬!這些密秘在我心中埋藏多年,至今才對你一人說起。”櫻仫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你難以相信,所以我準備掘墓來證明我非虛言!”語畢他舉起鏟子。

依美忙拉著他:“不,不需要,我相信!”

櫻仫把她摟進懷中,低道:“正因如此,我才不讓你從我身邊走開呀!”

依美用他的披肩拭去淚水,原來他不是我的哥哥!不是我的親人!不是她父親的兒子!他身上流的是與她完全不一樣的血!這多好呀,他們是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

當初冬的晚風吹到臉上時,依美突然清醒了。她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兩人相偕著下山時,她一直在想:既使他不是我的親哥哥,我的心雖能不再負罪地戀著他,可我們終究不能在一起,除非他把身世公之於世。但這麼做的話,他的母親便會被世人唾罵,金陵四家也因此而蒙羞。所以她知道他決不會這麼做的。既使他願意,她也不忍心,那豈不是叫他親自把自己入土多年的母親從墓裏挖出來讓人唾罵?若非如此,他們又怎能改變目前這種關係?想到這,她的心不斷往下沉。這是一種從天上跌到地獄的感覺!她才看到一線曙光,馬上又跌進了絕望的萬丈深淵。

櫻仫就這樣算是病好了,第二天就出荼鋪裏理了一整天的數才回家。眾人都勸他多休息,省得又累壞了身子。櫻仫滿口讓眾人放心他自有計較,果然第三日才半天就回家了。才在屋裏坐下來吃了口荼,小鈴便進來道:“爺,您總算是閑下來了。”

“啥事兒?”櫻仫有一點不詳的感覺。

“是……”小鈴頓了頓,“春花說伊姨娘她看似快不行了……”

櫻仫皺了皺眉:“上個月見她不是好多了麼?怎麼又不行了?”

小鈴剛欲開口,小翠便領著一小廝進來了:“爺,二爺說是有事請您過去一下。”

那小廝正是俊彥身邊的小廝梧桐,打揖道:“打擾三爺了。”

櫻仫已猜到俊彥所為何事,對小鈴道:“你過去幫著點忙,讓春花早晚在身邊侍候著。”語畢往北院去了。

櫻仫一進俊彥的屋子,便遣退所有下人,對俊彥直說道:“我們今兒就把話說清楚吧。”

“你說。”俊彥深沉道。

櫻仫便道:“你要分家,我絕不為難你,但是不能帶上依美。”

俊彥冷笑:“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分家?”

“你不該一意孤行的。”櫻仫坐下來勸道。

“這隻是你個人的想法。”俊彥搖頭道,“依美是我的親妹妹,隻有我才是真心希望她幸福的。至於你——大概不必我說了吧?”

“我自己的心意如何,當然不必你來說。可依美呢?你有否問過她?”

“她當然迫不待及想離開這個,這個地獄!”

“你錯了!”

“?!”俊彥差點跳起來,但他馬上冷靜下來,冷笑一聲:“哼!”

“二哥,六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事。這種認識你應該比我更深刻。”櫻仫走至窗前,又回身道:“為什麼你還會認為家裏一切如舊呢?難道你從未想過這一問題嗎?或許……”

俊彥走到他身邊:“不錯,變得實在太多太多,但我的決心依舊,一點也沒變。”他盯著他冷冷道:“這一次,我會不顧一切!”

櫻仫退了一步,搖頭道:“你不怕你的‘不顧一切‘會傷害到你最想保護的人嗎?”

俊彥挑眉看著他。

“她,我……”櫻仫幾乎衝口而出。

“不必多說了。”俊彥一揮袖子,“明日把大哥叫到祠堂,我這一房人要與你們分家!”

“你,你敢?!”櫻仫瞪眼道。

俊彥朗聲道:“我為什麼不敢?來人,送三爺出去!”

梧桐推門進來:“三爺,請!”

櫻仫一甩手,氣衝衝地走了。

他走了許久,俊彥仍立在原處望著門外久久不語。梧桐擔憂地喚了聲:“爺?”

俊彥揮揮手,重新坐下了。